作者:陆青青
“什么?”贺怜一怔,她刚才说——
“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您也一样。拥有财富并没有让你有存在感,相反,空虚和寂寥无孔不入,你总是要独处,总是要和自己在一起。这些年,你父母对你失望,儿子跟你不亲,老公爱过你吗?”
“放肆!”贺怜那张很美的脸微微变形,眼中更是射出憎恶的光。
姜香口才极佳,尤其即兴口语。她声音好听,说话流畅,对节奏的把握能让听的人字字清晰。
“财富原本只是交易的工具,但很多人把它当成安全感、存在感,甚至炫耀的工具。我没有贬损财富的意思,但我能正确认识贪婪。”
车子刚好开进小区,姜香无力地拉了两下车门,开门的瞬间眼泪落下来,她倔强地转过去,不愿被车上的人看到。刚才那些话,只是硬撑的漂亮话。
贺怜却不想就此放过她,一个黄毛丫头,还敢装清高自以为是来教育自己,哪来的胆子!
“你给我站住!”贺怜披上司机双手递出的围巾,踩着细高跟鞋下了车,厌恶地看向四周略显老旧的楼房捂了鼻子,这边空气里都流动着臭烘烘的包子味。
“姜小姐,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女孩子更要有羞耻心,希望你好自为之,不然……”
贺怜声音冷如冰锥:“我会有很多种方式让你倒霉。”
“香香?”
陶女士进入小区,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闺女,她先是被不常见的豪车吸引,上面走下来的女人如明星般吸睛。
听这位仙女开口,才顺着她的视线瞧见自己的孩子。赶紧喊了一声,女儿好像没听见。
陶女士一怔,快走几步来到女儿跟前,瞧见姜香满脸泪痕,有些迷惑地拧眉,“怎么了?”
她不解地看向身后,想起刚刚这位老仙女讽刺的话,是在说香香吗?陶女士将刺绣托特大包换另一边手更方便地提。
“别哭,告诉妈妈,谁欺负你了?”陶女士再次看了看身后的豪车和老仙女,用下巴指着说:“他们吗?干嘛?豪车碰瓷?”
最近她反诈意识特别强,遇到事情就在心里反复回想,到底是不是新式骗局。
贺怜将披肩紧了紧,出口就是屈尊降贵的语气,“你是姜小姐的妈妈?”
陶女士不喜欢老仙女打量人的吊梢眼,抢先白了一眼,继续问姜香,“她是谁?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她是陆深妈妈。”姜香用手背抹了把眼泪,又气又尴尬,就听贺怜继续咄咄逼人:“好好教育你的孩子,别妄想通过婚姻进阶,我不同意她跟我儿子交往,门不当户不对的高攀怪让人瞧不起的。”
陶女士有些明白过来,陆深的妈妈?她最近打听过陆家,毕竟陆深在这里上学,他外婆家是本地人。多问过几个人,还真被她打听到一些事。
“你是市歌舞团的贺领舞?”
贺怜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熟悉的羞耻感如暴雨般兜头砸来,刺激着跳跃的神经。
陶女士急性子,见她只瞪眼不说话急得自顾自接上:“我们张处长可被你害惨喽,张清友!你还记得吗?当初你们结婚喜帖都发了,你却临时悔婚!”
说来也巧,物价局隶属发改委,那里的张处长年轻时的对象是市歌舞团的领舞。两人都定好结婚的日子了,结果那女的去北京演出认识位富商,回来就一脚把未婚夫蹬了。
可怜的张处长到现在也没成家。
“不知道你说什么。”贺怜利落地转身上车,示意了司机一眼。
臂膀强壮的司机看上去能有两百斤,他走到陶女士跟前,压低眉骨上的疤痕,恶狠狠道:“我知道你家住哪户,小心祸从口出!”
普通老百姓日常过日子,真没遇到过生命威胁,那些打手啊报复啊可怕的事都是电视里演的……现实中根本不知道害怕,加上陶女士有个习惯,每次说话都跟机关枪上膛似的,开了,休想轻易停下。
她瞪了眼司机,伸长脖子冲车的方向喊:“你刚才说门不当户不对?当年你就一领舞的,私下给老头当情儿才换来如今的身份,娇傲个……”
司机猛地挥拳怼到陶女士面颊,她被一股大力打得偏过了头,人也踉跄地站不稳,巨痛 感袭来后半边脸没了知觉。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站在旁边的姜香根本反应不过来。
“妈!”姜香浑身颤抖去扶人,压根儿想不到司机会动手!“怎么敢打人!你别走,我要报警!”
第30章 :我要去北京
姜香刚拿出手机,突然被司机上前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向后摔倒在地,手机也掉了出去。
司机跨前一步,想去揪她头发,被小区围过来的邻居喝止:“干嘛呢!住手!已经报警了!”
刚刚陶女士倒地时,已经有邻居注意到这边,眼看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对母女俩动手,渐渐有好几个人围过来指责。
司机见围观的人多起来,大跨步返回车里,他的雇主可不想上热搜。
汽车响起轰鸣声,快速驶离。邻居们对准车尾拍下车牌号。
姜香什么也顾不上,立刻扑去护住妈妈,涌出来的眼泪糊住双眼,带着哭腔:“妈!”
陶女士被震得头嗡嗡响,半边脸肿得像馒头一样高,拽着女儿的手臂,强撑:“你没事吧?他没打你吧?法治社会……他妈的怎么敢打人……”
鼻子一酸,流淌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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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明昊赶到医院,在走廊里看见姜香戴着口罩一抽一抽的,在哭。
他脚步放缓,意识到她根本没有人可以依赖,母女俩在小区里面对专业打手,该是多么可怜无助。
“阿姨没事吧?”
姜香抹了把眼泪,仰起头,“轻微脑震荡,皮下血肿,没什么大事……”
谭明昊深吸一口气,面对面确认般拿掉她的口罩,很担心姜香是不是也被打了……
“干嘛?”她抽泣着,用手上半干的纸巾擦了擦脸。
“你们没有还手,这一点非常重要。”谭明昊收回手,他是听同事出警回来,才知道自家小区报案的当事人原来是姜香。
姜香挺起脊背,哽咽道:“当时哪里顾得上这些……我倒是想还手来着……”在性别和体重的绝对差距上,还手只会伤得更重。
谭明昊咬紧后槽牙,压制着愤怒情绪。“我看过笔录,你说不认识他们?可监控显示你是从那辆车里下来的,打人的司机是职业保镖,你们怎么会发生冲突?”
姜香只对警察说司机打人,并没有提到陆深的妈妈,她心里顾及那个人,无法狠心将他卷入其中。
见她低头不语,谭明昊双手掐着腰,前后踱步转了两圈。“陆深呢?”姜香的人际关系简单,能跟豪车扯上关系,不是陆深就是姜继业。
“回北京了。”
“还回来吗?”
姜香眉心一跳,陆深电话关机,外婆电话关机。她甚至猜测他们会不会暂时失去人身自由。
她原本计划把今年的年假都请了,去北京找陆深,她知道他家的酒店,还有方逸尘的电话,总归能联系上。
可眼下妈妈因为自己的事受伤,姜香难受极了,情愿被打的人是自己。一方面她爱陆深,不想跟他妈妈完全撕破脸;另一方面,又觉得不说出真相,对不起自己受伤的妈妈。
打人的人、指使打人的人,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是那样,陆深怎么办?会恳求她放过贺怜吗?
以上还只是想象中的公平正义。现实中,姜香明白,贺怜不会有事,司机可能也不会有事。
谭明昊那个气,胸腔都在微微起伏,陆深那个王八蛋,还指望他护住姜香!有钱人背景多复杂,照今天看,派专业打手来教训人,陆家能是什么好家庭!
“香香,”谭明昊挪开看她的目光盯向地面,这样情绪勉强能保持镇定,“无故殴打他人和寻衅滋事,有这两种行为,对方也会面临着治安拘留的可能。”
“医院的伤情报告效力不大,去给阿姨做法医鉴定报告。如果是轻微伤,对方也要治安拘留。”
“嗯。”姜香轻点头,拜托谭明昊在医院帮忙照看两小时,她回家收拾东西,留在医院陪了陶女士三天。
出院当天,居然看见姜继业鬼鬼祟祟出现在病房门口,空着手,没有礼品和鲜花,不像是来看望病人。
“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陶女士肿着脸,说话明显含糊。
眼看前妻说话困难,没办法大语言量持续攻击,姜继业也不装了,“吃一堑长一智,你现在这样,就少说点话。”
他对着姜香直截了当:“找另一半呢,讲究门当户对,咱也的确攀不上陆家,分手也挺好,爸给你找更合适的男朋友。”
姜香错愕,姜继业还在说:“爸有一朋友,他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也没对象,看了你的照片想认识你。”
姜香觉得莫名其妙,他前段时间不是还拼命讨好自己让陆深给资源吗,而且,谁告诉他母女俩在医院的。谭明昊不至于这么欠吧。
“是不是……有人……找你了?”陶女士太了解姜继业了,有好事绝对不会想到她们娘俩。
果然,姜继业快速眨了眨眼,他最近认识一供应商,家里儿子老大不小,的确是从国外回来的不假,却是花钱送出去连英语都说不好几句的学渣。
但是姜继业有求于供应商,刚好这时候贺怜派人找到他,承诺:只要让姜香离开陆深,他苦苦寻找的圈内资源,带他上桌。
姜继业的目的就是搭上资源,求陆深还是求他妈妈,对他来说结果都一样。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不就巧了吗,一举两得。
他赶紧跑来医院劝说姜香。
陶女士大概猜到他的私心,奈何一肚子话憋在心里输不出去,等他话音刚落,顺手抄起旁边一个塑料桶用力朝姜继业的脸砸过去。“无耻!”
姜继业本能地抬起手臂去挡,等反应过来,去看地上的塑料桶,是个一次性尿壶,空的,可还是喷溅出一股腥臭味儿。
“你有病吧!泼妇!”他脸色一哂,嫌弃地拍落名牌衣服,很怕有液体沾到身上,后退了几步,不忘对着姜香喊:“想通了给爸爸打电话啊,别跟你妈似的变成倒胃口的怨妇。”
陶女士怒不可遏,骂骂咧咧地就要追上去对峙,被迎面刚去办好出院手续的老李给拦下来。
“冷静,不值得。”老李拍着陶女士的后背,语气平静地低声劝说,几句话仿佛灵丹妙药,瞬间缓解了陶女士暴怒的情绪。
专业。
姜香这才去捡被当作武器丢远的尿壶,看了看没裂,于是放回原来的床位下,那是别人的东西。
这几天当着姜香的面,陶女士从不提陆家,等她走了,她才拉着老李念叨。一会说,我女儿长得漂亮,重点大学毕业,凭实力挤进大厂,正大光明谈恋爱,单亲家庭怎么了?
一会又说,我早就不看好他俩,看吧,被猜着了。他妈妈什么人啊,心狠虚荣拜金没良心,张处长多好的人,被她伤的……有这样的婆婆,香香日后能过得好?从此断了也挺好,让香香看清现实,我也不白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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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那边有了结果,说司机愿意赔礼道歉,并付出三倍医药费、误工费、护理费,甚至精神损失费。如果姜香这边愿意,事情就此了结。
姜香电话里说不愿意,她希望拘留那个司机。
可是脸上仍有淤青的陶女士接过电话,让步同意了。
“拘留个三、五天放出来,有什么意义?再说,那个司机只是工具,贺怜才是主谋。没了这个司机还可以雇下一个司机!”
挂断电话,陶女士显得漫不经心,她不想女儿内疚。已经发生的事,最该想想怎样利益最大化。
沉默片刻,她看向姜香开口:“陆深还是联系不上?”
姜香靠在沙发上,垂头摆弄着手机。她今天进公司,把姜继业买的香水送给了王娇娇,感谢她这几天的顶班。
王娇娇悄悄告诉她,陆总监辞职了。
姜香咬着下唇,憋了整天的情绪再次汹涌,面对妈妈的询问,没忍住眼泪落下来。
她不明白陆深为什么不联系自己,他都能把陆家的破事悉数告诉她,还有什么是不能对她说的。
他走的那天很反常,难道当时已经预感到什么?还是他根本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