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暖不思
潜意识的拒绝刚到嘴边,许织夏迟疑片刻,她的潜意识突然又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从那晚开始,从那句永远都是妹妹开始,她就该同过去的自己和解。
这四年困住她的,或许不是被凝视的欲望,也不是被审判的道德。
真正困住她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她应该像个正常女孩子,试着和男生正常地相处。
许织夏恍神顷刻,回眸淡淡笑回:“好啊。”
从港大到宿舍,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颇有闲情雅致,一步步并肩慢慢走着。
天边悬着一轮明月,脚下月影融融。
从今晚的课堂聊到学术,谈近又说道:“这几天赶deadline,总是梦到交不出被博导痛批。”
许织夏轻笑:“你太焦虑了。”
“确实,梦境都是人潜意识里隐藏的欲望。”谈近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不过有一回很奇怪,梦里居然不是博导,而是一个女孩子。”
话音刚落,许织夏还没来得及细思,迎面和男人对上了目光。
她眼睫忽颤了下,不由放慢脚步直至停下。
谈近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看见这个阶级感强烈的男人,双手慵懒揣在裤兜里,人倚在路灯下,阿斯科特领巾水墨深蓝带抽象纹理,这高贵考究的搭配在他身上,显得他一身英伦的优雅。
谈近不由问:“认识吗?”
许织夏不着痕迹绽出笑:“是我哥哥。”
谈近又看了眼男人,没有怀疑:“那不打扰你们,明天可以约你吃个午饭吗,我们顺便聊聊课题。”
“好。”
“明天见。”
谈近离开后,许织夏无事发生般向前走过去,用以平常心,笑盈盈望住他:“哥哥。”
纪淮周垂下眸子:“大晚上跟男生待一块儿?”
许织夏眨了下眼睛:“他是港大的学长,人很好的,我们很合得来。”
纪淮周不自觉皱眉:“你们在谈恋爱?”
“还没有,不过我二十多岁了,谈恋爱没问题。”许织夏乖顺地说:“小姨和小姨父一定都会开心的。”
她披着长发,几缕夜风拂过,将她鬓边的发丝吹到脸颊。
纪淮周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不得语。
彼此都安静了良久,纪淮周手指勾住领巾,慢慢从脖颈扯落,另一只手掌从她耳朵滑到颈后,拢住她柔顺的长发。
“哥哥呢?”
真丝领巾一圈一圈缠绕上去,扎住她凌乱的黑发。
他在这时候静静问:“你觉得我开心么?”
第31章 无心良夜
【我不想再需要你。
爱情虚无缥缈,只是一种想象。
——周楚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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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巾的真丝面料凉意亲肌,而他的手指体温明显,一凉一温在她后颈的皮肤,擦过来,又蹭过去。
心颤悠悠的,颈椎泛起酥麻感。
但她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稀松平常地站着。
自小他们就有着身高和体型的差距,便是如今她长到了一米六五,在一米八八的男人面前,依旧很小一只。
她的脸,正面着他的喉骨,领巾此刻绑在了她的发上,他冷白脖颈间那道尚未消退的血痕,近在眼前。
在风月场来来去去的贵族少爷,浮花浪蕊,夜夜笙歌,却薄情,欠下千万桩风流债。
他在外的名声听得多了,心里能猜想到是因为打架,但又克制不住去联想,那是和女孩子疯狂过的抓痕。
许织夏半垂下眼帘,语焉不详。
“……如果哥哥谈恋爱了,我会开心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声音很轻,散在风里。
领巾绑住她浓密的黑发,在他指间缠出一个蝴蝶结,长长的巾尾垂下去,夜风一吹,往前扬起,落在她的锁骨。
纪淮周看着她瓷白的脸,和那双自带湿气的鹿眼。
忽而想起那天陈家宿在电话里问他,你不会真不知道自己妹妹有多漂亮吧?
那时他说,一般吧。
他养大的小姑娘怎么会不漂亮呢。
“不是想和哥哥住一辈子,谁都不走么,”纪淮周清楚记住了她说过的每句话:“自己讲过的话,忘了?”
许织夏缓缓眨着眼睛。
她当然记得,当初那个夜晚,她以为棠里镇要没了,攥着他手指,巴巴望着他说,想和哥哥在这里住一辈子,他们谁都不要走。
她说,住在这里,她特别开心。
但棠里镇终究还是没了。
或许还在,只是不再是他们的家了。
“没忘,”许织夏仰起脸,眼底的情绪藏匿住了,只有笑意:“我还是会陪着哥哥的。”
“妹妹陪哥哥,天经地义,不是吗?”
她眼睛弯弯的,套用他曾经的话,冲着他笑容灿烂。
纪淮周面无表情。
他讲不出自己此刻是何种心情,可能是有不爽,好像有人没经过他的允许,就要抢走他的骨头。
可是他的骨头也有自由的权利。
不过能清醒感觉到的是,无形中有只回旋镖扎到了他自己身上。
从少年起,他就是个被命运磨去了痛感的人,后来他的血肉都是为她而长的。
所以只有她能轻而易举扎痛他。
中环私人会所,鸡尾酒吧的灯光调到了暧昧的暗度,光影团团,仿佛浸在五光十色的液体里。
会所会员制,只为上流阶层服务,能进到会所里的都是非富即贵,这里是权贵富贾的销金窟,酒柜上随便一瓶酒,都是天文数字。
陈家宿倚在吧台,身子跟着音乐的节奏慢慢摇晃,舞曲躁动,他却越来越觉得没劲。
缺了那几个人,不痛快。
一杯龙舌兰拎到唇边,抿了口,肩头突然落下一条胳膊。
陈家宿看向对他搭肩勾背的人。
“家宿老弟,我到港区都三天了,就没见二哥露过面,是故意晾着我……”纪兰濯往他旁边的高脚凳一坐,耐人寻味拖着腔:“还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陈家宿瞅他一眼。
中短发波浪卷,洛可可风金丝刺绣长礼服,内搭宫廷蓬领上衣,半截及膝紧身裤是拿破仑最爱的克尤罗特,一双长靴都要镶上几条貂皮。
去哪儿都穿得跟中世纪公爵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纪家少爷里最风骚的那位。
陈家宿不易察觉地扯唇,回眸抿了口酒。
他见妹妹都得夹缝里偷时间,鬼才有空同你这傻仔周旋。
“你知道他的,女人和牌局,一样都戒不掉啊,小四爷。”陈家宿佯装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不最近又有心头好了,顾着哄人呢,别说你,我都见不着他。”
纪兰濯不以为然:“他还会哄人?”
陈家宿似真似假一笑:“小心肝,可不得哄着。”
纪兰濯眼神狐疑,陷入思量。
那就是个能心平气和把刀子插进你喉管里,再要笑不笑地说手滑了的疯子。
他能哄人?
纪兰濯嗤笑,胳膊肘搭上吧台,人斜斜倚着,尖酸地说:“别是传闻中,他私下养的幼女吧?眼看着就要掌权了,家宿你也劝着点,这龌龊事要传出去,纪伯可没第二个儿子了。”
纪氏掌握着欧洲财团的命脉,家族历史很深,百年前因国内军阀混战而举家迁至英国,血脉都是华裔。
家族人员基本不出现于公众,不接受任何社会采访,因而在外界眼里,这是一个神秘而古老的隐性家族。
只有四年前那回,因太子爷下落不明,家族内部争权,闹得人尽皆知。
纪氏现任的家主,就是曾被英国王室授予爵士头衔的纪世远。
虽然无人知晓纪淮崇的存在,但纪世远确实也没第二个儿子了。
纪淮周是唯一的继承人。
事实上纪兰濯这话很微妙,大姐三姐是嫁出去的,只要纪淮周倒下,纪家有继承资格的第一个就是他。
不过这种话,纪兰濯是不敢在纪淮周面前说的。
陈家宿刚想好言相劝一番,视线越过纪兰濯的肩,看到了慢慢悠悠走近的纪淮周。
他今晚从港大回来得倒早。
陈家宿有短瞬的诧异,发觉他一脸阴郁,难不成被他猜中了,今宝不乐意见他?
陈家宿目光不动声色掠回到纪兰濯脸上,满眼真诚地看着他:“小四爷,他这人呢,心情好可以陪你玩玩,心情要是差了,你千万别上脸,有多远躲多远,邵家那位的教训还不够吗,别怪兄弟没提醒过你。”
纪兰濯哼笑,无知无畏:“他不是和小姑娘玩得正欢吗?能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