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俸狸子
“还可以。”小夏用脚尖点了两下,把脚泡进去了。
“那泡一会儿,你泡完我再洗澡。”
郑学恺把马桶盖翻下来,坐在马桶上看小夏。
“后来你不是出去了吗?”小夏说。
“嗯,她初三我就出去了,当时小姑娘哭死了。我有点心软,跟姐姐姐夫说让她出去留学,我在的城市也有很好的学校,直接出去念美高也是很好的。结果姐姐姐夫没舍得,还是让她在国内中考高考,后来我研究生回来,她已经变成大姑娘了,我真的也是担心了。正好他们学校有个分院招聘,我就去了。”
“听你说过,不过你们学校也不错……”小夏说。她和郑老师算是同行。
“蕾蕾大学时候真的很好看了,虽然也没变白。老实讲,她初中除了黑,还是个小胖妹,当时我真怕她长成十八铜人,但大学里一下子苗条了,就很好看了。不过国内男孩子终究不太一样,从小到大都喜欢白白的小姑娘。什么眼光...”
“你也喜欢白皮肤的,小姜很白的。”
“说蕾蕾……”
小夏笑,两只光脚在盆里相互搓了搓。
“我姐怕她乱谈恋爱,我倒希望她能谈一谈,但她机会少,喜欢她的男孩子也少。要么没眼光,要么没胆量,最后蕾蕾大学不是跟小姜去学生会,就是找我去吃小吃逛夜市,她的香烟也是我教的。这小姑娘看我抽烟居然一幅馋老呸样,你说好玩不好玩?我没办法,只能限定她每次半根。后来我们两个在学校树丛里抽烟,还被保安把电筒照在脸上,闹到教务处,我被教导主任叫去训话,以为我搞师生恋……”
“这个你也讲过,但我觉得你们两个蛮像的。”
“我也觉得像。后来蕾蕾工作后更顺利了,工作没两年工资比我还高,自己买了房子,不过感情方面还是吃亏。实话说,她那些对象我一个都看不上。这小姑娘看男人眼光一直不行,包括现在这个姓李的。一想到那个人叫我“舅舅”我就受不了。”
“人家叫你郑老师...你啊,就没一个满意的。”
“我就没一个是满意的,没一个我看上的。”
两个人接着都不说话了,只有脚盆里的水声。
“你是舍不得,我知道……”小夏说。
“你怎么老是知道。”
郑老师看了看妻子的表情,发现她在笑,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如果我们生个女儿,我也会是这样舍不得的。”
“那儿子呢?”小夏摸肚子。
“不听话就揍啊!”
“就跟你爸对你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家三代单传!”
两个人又笑。
郑学恺帮太太洗完脚,擦干,扶她回床上,自己才进浴室洗澡。冲掉了一声酒气,又把吐脏的衣服手搓了一下晾好才准备睡觉。
等他吹干头发爬到床上,小夏还没睡,在想心事。
“问你啊……”
小夏侧过头看他,“初二的时候,你坐我后头老拉我辫子,把我的蝴蝶结拉下来,又说帮我绑上去,结果帮我打个死结。你干嘛要这样……”
“之前不是问过了嘛。”
郑学恺钻进被子,被子拉到下巴。
小夏在被子里踢他,“再想听一遍。”
郑学恺用被子蒙了脸,“当时就想让你生气,你生气就转过来跟我讲话了。”
小夏在黑暗中笑了两声,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每次听到都很满意。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跟小姜谁好看?”
“今天小姜好看。”
郑学恺把被子从脸上拉下来,“睡了好伐?几点了。”
“今天怎么好比呢。以前呢?”
“以前哪次?”
“同学会的那次,毕业后再碰头的那次。”
“那次啊……”
郑学恺想了想。
他出国了好多年,国内很多同学关系都淡了,那是他三十好几第一次去参加中学同学会,那次确实是在名单中看到“欧阳夏”三个字才去的。
“不记得了。”
“没劲,睡了……”小夏知道又问不出什么了。
大约酒劲还在,郑学恺反倒来劲了,“睡了我就不说了。”
“那你说……”
“我想想...”
郑老师真的开始想。
他曾经以为自己忘记了,但今晚真的又想起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小姜了,也知道那会儿为什么不怎么喜欢小姜了。”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句话,拜酒精所赐。
他知道小夏能明白,他自己一直也很明白,但说出来后,他又很想听小夏是怎么回答的。至少想听她说见到自己是什么感觉,当时她对自己表现的明明是很冷淡的。
他在等小夏回答他,一直在等,直到听见她在旁边像只猫一样打起了呼。
第48章 番外3 她就像她所在的城市
——我觉得我们做错了。或许我太古板,像昨天那样我不能接受。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也是认真的,我希望我们能先出去吃几次饭,看展览,如果你喜欢电影,我们也可以看电影。如果那个时候你还觉得我是个可以忍受的人,我想我们可以再讨论些别的。
凌晨 2 点,李尘按下发送键。
对话框上跳出一个红点——
蕾你个茄子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朋友验证
李尘,虚岁 41,离开家外出工作 14 年。
他的人生极为简单,简单到几件事就可以说完,这并非因为他没有兴趣享受人生,而是在他的人生中很少有可以享受私人时光的闲暇。
他一直独自一人。
他的少年生活是在困境奔波中度过的,学业结束青年成家,和前妻的结合也极为仓促,仓促到他会想为什么自己要选择这个人,这段婚姻中爱情的成分有多少。
他有了答案,关于爱情的结论让他惭愧,他认为至少一开始是有,但短暂的爱情不过因为彼此的误解和环境所致,那时的他到了需要一个妻子的年龄,而前妻也确实需要一个丈夫。
他们生活在一起,很少有共同语言,除了孩子。
他的沉默让前妻恼怒,前妻对细节琐碎的热爱和亚洲女性常见的拐弯抹角也令他厌烦,但这种厌烦令他生出惭愧,惭愧成了他工作的动力,令他有能力扮演一个尽责的丈夫和父亲角色。
后来,他得到了一个机会离家工作,他知道自己内心一直在期待这样一个工作。这份工作的回报很好,好到每一次将钱汇回去,他面对前妻电话中的争吵,都能问心无愧。
前妻逐渐也不再和他争论,电话只有例行聊女儿的情况。
李尘想过争吵到坦然接受的原因,他想到了最接近真实的那个。短暂的愤怒之后,他感觉到的只有悲哀,自己和她都是。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却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他决定不再去想过去,而让前妻随他一起来到工作的国家继续生活。前妻拒绝时,他生气又不敢说破。
这种鸵鸟埋沙的做法,还是在姐姐的一通电话后被打破了。
前妻和情人出行时被姐姐看见了,而在李尘和前妻提出这件事之前,前妻打电话来要求离婚。
他们重新开始争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激烈。
李尘知道这不是因为感情,而是因为自尊,他的愤怒在于他的亲人知道他本想掩盖的事,这让他觉得自己丢脸极了。
他拒绝离婚,想要拖得越久越好,这是他少数的能让对方愤怒的事。他完全是在报复,却又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为你们工作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他质问前妻。
“你只是为你自己!”前妻早就看穿了他。
最后,他们还是结束了这段关系。
离婚之后,前妻获得了抚养权,李尘付抚养费,获得探视权。
他认为离异是他人生的一大失败,但命运仿佛因同情他而给了补偿。离婚第二年,他从高级经理晋升为合伙人。
他从前妻那里搬出来,回了多伦多姐姐的家,因为经济的宽裕而更频繁地回家了。升为合伙人之后,他也比之前有了更多社交,也有过一些短暂的爱好。比如他有极短的时间在赌桌上,但很快又觉得并不比工作快乐,又很快停止了爱好,恢复到了之前平淡的生活中去。
他也会去旅行,曾经和几个爱出入声色场所的合伙人走得近。单身男性在那些场合更能找到乐趣,Night Club 也早已细分到专门服务亚洲男性。不过李尘的爱好始终限于观摩一些更艺术的表演,因生性中的谨慎,因他不想别人知道他异性经验的缺乏。
他留意到一个出名的舞蹈演员,一位棕色皮肤的南欧裔的艺术家。
情色是别人投注在她身上的意味,她本身只热爱表演本身。她的专场票价很贵,李尘经常购买前排 VIP 席的票。
那位女士很快留意到了一群白人中的亚裔面孔,并且频频对他微笑。她是个艺术家,但这并不妨碍她将 Bra 脱下来甩在这位先生脸上。
李尘的合伙人告诉他,他应该为此给出一些表示,那位女士已经给出了表示。
被一群合伙人哄着拉去后台,那位艺术家的朋友给他们留出了单独的空间。
那位女士给了他一张签名的明信片,附上了自己的唇印。
明信片之下,是一张酒店的房卡。
这是他最后一次去拉斯维加斯。
后来他偶尔看到那张明信片,依然会想到那位女士和那座在夜晚发光的城市,手心微微出汗。
地区经济变化和业务中心转移,李尘的工作地点到了大陆,在一次例行拜访和后续酒会上和一个叫曹旭东的人熟悉起来。
曹旭东是李尘合伙人的校友,比李尘年长十岁左右。
曹旭东对李尘很感兴趣,虽然二人在企业管理上的理念并不合拍,他笑李尘像个士大夫,却掩饰不住对他的欣赏。
李尘的事务所帮曹旭东的公司完成了两次并购,曹旭东多次邀请李尘加入他们,并且承诺让他以自己的方式去工作。李尘答应试一试。
但曹旭东的公司和之前事务所还是相差太远,李尘很快感觉到了不适应。同时,他又收到了另一个前合伙人的邀约,去另一家事务所。
李尘请辞,曹旭东开始以更高的薪酬和股份方式作为挽留。同时在曹旭东的推荐下,李尘有了一个机会在大陆完成了一次高回报的置业,也获得了其他投资机会。
同时,曹旭东也建议他再结婚。婚姻是成熟的阶层上升手段,不论男女。
李尘年近四十,资历和相貌足够能匹配许多家境良好的女性。
他不是没想过结婚的事,机会合适下也交过几个女友,但没有一个令他认真考虑进入一段真正的关系。
问题在李尘这里,他知道,他对再一次进入一段婚姻过于谨慎,以及离婚后前妻和他保持了更密切的联系,以女儿为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