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俸狸子
“这里的火鸭翅出名,试试看……”
叶果想起还有罐头冻在他的冰箱里,抬头看,发现宗跃也在看她,只能避开视线,和身边的人讲话。
碗仔翅上得快,她吃到火腿,木耳丝,热辣的胡椒,又想到那些通宵聊天的夜晚。
等到大家打着饱嗝离开,已是凌晨。
第一辆出租车来了,宗跃说:“我和叶果下一部。”
路边只剩下他们二人,宗跃刚要说话车就来了。他打开后门,叶果进去后,也上了后排。
车启动了,车厢里二人安静下来,只有司机听的电台声。
“你状态很好,人和画都是。”宗跃说。
“你也是。”
“收藏你画的那对夫妇在本地很有名,后续我觉得画的价格可以适当调整。”
“好,谢谢。”
宗跃似乎说不下去了,望过来,说道:“你这次又熬夜了吗?”
叶果抿了抿嘴唇,感觉到了干燥的皮。不说话。
“有按时喝水吗?”
叶果还是不回答。
宗跃似乎强忍着尴尬,继续说:“Rebecca 和我说了律师信的事,我觉得能让他们主动来谈判最好。”
这时,车窗外迎面的灯光刺了叶果的眼睛,令她有点想流泪,揉了揉。宗跃递给她一张纸巾。
车厢里终于又安静了。
到达了酒店后,叶果准备下车,宗跃轻轻握住她的手臂,说:“我们…吃夜宵的交情还是有的吧?”
“今天吃过了吧。”她拂开宗跃的手。
宗跃跟着一起下了车,叫住她,说再说几句。叶果只能停下来。
“那吃夜宵之外的交情呢?”他试探问。
叶果转过身看他,望过来的,是带着期盼的眼神……那一瞬间她特别难过,又特别痛恨。
“这次做艺术周专题,我去了一位本地收藏家,在他的书房里看到了你的画……虽然不是你的名字。”宗跃说。
他说这话的时候,半张脸隐在暗处。叶果感觉到他虽然平静叙说,底子却是虚弱的。
“我…回以前的公司,有现实原因,也有人情原因,虽然不够满意,但它确实是一张很好的名片,可以让我……”
“宗跃……”叶果打断了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没自尊心的人?”
是她提的分手,但有过短暂的盼望。
他说出令人难以消化的过去,又断开联系,让她断去所有的想法。
现在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回来,和她谈他的新工作。
这个人脑子太好用,像一只擅长结网的蜘蛛,务实的务虚的一样不漏,又太不坦诚,故作潇洒,虚张声势,眼里却都是渴望。
但那渴望的,到底是“她”,还是另一个“她”?叶果不清楚。
对于反问,宗跃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果转身走回酒店,上电梯,开门进房间,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才走向窗边,望向楼下。
宗跃还站在那里,人影拉得老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转身离开。
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第一次。
第55章 101 孤独的二十九岁
艺展回来后,叶果休息了两天,除了上班什么都没干。
休息没有让她恢复过来,相反孤独感在一点点吞噬她,在爸妈提出了见一下熟人的孩子后,她立刻爽快接受了。
这让爸妈意外,叶妈不由感叹:“三十岁了,确实也应该明白过来了。”
下个月是叶果的生日,她正式进入二十九岁。
相亲局是现实规则的缩影。
由父母辈主导的配对规则上,撇开教育程度,家庭经济条件,年龄是最有优势的因素。最佳的时间是毕业后一两年,二十五岁左右。体质内上班,或者银行、国企,这都是加分项。
叶果学的艺术专业,从事的也是艺术工作,在一些家长面前是扣分项。但她有一套独立的小房子,这又加回一点分。
她以为这是上一辈的想法,没想到同龄人也接受这一套理念的
第一个周末,她见的是一个三十二岁的正科级街道干部,本硕双一流大学毕业,标准有为青年。相亲照是证件照,秀才型的男孩子,比叶果大上三岁多,爸妈是公务员和国企职员的组合,早就全款买下三室一厅婚房,孩子的人生被规划得稳稳当当。
他们第一次碰头是喝咖啡,两边父母不认识,但中间隔着一个相同的熟人。
因为目标明确,双方第一眼印象也都不错,于是当天就聊得比较透彻。
叶果发现,他们在兴趣爱好上相差很远,但对于兴趣有别这件事,男孩子没什么意见,却又对叶果对于婚姻和未来的看法很有意见。
叶果希望过上一种情投意合,彼此支持的日子。男孩子却说没有人是正确的。
“有理想是好事,但现实可能很难达到。我觉得没有人是正确的,只有事情是正确的,工作也好,成家也好,只要共同目标正确,就应该去克服困难一起完成。我曾经抱着一些你这样的想法,才拖成了大龄青年,现在回头看,很多时间都是被浪费掉的。”
叶果没有争论,甚至觉得他的话几分道理,但她偏偏就是不喜欢这种道理。几天后,她还没答复,中间人先来答复了——男孩子觉得叶果太幼稚,不成熟,不合适。
第二位相亲的是一个国企网管,白胖子,父母都是国企的,男孩子教养和脾气都不错。
他们第一次出去是吃饭,饭后不知道干什么,男孩子也没主意。叶果提议看一个小众文艺电影,男孩子不反对,因为男方请吃了饭,她就买电影和饮料。
那个晚上,两个人坐在黑暗的影院中。
大银幕上黄沙滚滚,叶果却想起已经分手的那个人。他们看过两次电影,开场十分钟那个人的手就牵上来了,中场甚至会带有一些情色地轻抚她的手背,搞得她气死,完全不知道电影在放什么。
她惊醒过来,觉得自己无聊又不真诚,望向一旁黑暗中的人,听到了他的打呼声。
因为和这位男孩子不算谈得来,但人不错,叶果也试着让他了解她的画,他听着,然后回答“哦”,便再也没有交流。等约会到第三次后,两人能聊的几乎没有了。
叶果觉得难熬,对方却不觉得很糟糕,甚至对中间人反馈说叶果很可爱,合适成家。
最后,提出不合适的是叶果。
叶妈显然失望,但也明白女儿多少有些奇怪,她只是沮丧,以及为女儿的未来担忧。
叶果是更沮丧的那个人,她本想用交朋友来缓解孤独感,结果适得其反。
撇开相亲,她的生活中还是有令人振奋的事。
春和景明个人展,在艺展结束后的第三个周末进行,为期两天。
它将在 Zoo art Gallery 的一楼展示厅开启,没有在公众号上推广,不对公众开放,而是在画廊俱乐部里向客户定向发出邀请。等到展会结束,才会在公众号上对这次展览做出报道。
不再相亲后,叶果的时间都花在画室里,一样的春和景明主题,却令她感觉到一丝变化,来自她的自身。
她的心充斥着轻盈,但混合着消极、失落的感觉。落笔用颜色也和以前不一样,视觉上的敏锐还在,但审美有微弱变化,她不确定这件事的好坏。
叶果向 Rebecca 求教。
“我个人觉得,艺术在探索、斟酌、自我怀疑、半生不熟的状态下最动人,形成了风格后,虽然更容易达到商业上的成功,但也会丧失新鲜的趣味。”Rebecca 的回答令人心安。
叶果想起郁荆生也做艺术评论,她已经能从容地看他的自媒体视频了。
比起 Rebecca,他爱讲系统又批判系统,总试图从一个更高的概念上来否定他人。
叶果意识到他二十多岁就给人这种看起来学识颇丰,实则暮气沉沉的感觉,伴随着年长,他的愤世嫉俗,甚至疯狂的气质越发浓重,简直要溢出屏幕,而这种气质曾经令她着迷,只觉得是早慧的一部分。
个人展安排的周末,也是叶果的二十九岁生日,这个展览是她收到的最好礼物。
受邀对象除了俱乐部会员,叶果也有私人邀请名额,她邀请了爸妈和黎老师来。
因为是叶果的生日,画廊在花园里设了冷餐会。
画廊也是宠物友好场所,爸妈决定带着二万来练练胆子,还特地打扮了一下,红色围脖,还配着一根同色系小背带。
结果它来了就瘫在地上不动了。
小姐姐们都很喜欢它,建议让它试试爬树,但它四肢搭在树上根本不会抱住,野外生存能力无限接近于零,于是十三斤重的猫,最后还是被两老轮流抱着,陌生人靠近就嗷嗷叫。
作为这次的主角,叶果也接待了几个重要的藏家。
经过了艺展的现场锻炼,她开始懂得清晰、简单地去叙述自己的理念和感受,保持着淡然的心态,明白作品和观察者的化学反应更重要。
她需要去辨认可能产生共鸣的人,而不是致力于去把自己和作品作为一种带标签的商品推销,也不擅长于此。
茶茶和白小姐也来参观了。
茶茶对于春夜 2.0 非常感兴趣,她用一种平时温柔的口吻说她和理疗师男友分手了,1.0 现在她的工作室里,原来挂木雕画的地方。
“我想象着一个新的动心时刻,就像当初遇见我的先生。”
白小姐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孩子,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一条彩色的花裙子。
叶果非常喜欢小孩,现场用彩铅画了一副简笔画送给她。二万也不怕小孩,在白小姐的宝宝摸它的时候,凑过粉红色的鼻头闻她的手。
周日下午四点,她为期两天的个展结束了。
春和景明系列新下了四张订画,加上叶果手里的订单,有半年以上需要忙碌。同时满足了兴趣和物质的工作,哪怕恋爱不顺利,也令她的生活无限接近于满足。
黎老师因为有事,所以四点半到的,带了一束小小的花,用牛皮纸包着的紫色风铃草。她知道今天是叶果的生日。
画廊准备了一只画着椰树的蛋糕,有着童趣的稚嫩,还在花园里放上一张圆桌,在上面切蛋糕。
当大家围着圆桌准备切蛋糕时,门铃响了。
进来了一个送花小哥,捧着一束巨大的白色鲜花,指明是叶果签收。
那是一束由白色玫瑰、芍药和桔梗混合在一起的直径接近一米的花束,浓香吞噬了她身边所有的空气,满满的压迫感,令她窒息。
没有署名。
叶果猜是宗跃,他还在意她,这令她难过又欣慰,想到了画的第一幅画,以及他那晚垂头丧气离开的样子。
这束花似乎可以塞进他们之间的裂痕之中,又令她觉得有某些不协调,令她处于极大的矛盾中。
大家好奇是谁送的。最兴奋的还是叶妈,觉得女儿总有些她不知道的事。
那个下午,大家吃完蛋糕后,叶家爸妈邀请大家吃晚餐,就定在附近的私房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