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波碎
罗裳在旁边没说话,但她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兴源药厂。如果郭老他们会对全省药厂都进行核查的话,兴源药厂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现在还在石家,她不好在这里提到邹兴源的事。她打算等等,等时机合适,并且有需要时,再联系郭老,向他打听打听兴源药厂鉴定的结果。
至于她自己,虽然认药水平很高,但她资历尚浅,别说在全国,就是在全省范围内也没受到认可。正常情况下,她是不会被邀请到这种检查组的。
半个小时后,石家派出去拿药的人回来了。在罗裳针灸后不久,石老的状况就稳定下来,所以药材到了,罗裳和郭老等人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问题,又下了医嘱,这才先后离开石家。
石敬业先送走了郭老和他侄子,再送韩沉和罗裳等人出门。
“韩沉,等我爷爷情况稳定下来,我去你家找你玩。好几年没见面了,下次我去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叫上几个熟人。”
韩沉自然没意见:“再等几天,我这边有个案子,两三天可能查不完,回头电话联系吧。”
说定这件事时,天早就黑透了,韩沉看着季常明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他这才让罗裳上了自己的车,开车送她回家。
上车不久,韩沉便告诉罗裳:“邹兴源最近半年常来青州,看了好几块地,招商局那边没少派人陪他,做他思想工作,但投资的事一直没定下来。”
“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想找什么样的地,按理来说,建个厂子而已,只要政策到位,交通和水电管网之类的都没什么问题,也就差不多了,暂时还不知道他这么挑剔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还有个事,我现在也不确定有没有用。”
窗外有连夜赶路的老农,那人赶着马车慢慢悠悠地在冬夜里贴着路边走,马脖子下的铜铃一直都在响,叮铃铃地很好听。
“什么事,是不是挺特别的?”罗裳转回头来,不再看车窗外渐行渐远的马车。
韩沉笑了下,故意逗她:“看马看得这么专心,我这个大活人在这儿呢,你都不看一眼。”
罗裳:……
她低头从兜里掏出一个患儿给的桔子软糖,打开包在外面的塑料糖纸,用手拈着把软糖塞到了韩沉嘴里。
韩沉不爱吃糖,但他还是张开嘴,将罗裳塞过来的糖咽进口腔里。
“这回可以吧,到底什么情况?”韩沉还在开车,天又黑,罗裳自然不会选在这时候逗他,所以她直接问起了正事。
“是一个女人,应该不到三十,她开了家服装店,邹兴源在这半年里经常去她店里,有时候一呆就半天。”
“会不会是他情妇?”罗裳问道。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那个店的位置很偏,路边街道挺窄的,还是街角,根本没有人流量。周围也没有其他服装店,正常人要买衣服一般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罗裳却道:“也许这个服装店是邹兴源出资给她开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有可能是给她开着玩的,也方便他们俩私会。”
“当然还有其他可能,比如通过这个服装店进行财产转移或者做些别的事。你们就查吧,他老去那总得有原因吧。”
“开服装店的女人如果跟邹兴源过从甚密的话,她对你们后期取证说不定会有帮助呢,就看你们能不能审出来了。咱们最近抓了两拨人,一拨人是去崔家偷药方的汤万龙,还有两个人刚到过我那儿,他们都没招供吗?”
“汤万龙什么都不说,我们感觉到他有求死的心思。其他三个人或多或少都说了,但他们知道的情况不是很多,应该是外围人员,是邹兴源豢养的打手。服装店的事就是今天中午问出来的,我已经派人去那边查探了,明天大概能传回来点消息。”
韩沉说着,还拿出了一张下午洗出来的照片递给罗裳:“服装店老板娘照片,你看看吧。”
罗裳瞧了一眼,心想韩沉这边的效率还是可以的,却听到韩沉说:“你这个案子,市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焦局那边,原本是不管这种入室盗抢案的,但他那边也打电话来问过,也在帮忙查实邹兴源的社会关系。因为他们在外地的关系网要更多些,所以这些事他们做起来或许效率会更高。”
罗裳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担心,就跟韩沉说:“他们那边事多,让他们在我的事儿上费心,会不会耽误他们正事了?”
“你不用想那么多,现在吴强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快归队了。救回一个吴强,对于他们单位意义重大,所以帮忙查案的事不只是他个人的私事。他们也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到你,可能是事情还没做成吧,他那边暂时不打算现在就联系你。”
“你安心在诊所照常接诊,案子的事跟进一下就行,具体的调查工作,会有人办。”
罗裳觉得这么做也行,查案的事她并非万能,韩沉他们又不是摆设,不是什么事都要她来算的。
她就道:“有需要我出力的时候再跟我说呗。”
韩沉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个八字,你能看出来什么?”事实上他也看了。看了,但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嗯,看了,是一个风水师的盘,他三十岁时有过儿子,但是夭折了。”
韩沉:……
“这个风水师前半生潦倒不堪,勉强能活下去,四十出头开始出名,到六十多岁,碰上了邹兴源,命运就变了。”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在他的盘面上看出来,明年春夏之交,这个风水师大限即至,正常情况下,他会死。”
韩沉扭头看了她一眼,并未掩饰眼中的惊讶。他脑子转了转,便问道:“你说,他舍得死吗?”
罗裳笑了:“当然舍不得,好死不如赖活着,想想古代那些寻仙吞丹药的皇帝,就知道那些有本事的人有多惜命了。”
“这个风水师也不能免俗吧,我感觉这个案子可能挺有意思的。明天薛炽要回来,还会带上嘉春市武馆的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带回来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第112章 专家
“前边好象出事了。”车又开出去一段, 前方路段发生拥堵,好多人围在路旁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韩沉靠边停车, 摇下车窗,看向不远处的街边小饭店,便看到有一帮人从饭店里奔出来。有的人手上还拿着啤酒瓶子, 要往别人身上砸。
“打架呢, 我去看看吧。”韩沉说道。
他注意到, 被打的两个人腰上都系着白色围裙,应该是饭店员工。其中一个员工看起来才十六七岁,可能是未成年。这两个人明显寡不敌众, 那个少年耳朵和鼻子上都已经见血了。
偏巧这时候通信不便, 这边出事,一时半会警察也得不着信, 所以现场只有一些附近的居民。除此之外,就是打架的双方。
这时代地痞流氓还有吃霸王餐收保护费的不要太多, 像野草一样一茬一茬地往外冒,割掉一批说不准哪天又冒出来一伙。近两年青州治安形势虽有好转, 但还会时不时有人冒出头来做乱。
韩沉看不下去, 跟罗裳说了一声,又从车座底下拿出了放在那里的伸缩式钢棍, 准备下车。
罗裳知道他平时的工作就是对付这种暴乱分子的, 担心归担心,她也不好拦,只好叮嘱道:“小心点。”
“知道。”韩沉说完, 从车后座拿出特意给罗裳准备好的军大衣裹在她肩上,告诉她:“没事别下车, 在上边待着。”
转眼间他已跳下车子,拎着钢棍过去,拨开了外边观望的人群。
这时有个饭店员工跑进了店里,只剩下那少年还在苦苦支撑。他倒也有血性,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打不过这么多人,就拼命逮着那六七个人的头领不放。
打是打不过对方的,他就一口咬住那人脖子,咬得那人仰头狂吼。
“你们都死了?给我打死他。”那人痛呼着,催促同伴赶紧把那少年拉开,哪怕是把对方打死也在所不惜。
好在这时韩沉已经过去了,他挥起钢管,不留情面地砸向那伙人的腿部和后股。他手上力道重,势大力沉,手上的钢管挥出去时挟着风声,片刻间那伙人就被他打得滚倒了好几个。
少年惊讶回头,看了眼韩沉,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愿意出头帮他。
他还来不及跟韩沉做出任何表示,这时另一个店员竟端着一个铜盆重新从店里跑了出来。
那铜盆里盛着烧红的炭,火气和烟气混杂着装了大半盆。
“小宇,你赶紧躲一边去,我跟这帮王/八蛋拼了。”
在看到他端着火炭盆冲出来那一刻,罗裳就料到了他的意图,他这是被人欺负狠了,要跟人拼命啊。
可韩沉就在那帮闹事的人前面,如果这人把盆里的热炭泼出去,首当其冲的就是韩沉。
那一刻,罗裳感觉自己心跳急剧加快,她丢下大衣,第一时间去推车门。
但已经来不及了,盆里的东西转眼间就被那人泼了出去,周围的人四散奔逃,谁都怕受到波及。
饭店前边的空地上冒起烟雾,将人影掩住,罗裳只能听到杀猪一样的尖叫和四散奔逃的人影。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又是怎么推开奔跑的围观者的。
“没事了,别怕。”等到她反应过来时,韩沉已站在她面前,他左手还拉着那个少年,两个人身上都很狼狈,身上穿的衣服转眼间已被烧出了几个洞。
韩沉头发本来就不长,这时一侧发稍也被火燎掉了一缕,空气中都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罗裳看得清楚,地上躺了三个人,还有三个人见势不对,一边扑打着崩到身上的红炭碎末,一边往远处逃,连同伴都不管了。
罗裳顾不得其他人,她看到韩沉穿的皮夹克袖子上还在冒烟,应该是泼出来的红炭烧的。
她手在抖,喉咙一阵干涩,那是极度恐惧下瞬间产生的生理反应。但她到底比普通人经历得多,看到韩沉没事,理智也开始回笼。
“夹克脱下来。”罗裳挣开韩沉的手,“唰”地一声,把他身上穿的夹克拉链拉到底。她又拉住夹克衣领,从他背后用力往下扒,三下五除二就把韩沉上身穿的皮夹克扒了下来,丢到了地上。
韩沉:……
看着罗裳又伸手在他屁股和腿上拍打着,他自己在身上快速拍了拍,又跺掉皮鞋上面的炭末,便把罗裳拉了起来,不再让她动。
“好了,我没事。这地方太乱,容易烫到,你先回车上,派出所来人了,我等会也上车。”
韩沉怕罗裳再待下去,会被洒在地上的炭末烫伤,就亲自把她送回车上,关上车门,才回去继续查看那少年的情况。
少年身上穿的棉袄已被另一个店员脱了下来,那店员此时也看出来韩沉是来帮他们的人。他不敢看韩沉,因为他刚才差点把手上的炭盆丢到韩沉怀里。
要不是这年轻人行动敏捷,躲得快,他就把恩人给害死了。
派出所的人很快出现了,韩沉跟带队过来的领导沟通了一番,说明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就回到了车上。至于剩下的事,会由派出所这边来做善后。
下车时,他身上好好地穿着八成新的皮夹克,头发又亮又整齐。上车时,皮夹克和皮鞋全都烧出了几个小洞,已经不能穿了。
看到他上来,不等关上车门,罗裳就把多出来的那件军大衣递过去,“快穿上。”
韩沉接过大衣,却摆了摆手:“车上不冷,就是脚上有点疼。我得看看。”
罗裳也知道他鞋上有洞,他这么说,脚趾头不会烫伤了吧?
这时韩沉已脱下右脚上穿的皮鞋,他脚一拿出来,罗裳就看到了袜子上被烧出来的洞。
“我药箱里有烧伤膏,我看看烧成什么样了?”罗裳话还没说完,就把韩沉右脚袜子脱下去了。
韩沉不习惯,下意识想要把脚抽回来。
“都起水疱了,得赶紧抹药,只要不破皮,好得也快,还不会感染,这鞋你先别穿了,回去换个宽松的。”
韩沉看着她麻利地打开药膏,很快在他脚上起水疱的位置抹上了药膏。那专注的模样跟她平时给人看病差不多。
韩沉跟罗裳在一起这么久,他有时候也会想,罗裳对于他的感情到底有多少?
是不是因为她觉得他人品靠得住,家里人也都挺好的,才愿意跟他在一起的?
这些念头他都有过,有时候甚至会让他产生一种挫败和无力感。
但刚才罗裳下车去找他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的手在抖,她眼中的恐惧如此明显,看到那眼神时,他感到自己的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是一种又喜又痛的感觉。
痛心于她所遭遇的恐惧,喜的则是她对他的在意。原来他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罗裳还要给他检查别的地方,韩沉就把脚挪到一边,往罗裳那边蹭了蹭,随后用力将她揽在怀里:“没事,只有脚上这点伤,真没事。”
他手掌轻抚着罗裳后背,正要再安慰几句,却听到了隐忍的抽泣声。声音不大,但这是他头一次看到罗裳哭。
他心上一紧,身体往后退了退,看向罗裳的脸。
罗裳抬手抹掉那些不受控制的眼泪,没好意思看他,只闷闷地说:“以后你自己出任务一定要注意。”
她早就知道他的工作性质风险比较大,随时都有可能直面危险。但今天亲眼见到,她才有了切身感受。
看着炭盆泼出去那一刻,罗裳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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