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波碎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袁程自然是没意见的。
袁程朋友最终也答应了,但她说:“几个月没关系,半年我也能等。”
罗裳就开始细细给她诊脉,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写药方。季常明正打算看看罗裳会怎么处理这个病人。但这时有个人却惊讶地跟他说:“你不是四院的中医大夫吗?”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说话的竟然是四院住院部321 病床的家属!
看着这个人,季常明懊恼地闭了下眼睛,感觉有些无奈。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碰上,这下让他怎么解释?要是罗裳多疑一点,说不定把他当成不怀好意的人呢。
“啊,没事,我肚子不太舒服,听说这儿有位大夫,就过来瞧瞧。”
那家属更奇怪了:“您自己就是大夫,为什么要找别的大夫看病?四院不也有人吗?”
季常明:……这人怎么看不懂别人眼色呢?
罗裳已经听到了,这人居然还是同行。同行来了却要隐瞒身份,他来这儿是想要做什么?
第23章 扬帆
水气凌心
罗裳抬眼, 看了看季常明,观察了下他的面相。随后她客气地点了下头,说:“原来是中医前辈, 您好,请稍等会,这边还有几个病人。”
她的态度让季常明深感意外, 他看得出来, 这女孩子对他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
他想找补下, 免得这姑娘多想,就道:“我在附近听说这儿有个中医诊所,就过来了, 没别的意思, 你别介意。”
“对对,医者不自医, 我老师虽然是中医,可他对自己的病也没把握, 一会儿还得拜托罗大夫。”他徒弟小杨赶紧补充两句。
罗裳看出来他们俩在找补,就道:“两位别客气, 一会儿还得向前辈请教。”
季常明连连摆手, 心里却松了口气,总算摆脱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罗裳暗暗猜测着, 这两个人可能是想来她这儿探探她的水平。至于他们是从哪儿听说她的, 那她就不知道了。
这种事,以前她爷爷也经常带着她干,爷俩个每年都腾出一些时间上山采药, 去外地找同行交流。为了了解到某些人的真实水平,他们也隐瞒过身份上门, 和季常明现在的做法其实是一回事。
都是同道中人,罗裳怎么会计较?
那位321病房1床家属看上去年纪不大,不到二十的样子,留着板寸。他在室内环顾一圈,看了罗裳两眼,又匆匆离开了诊所。
罗裳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面生,也没想那么多,径直去了里间给人抓药。
“这些药拿回去吃,心里压力不要太大了,一周内如果见效,就可以继续治疗。你这个病治起来快不了,一次目标不要定得太大,需要循序渐近地来。”
罗裳让这女孩有个心理准备,这女孩病的时间长了,又用了不少精神类药物,对身体造成了伤损,这都是需要时间去修复的。
像这种复杂的病,要把身体里的痰浊湿热等邪气排除,接下来才能进入扶正补虚健脾胃的环节,是无法速成的。
“我懂,你放心吧,我不急。”女孩戴着口罩说。
她体重已高达一百七十斤左右,看上去挺自卑的,拿到药就匆匆离开了诊所。
季常明其实挺想了解下罗裳到底给她开了什么药方的,可这事他不好问。但罗裳所说的三步疗法他是认可的。
他注意到了下一位病人的情况,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人始终用手捂着胸口,精神较差,看上去神志很不安定,慌里慌张的。
未经询问诊脉,季常明也不能确定这人到底得了什么病。
罗裳很快叫到了这个人的号,此人是由他妻子陪着来的,他一坐下,他妻子就代替他跟罗裳说:“大夫,他这病有一年多了,总觉得有一股气从下往上冲,有时候冲到嗓子下边,有时候冲到胸口。发作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要死了似的,心脏扑腾扑腾直跳,心慌慌地,特别难受。”
只听到她这一段陈述,季常明就已大概猜出来,这个病人得的可能是奔豚,结合面诊,其病因很可能是心阳虚。
这时罗裳示意病人伸出手腕,开始给他把脉。患者妻子又道:“我这几个月带他去过好几个地方看病,西医也看了,有的说是什么神经官能症。中医也看了,有个姓窦的大夫给开了承气汤。但我老头吃完了拉肚子,躺半天都起不来,还不如不吃呢,现在更严重了。”
季常明:……承气汤可还行?那是能随便开的吗?
这人一身虚像,开承气汤,这是怕人好起来怎么着?是怕病人不死吗?
他心下不爽,但他尚在罗裳的诊所里,最基本的表情管理他还是会的,所以他并没有把这些情绪显露在脸上。
罗裳也挺无语的,这个人的病,其实不算是疑难杂症,属于奔豚证的一种。是心阳虚引起的水气凌心,在伤寒论上有明确的记载。
原因就是心阳不振,坐镇无权,下焦的虚寒乘机上凌,这就叫水气凌心。
以病人的感受来说,体内好像有东西在往上冲,顶得心脏突突突地特别难受,怎么可能不慌?
医生确诊为神经官能症,大概就是因为患者看上去精神不安,好像神经出了问题一样。
凡是涉及到神志不安,精神方面有问题的,就有可能被现在的医生诊断为神经官能症或者抑郁症。可实际上,这些病对有水平的中医来说,有些是可以治的。
针对眼前这位患者的情况,医书上就有现成的方子,就是桂枝加桂汤。桂枝要加量,因为桂枝是温通心阳的一味药。
通过脉诊她已经弄清楚此人的情况,但她还是问了病人二便及其他方面的情况。
“他呀,总说胀肚子,气往上冲的时候感觉像不能活了一样。大便…这个他不行,好几天才一回,可费劲了。”患者妻子代替他答道。
罗裳懂了,为什么那个姓窦的大夫给这病人开了承气汤。这个大夫的水平怕是半吊子,半懂不懂的。可能是看了看汤头歌之类的,知道承气汤能治便秘就给用上了。
可就算是便秘,也是有很多种的。仅从虚实来论,就有实秘和虚秘之分。像很多老年人的便秘,就是因为年迈导致的气虚推动无力,是典型的虚秘,这种是不能用承气汤的。
现在社会上的大师和神医不算少,真真假假的,不亲自去接触,谁也说不好,不明真相的普通人难免有人会上当受骗。
她抿唇,压下心中不满,跟这对夫妇说:“这个病看似严重,其实也还好,不用过于担心。按医嘱服药,三天左右应该有效果。”
患者妻子见罗裳说得笃定,又有亲戚的推荐,顿时高兴起来,说:“那可太好了,谢谢你啊,罗大夫。”
罗裳这时已写好了药方,在交给患者妻子之前,罗裳看了季常明一眼,没错过他眼中的好奇。
她竟主动跟季常明说:“前辈,这位患者病情不算轻,我给他开了个药方,你要不要帮我把把关?”
她这话说得足够客气,但她脸上底气挺足的。在季常明这位大医院的中医面前,她也不怕被人挑错,并没有藏着掖着不敢见人,甚至还主动请人看她开的药方。
季常明心中惊诧,从这姑娘的举动中,他看到的是对方的自信。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自信,她怎么会这么做?
旁边几个候诊的病人和家属其实一直在暗暗观察着罗裳和季常明之间的互动。这些人的来源主要有两个,一拨人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来罗裳这是因为近、方便,罗裳这里价格合理,街坊们都说好。另一拨人,住得不近,但都是由老病人介绍过来的。
在四院中医和罗裳之间,大多数人还是会觉得四院那位中医更厉害一些。哪怕四院在青州市大医院中的排名甚至够不上前三名,但大医院就是大医院,那里的大夫怎么也比诊所的大夫要强,这是一般人普遍具有的认识。
季常明倒也没扭捏,立刻站了起来,客气地说:“说把关就严重了,我看看也好,我还挺想学学别人的开方思路的。”
他顺势把药方接过来,只扫了一遍,心里就惊骇起来。因为,罗裳这副药方开得无可挑剔,就算他来开,也不会更好了。
主药是桂枝加桂汤,以便温通心阳,让阳气散到四肢去,恢复脾胃功能。因为患者腹胀,罗裳又加上了乌药和小茴香,这两味药是很好的理气药,小腹发胀常常要用到。
又因为患者神志不安,她添加了石菖蒲和远志,用以安定心神。整体配伍,兼顾到了各方面,无论是药物成分还是剂量配比,都无可挑剔。
季常明没有耽误太长时间,看了片刻,就笑着把药方递了回去,说:“这方子开得很不错了,我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可以用。”
有他这句话,那对夫妻俩自然再不怀疑,高高兴兴地接过药方,让罗裳去抓药。
拿到药后,夫妻俩心怀期望地离开诊所。罗裳又给另外两个人看了病,终于轮到了季常明。
诊脉过后,罗裳竟没有做问诊,直说道:“你身体保养得不错,只是最近睡眠不太好,心中有忧虑,胃口还可以的。其他方面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要开点失眠的药吗?其实不开也可以,调整下作息和情绪,晚十一点前一定睡,过阵子也就好了。”
季常明竟无言以对,因为罗裳说得太对了。
他脾胃什么的都挺好的,只是最近一年因为女儿男朋友的事有点闹心,确实有失眠的情况。
这就让罗裳给把出来了,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年轻姑娘能把诊所开成这样,的确是有本事的。
要不是有两把刷子,她怎么可能做到在大街上从阎王手里抢人?
十几分钟后,季常明带着小扬走出了诊所,他手里还拿着几包治疗失眠的药。
走出去不远,小杨说:“师父,你不是一直想再找个徒弟吗?我看这人行。”
季常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你说行就行啊?你问问人同意不?”
小杨抓了抓头发:“也是啊,她自己开诊所,现在诊所人不少,干一天赚的钱能顶上咱们上班干十天八天的,换我也不给你当徒弟了……”
说到这里,他自觉失言,连忙往回圆:“不是,老师,我不是说不想给你当弟子。是说要是这种情况,我一定舍不得离开诊所。”
季常明被他气笑了:“根本原因不是钱不钱的事,是因为水平。”
“她现在的医术很可能已自成体系,独立行医完全没问题。这样的水平,我可教不了她,给我我也不敢收。”
小杨说:“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这样吧。就咱医院那点工资,对她也没什么吸引力。除非是院长要搞的特聘中医专家的事能成,并且聘请她当这个特聘专家。”季常明说。
小杨惊讶地说:“特聘专家?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得由上级考核,老师你都不一定够格。”
季常明又被自己学生扎了一刀,已经无力吐嘈。
他懒得跟小杨计较,只道:“这事还没谱,先撂着吧,以后再看。”
接下来的几天,诊所里的人气仍然不错,每天都陆续有病人过来找罗裳。
梁乔也来过,跟罗裳汇报她妈妈服药的情况,其实就是恢复得很好。但她表姐的事,还在查。
转眼到了周日,罗裳家里正式搬家。一大早,很多邻居都来帮忙,人多搬得自然很快。没过多长时间,罗家的家具就都被搬到了几辆推车上,再由一帮年轻小伙帮忙,往新住址光明小区那边拉。
罗裳表弟郭毅提前一天去了陶大勇家里住,早上搬家的时候他也在帮忙。因为一直忙着,他没时间跟罗裳单独说话。直等到十一点左右,家具全都被抬上了光明小区一号楼四楼,他才抽空问罗裳:“姐,你还在八院上班吗?”
罗裳心里清楚,他会这么问,一定是那两个处突队员回去后跟郭毅说过,他们在山河路诊所碰到了一个跟他姐长得很像的大夫。
估计这时候郭毅还以为她们是两个人呢。
这事说起来话长,罗裳暂时不想跟他单独解释,就道:“在不在的,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郭毅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是在还是不在呢?
不对呀,他姐要是还在八院上班,直接说还在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卖个关子?
那是因为她已经不在八院了吧?
郭毅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不然怎么可能出现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年轻女大夫,还都是中医?哪就那么巧了?
考虑到这种可能,郭毅就有点懵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罗裳就在八院上班,突然听说她不在了,他难免会想想背后的原因。这么大的事,她又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呢?
要是说了,昨天晚上陶大勇和罗惠就会告诉他了。这就说明,他们俩也不知道,这件事罗裳没跟家里任何人说,自己悄没声地在他们队长家租了房子开起了诊所。
这……
这事难度是不是太大了点,她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是不是因为觉得家里人帮不上忙,所以连说都没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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