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波碎
这时汇川市的大客还没到,罗裳他们就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他们的座位前方,都立了牌子,上面写着医生的姓名及所在医院。罗裳这里并没写四院,只写了山河路诊所这几个字。
青州市的医生们一就坐,志愿者们就开始组织广场上的市民选择心仪的大夫排队。如罗裳所料,到她这儿排队的人是最少的,岁数较大的那几个大夫最受欢迎。
罗裳看着自己这边站得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倒也不急。她低头把自己带的医药箱打开,准备将各种针具都拿出来。
有个大妈瞧着罗裳这边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愿意往她这边排队,她怕这年轻女大夫心里不自在,就招呼几个挤在其他队伍后排的人过来:“这边有地方,你们几个,过来过来。”
遗憾的是,谁也没动,全都装聋做哑地站在原地。
大妈无奈,也不好强逼着别人过来。她转头看向罗裳时,罗裳竟朝她笑了下,说:“阿姨,谢谢您嘞,不用急的。”
大妈不禁跟旁边的人夸了一句:“你们瞧这姑娘,性子好,还大气。”
只是可惜她太年轻,怕是没有多少人愿意找她看病,希望这姑娘不会觉得难堪吧……大妈正为这年轻姑娘暗暗担忧着,却见两个人从人群中挤过来,直接奔到罗裳这一排,还热情地向罗裳招手:“罗大夫,太好了,我就说看着眼熟嘛,原来真是你!”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家就在附近,在这儿看病方便,不用特意往山河路那边跑了。”
罗裳也不认识说话的人是谁,只觉得这俩人眼熟,估摸着应该是去找过她看病的患者。
她每天接诊的人能有好几十号,也不可能都记住。她就客气地对那俩人点头:“挺好的,等会儿义诊开始,我就给你们看。”
“好嘞,罗大夫您忙着,不用管我们,我们可以等。”
热心大妈目瞪口呆地瞧着眼前这一幕,最终没忍住,悄悄向那一对中年男女打听起罗裳的情况来。
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她都想让罗裳给她瞧瞧了。
类似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重复出现了好几次,也就导致,罗裳面前的队伍也越来越挤,到后来,在一些老病号的宣传下,在罗裳这边排队的市民竟不比那些老大夫少多少。
罗裳这两个月的诊所不是白开的,她看过的患者已遍布青州市各行各业,开业时间虽不长,认识她的人却不少了。所以,在义诊正式开始之前,她面前的队伍已经不能再以冷清二字来形容。
汇川市的大巴在义诊开始前十分钟终于到了,大夫们一到,组委会负责人就上去跟他们打招呼,并领着他们到中轴线另一侧就座。
其他人在抓紧时间做准备工作,程钊明却往青州市同行这边打量了好几眼。青州那边来了两位女中医,另一位已年近五十,不可能是他师妹。所以,唯一的人选就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
让他意外的是,那小姑娘面前的队伍排得还挺长的。并没有年轻中医出诊时常见的冷清。
现场这种情况,程钊明也不方便过去跟罗裳打招呼。而且据他所知,他要过来的事,他这位小师妹可能还不知情,他过来,只是他师父单方面对他的要求。
汇川市这边的大夫眼见得都要坐好了,程钊明却跟广场中轴线旁边那位大夫商量了下,想跟他换个位置。
这个位置,挨着青州市中医的队伍,倒也没什么要紧的,那位大夫自然没意见,便拿着自己带来的器材和桌上的牌子往旁边走了走,坐到了程钊明原来的位置上。
义诊很快开始了,程钊明和罗裳之间只隔着一位中年大夫。所以他略一偏头,就能看到罗裳。
这时,在志愿者的引导下,程钊明面前也开始排上了长队。从广场上队伍的规模上来看,青州市对这次义诊很重视,提前进行了充分的宣传,所以来看病的患者这么多。
眼看着青州同行已经开始给人看病,程钊明也沉下心来,开始接待患者。
“罗大夫,这是我妈亲妹妹,我小姨。”罗裳看完几个病人,就轮到了老病号。但这次老病号自己并不急于看病,反倒把自己带来的亲戚介绍给罗裳。
“她哪儿不舒服?”说话间,罗裳已经开始给这位中年妇女诊脉。
“就是老上火,现在嘴里还生了口疮,吃了不少退火药都没用。”患者说话时还捂了下腮帮子,看上去很不舒服。
罗裳点头,暂时没说话,一只手稳稳地搭在患者手腕上。
她给人看病时,处突大队那几个队员经过了这边,也在往这边张望。小谢碰了下郭毅:“瞧瞧,你姐也来了,她可真厉害,都跟这些大专家平起平座了。”
郭毅早就看到罗裳了,他得执勤,不好擅自离队跑去跟罗裳说话,但他心里却自豪得不行,如果有个尾巴,他早就摇起来了。
“韩队还能来吗?”另一个队员问道。
“不好说,本来说要来的,但三道沟村附近的废物回收站不是收到了一些异常的废纸箱吗,他去查看情况了,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罗裳还在专心看病,这时她已经给那位中年妇女诊完脉,看完她口腔里的情况之后,罗裳并没有急于进行触诊,反倒先问她:“手脚是不是挺凉的?”
“对啊对啊,有个大夫说是肾虚,还给我开过补肾的,说是能温补肾阳。”
因为上火的事,这位中年妇女找过好几个大夫,居然都不管用,所以这次她一听说有名老中医义诊的活动,就跟着亲戚来了。
要不是亲戚力推罗裳,她可能也会跟别人一样,找个老大夫排队了。
罗裳在对她进行初步检查后,心里就已经预料到了一些大夫可能会有的误区。这个人四脚冷凉,是有可能被误认为少阴经病的四逆汤证的。
还有一些大夫,可能会因为患者经常上火,从而开出降火药,比如黄连黄芩这些。
这么做,其实都是走入了误区。因为患者不是阳虚,她本身阳气是够的,并不虚。但她有阳郁,阳气不能达于四肢,所以才导致她四肢不温。
这种阳郁不达,是由于气机运转不畅导致的,阳郁时间久了,自然容易化火。所以这种病人还容易上火,牙疼、口舌生疮、心烦失眠口干舌燥都可能找上门来。
首先要做的不是温阳,而是调畅气机,让身体阳气能够正常运转起来。
针对这些情况,有现成的方剂,就是四逆散。所谓四逆,指的就是四肢不温这种情况。但四逆散跟四逆汤完全不是一回事,治的也不是一种病。前者重视调畅气机,后者则是温阳救逆。一字之差,药方大为不同,作用也有天壤之别。
罗裳很快开出了药方,她写好方子,递给那位患者,跟她说:“回头拿着药方去医院或者我诊所拿药。”
患者答应一声,接过药方,自己先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就有些疑惑起来。因为病的时间长了,她自己也找过医书,所以她认识几种能清热祛火的药材。
罗裳所开的药方,并没有常见祛火药,这让她挺不解的,她上火成这样,不祛火能治好病吗?
“有什么问题吗?”罗裳看出了她的疑虑,就问了一句。
周围有人听到了,便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那患者连忙客气地道:“大夫,不用开点别的药啊,比如祛火的?”
罗裳和气地道:“不用啊,药方里每一味药都是大有用处的。不必再添加多余的。比如柴胡和芍药,这是常用的对药,在一起用,一个可以散,一个可以收。一个升一个降,联合使用,能很好地调畅气机。另外几味药我就不详细解释了,你拿药回去,吃三天如果不见效,就可以考虑换药方。”
患者正要再说什么,带她过来的亲戚便碰了她一下:“先别问了,人太多,那么多人等着呢。你以前也没少吃祛火药,不也没好吗?”
患者一想也是这个理,她也是一知半解,不能跟大夫比。于是她客气地收好药方,给后面排队的人让出了地方。
其他大夫都在忙着,一般人也没精力去注意别的大夫说什么。但程钊明不一样,他刚才给人写药方的时候,注意听了几耳朵,倒是听到了罗裳跟那患者的对话。
这一听,他就知道,罗裳确实有点水平。因为这个病看似不复杂,病人到医院求诊时,却比较容易被误判。诊脉和综合分析的能力但凡弱一点,今天她这个药方就开不好。
他心情好了不少,想着该帮就帮吧。
其实他也不敢不帮。真不帮的话,回头就等着师父骂吧。师父舍不得骂小姑娘,还能舍不得骂他们几个弟子?以前又不是没骂过!
罗裳等大夫正全力接待着患者,一直忙到快十点,队伍长度也不见变短。
不但没变短,人还更多了。因为有些人来得晚一点,这些人往后一排,人不就更多了?
韩沉在十点前终于赶到现场,他到的时候,大夫面前都排了长队,除非挤到前排或者去大夫们背后去看,才能看到他们。
韩沉没往里挤,先找到了协助巡逻的郭毅等人,“现场情况怎么样?没人捣乱吧?”
“没谁捣乱,周边派出所和刑警队都来人了,还有咱们也在这儿巡逻,这时候闹事,是有多想不开?”小谢笑着说。
韩沉点了点头,郭毅不大敢跟这个严肃的大队长说话,有个年纪大一点的队员却道:“头儿,那堆废纸箱有问题吗?”
韩沉面色严肃地点了下头:“有问题,纸箱上印的文字跟失踪的一批货包装箱一致,都是录音机包装箱。等义诊结束,队里要组织人手去那边村子周边查探下情况,不出意外,应该会去山谷里搜寻一下。”
几个队员答应一声,韩沉就整理了一下腰上的武装带,也开始随着队员们在人群中走动巡逻。
广场斜对面不足百米的地方,就是橡胶厂工人俱乐部。十点前,俱乐部的门就开了。俱乐部门前有一片停车场,平时那地方要么空着,要么会摆上一排自行车,一般是很少有汽车的。
“来车了,你们看。”有个队员碰了下郭毅,这时韩沉也注意到了前后有几辆轿车。
轿车的出现,在这边的人群中引起了一些骚动。谁都知道,这年头能开得起轿车的,那就不是普通人。
几辆轿车很快停好,三四个中年男人在他人陪同下,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这时离得近了,自然要多看几眼。
“突然来个义诊,你不觉得奇怪吗?什么时候这边也有人来义诊了?”
“应该没什么,可能就是巧合,我看你想多了。走吧,大师一会儿就到,咱们几个得先进去给他撑撑场子。”
有个人却对他这番话不以为然,他想着,那边有那么多警察在维持秩序,那就说明这次义诊不是骗人的行动。
正好他有个毛病一直没见好,找过大师,花了大几千,也是毛用没有,他对此早就心存不满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大师的忠实信徒。更多的人之所以信那大师,不过就是因为觉得他有用。
这个三十八九的生意人就是这种人,他自己最清楚,他愿意供着这个大师,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人有用。要是没用,谁认识那大师是谁啊?
很多国人都是这样的,很重视实用性,有用就信,不用就不信。
就连华国的各路神仙都是这个待遇,甭管是佛祖还是菩萨,是关公还是灶王爷,是真武大帝还是三清老祖,哪个有用,国人就愿意拜哪个。神仙都这样,区区一个大师又算什么?
他心里动了念,就体现在了行动上。眼见着别人要往俱乐部里走,他则停了下来,说:“我看到个熟人在那边。我过去找他一下,一会儿就进去。你们先进去吧,不用等我。”
其他人跟说算是认识,但也不算很熟,自然没人拦着他。
这时陆续又有别的人和车到了,进入俱乐部的人越来越多,也没人顾得上他,他顺利脱身,找了个机会,就钻进义诊的人群中,专门找热闹的地方打听情况。主要就是问哪个大夫治病好使。
一来二去,他竟听说,那个最年轻的女大夫治病挺厉害,应该是有祖传秘方。
这人想着好几位老中医都没能妥善治好他那把日夜不倒的金枪,那他不如找那种开诊所的大夫碰碰运气。
靠着开诊所,能挤到这种场合来接诊,说不定有点特别之处,所以他没有多犹豫,看准方向,就往罗裳这边走过来。
他赶时间,不想像别人那样老老实实排长队。所以他往前走了一段,走到离罗裳不远的地方,观察了一下,便找了一个五十来岁的患者,拿出一张十块钱的票子,递给那人:“这些钱给你,你去后边排队去,这个位置让给我吧,我赶时间。”
“哎,你这人啥意思,想用钱收买我啊?这可不行,我是那样人吗?自己上后边排着去。”老大爷说话的样子看上去义正严辞的。
三十八九岁的男人二话不说,又抽出一张十元票子:“这些够不够?”
老大爷怔了怔,不由得咽了下唾沫。他本来还想再试试看对方会不会再加价,但他又怕这么好的事让他前后排的人给抢了。
于是他往旁边让了让:“行吧,看你也挺急的,那我就让你一回。”
说话间,他已经把两张十元钞票抢了过去,稍微慢一点,都是对这钞票的不敬啊。
他拿着钱就走人了,旁边几个人听到了他这口是心非的话,不由得呲笑了几声。
这边发生的事,罗裳其实也注意到了,但她并没有干涉的打算。
花钱的人愿意,赚钱的人也愿意,她有什么必要管这些闲事呢?
倒是那个梳着背头的生意人,引起了罗裳的注意。
有钱人啊!罗裳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眼,在轮到这个人的时候,照例问道:“哪里不舒服?”
这事还真是有点难于启齿,这个大夫还是年轻姑娘,就更加重了说出口的难度。但这男人因为此事真是愁得不行,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是那个…那个地方一直不能软下去…”
罗裳瞧了他几眼,又随着他视线往下看了看,大概已猜中了这人的问题。
但这生意人身后站着的人倒是没听懂,这人还特意提醒道:“有什么话你跟大夫说明白点,什么软不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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