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那个哑巴 第4章

作者:冬日牛角包 标签: 先婚后爱 现代言情

  他站在酒楼门口,点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拿火点上,眼睛扫向拐弯处的墙角,刚一出谭家的胡同口他就发现了,有一辆车一直跟着他们。

  陆峥先去车里拿了个文件袋,然后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他看到猫在墙角后的人,眯起眼,懒洋洋地冲他吹了一口烟。

  林清和被陆峥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又被迎面过来的烟气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自从知道谭溪月又要结婚后,已经整整两天没吃进去过一口饭了,他当初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下跪忏悔,威逼利诱,甚至拿她的工作和家里人来威胁,还是没能改变得了她坚持离婚这件事。

  离就离,他遂了她的意,他得让她知道,她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又是在村里,谁会娶她,她总不至于会同意嫁给四五十岁的老头子给人家去当后妈,他相信他只要时不时在她面前刷刷存在感,献献殷勤,等他身上的病治好了,他总能把她再娶回来。

  他哪儿会想到她这么快就再婚了,他做梦都想知道她要结婚的人是谁,谁知道是个哑巴。

  她那么拼着命地离开他,就是为了嫁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他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一个修破车的哑巴。

  林清和比陆峥要矮上半个头,他就算使劲挺着腰,也不能和他平视,只能被他俯视,他强装着气势,开口道,“哑巴,你不要以为你和溪月结婚了,你们就能过一辈子,我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才和她分开,等我把我这边的事情都解决 ”

  陆峥懒得听他废话,脚抬起,还没踹上去,林清和忙着往后退,一个没站稳,自己就人仰马翻地跌倒在了地上。

  陆峥不屑地嗤他一声。

  林清和手掌杵地,撑了几次,都没能从地上起来,他只能提高了些音量给自己壮胆,“你不信去问她,她当初对我有多好,她对我那么好,是因为喜欢我爱我,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了我,你就等着吧,她迟早会跟你离婚,还得回来找我,你一个话都不能说的哑巴,能给她什么好日子?”

  陆峥冷着脸,直接将手里的文件袋砸到他身上,文件袋里的照片洒了一地。

  林清和捡起照片来看,脸瞬间白成了一张纸,都是他去歌舞厅找小姐的照片。

  陆峥半蹲下身,冷眼瞧着他,林清和控制不住地畏缩了下,陆峥将烟从嘴里拿下来,擦着林清和的头发把烟慢慢碾灭在地上,然后拿起一张照片拍拍他的脸,他要再敢出现,他不介意把这些照片给他的医院也寄一份过去,让他的同事领导都看看,他是人还是鬼。

  林清和看着陆峥眼里的狠戾,差点没把尿给吓出来,他着急忙慌地捡起所有的照片,连滚带爬地跑了,这绝对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太阳西落,红霞漫天,清水村的家家户户,都升起了袅袅炊烟,饭香四起,谭溪月坐在灶台旁,往灶台里添了把火,拿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现在的天儿太热,稍微动一下,就能出一身的汗。

  晚饭有她带回来的烧鸡,她又熬了锅绿豆汤,嫂子在蒸馒头,她待会儿去菜园子摘点菜,再做两个素菜,也就差不多了。

  她一抬眼,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在往院里看,谭溪月认得他,是那会儿被陆峥从屋子里踹出去的其中一个。

  冯远对谭溪月咧嘴笑开,大声道,“嫂子,我叫冯远,陆哥让我来的。”

  谭溪月也对他笑笑,边往院门口走边问,“是有什么事儿吗?”

  冯远将两手满满的东西递过来,“陆哥和溪川哥现在在鸿升酒楼喝酒,陆哥让我过来给家里送几个菜。还有一盒药,也是陆哥让我带给嫂子的,这药很灵,要是被蚊子咬了,抹上它,立马就能消肿止痒。”

  谭溪月面上不明显地红了下,她双手接过东西,对冯远道,“麻烦你了,还专门过来跑一趟,快进屋坐会儿,吃块儿西瓜,刚从井里拿出来的。”

  冯远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这就走了,”他说着话,人已经蹿上了摩托车,“嫂子,我走了哈。”

  谭溪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摩托车就只剩一个影子了。

  沈雅萍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问,“谁啊?”

  谭溪月回,“我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他和陆峥在外面喝酒,让人送回来几个菜。”

  沈雅萍捂嘴一笑,直接拆穿她,“你哥在外面喝酒什么时候惦记过家里,准是陆峥让人送过来的,肯定是怕你做饭热到,这陆峥行啊,现在就知道心疼自己媳妇儿了。”

  谭溪月不理沈雅萍的揶揄,不然她会越说越起劲,她提着东西进了屋,把菜放到餐桌上,又打开那个装药的小纸袋看了看,里面除了一盒药膏,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谭溪月拿出纸条来,展开,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

  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今晚你先自己抹,明晚我给你抹】

  谭溪月想起他手最后停留的位置。

  他打算抹哪儿……

第5章

  谭溪月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她抬脚要走,又弯腰捡起纸条,重新展平,叠好,揣进兜里。

  沈雅萍一进屋,就看到小姑子的脸红得不行,她关心中带着故意的夸张,“溪月,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别不是刚才烧火烧中暑了吧。”

  顾慧英目不斜视地经过两人,出了屋子,沈雅萍见苦肉计没奏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她今天已经在老太太头顶蹦跶了太多次,得见好就收。

  她摸上谭溪月的额头,“真没事儿吧,要是难受我就陪你去诊所拿点药,明天得忙活一天,可不能生病了。”

  谭溪月摇摇头,还没说话,顾慧英又回到屋里,径直走向西屋,最后又在门口停下,没回头,只沉声道,“你进来。”

  沈雅萍和谭溪月都一怔,沈雅萍先反应过来,赶紧推谭溪月,“娘叫你呢,快去。”

  谭溪月却有些迟疑,她马上又跟上去。

  顾慧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布包裹,放到炕上,“这是陆峥托你三叔公拿过来的彩礼钱,你拿走。”

  谭溪月愣住,她都不知道三叔公什么时候拿过来的,她和陆峥说的是,她没有嫁妆,他也不用准备彩礼,再说,他们就一年,明天的婚礼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牵扯到彩礼这些东西,会更麻烦。

  顾慧英又扔过来一个纸袋,“这是你那几年交给家里的工资,你的钱,你也拿走。”

  谭溪月又是一愣。

  因为谭青山的病,谭家欠了外面很多钱。那几年,谭溪川跟着村里的人去跑长途货车,一年得有三百六十天都是在路上,顾慧英一天做三份工,早起去镇上摆摊卖早点,下午去养鸡场干活儿,晚上在家接一些玩具厂的零散活儿,没日没夜地干。

  谭溪月知道她娘和她哥的想法,她爹走了,他们不能让他身上还压着债,在下面也过不安生,她工作后,每个月除了留一些基本的零用,其余的钱全都交给了家里。

  一家三口省吃俭用,拧着一股劲儿,前两年总算把所有的债都给还清了。

  可顾慧英还是照样一天三份工,谭溪川和谭溪月好劝歹劝,她才同意停了卖早点和养鸡场的活计,不过又改成早起贪黑地在家做玩具,街坊邻居问她,你这儿子娶上了媳妇,女儿嫁了个好人家,也该享享清福了,怎么还这么使劲儿干,她只笑笑说自己就是劳累的命,闲不下来。

  原来老太太还这么拼着命地挣钱,是在给她攒钱,谭溪月眼眶发红,她把纸袋推回去,“我不要,我有钱,这是您的养老钱,您给我干嘛。”

  顾慧英板着脸道,“我答应过你爹,不能拿你的钱填家里的窟窿,这钱就当是你给自己攒的嫁妆,你和林清和那会儿,家里就对不起你,债刚还完,没能给你准备多少嫁妆,所以他们家才瞧不起咱家,你也落了个离婚的下场。”

  谭溪月眼眶更红,“您想多了,我离婚跟这个没关系,我就是跟林清和性格不和才离的婚。”

  顾慧英回,“你少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哄。”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顾慧英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她要是觉得性格不和,当初根本就不会结婚,她又不是拿结婚过家家玩儿的人,这么坚决地要离婚,不定在林家受了多大委屈,她晾了她整整半年,都没逼出她一句实话来,更加印证了她心里的想法。

  谭溪月刚才迟疑就是怕会这样,可她不能和顾慧英说她离婚的真正原因。

  和林清和离婚时,林清和他爸跟她说,他儿子的事情她但凡和谁说出去一句,那她哥的工作也就不用要了,谭溪月这才明白林清和身体的问题,他们全家应该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谭溪月知道她娘的脾气,要是让她知道了林家上上下下都在糊弄她,她指定要拎着菜刀找上门去,可林家他们惹不起,林家在县里和镇上的关系盘根错节,林清和的姑父年前又刚调进了市里,他们要是想给她家找不痛快,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她不是说让人开除就开除了。

  她哥好不容易才在运输公司找到一份工作,不用常年往外面跑,不能因为她,就把这么好的工作给弄丢了。

  谭溪月看着顾慧英的眼睛,认真道,“娘,我说的都是实话,真没骗您。”

  顾慧英压根不信她的话,“你娘我穷老百姓一个,什么都帮不了你,你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你不想和我说实话,我也不逼你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就把这钱拿着,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也是你以后生活的底气。”

  谭溪月再忍不住,她靠到顾慧英怀里,“娘,对不起。”

  她都这么大了,还让老太太为她的事情操心。

  顾慧英强硬着声音道,“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一向是个有主意,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谭溪月咽下嗓子里的哽咽,她不能再哭,她要让自己变强,至少要强到不能再因为别人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能威胁到她的家里人。

  那个纸袋,谭溪月趁着顾慧英洗澡的功夫,又给她放回到了柜子,红布包裹她塞到了她要带走的包里,她明天得还给他。

  想到明天,谭溪月心里那种没着没落的不安感又上来,她也不知道她这一步走得到底对不对,但她总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任由林家拿捏她。

  有人在敲院子大门,谭溪月拉好包的拉链,走出去,沈雅萍已经跑到大门口,打开了一扇门。

  谭溪川被陆峥扶着,站都站不稳,但还认得自己媳妇儿,他扑向沈雅萍,“媳妇儿,我替我妹试过了,咱新妹夫酒量是真好,喝半天脸都不带红的,是个好样的,比那个姓林的小白脸儿强多了,那小子也就长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就知道整天哄我妹。”

  沈雅萍气得使劲砸了谭溪川几拳,喝醉了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她之前嘱咐过几次了,在新姑爷面前不能提姓林的,他这话这不是往陆峥肺管子上戳吗。

  她偷觑了旁边那个高大的男人两眼,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生气,要是换别人,早就上脸了。

  沈雅萍暗自琢磨,这新姑爷的心思应该挺深的,喜怒都不显,让人看不透。

  谭溪月小跑着过来,“嫂子,我哥喝醉了?”

  “对啊,自己三杯倒的酒量,还老想着灌别人。”

  沈雅萍说着话,眼睛没离陆峥,她没看错,一听到她小姑子的声音,这个沉默的男人眼里的神色就不经意地柔和下来。

  陆峥架着谭溪川要进院子。

  沈雅萍忙拦住他,“哎,新姑爷,你今晚可不能进去。”

  谭溪月脚步慢慢缓下来,她只看到了她哥,他应该被另一扇门给挡住了。

  沈雅萍又对谭溪月道,“溪月你也别出来,结婚前一晚,你们不能见面。”

  谭溪川也突然像是清醒了几分,他拍拍陆峥的肩膀道,“对,新郎新娘婚礼前一晚不能见面,我当初那么想见你嫂子我都忍住了,你现在也不能见我妹,我自己能走进去,你们谁都不用扶我。”

  他说谁都不用扶,可一离了陆峥的搀扶,他整个人就向前栽过去,沈雅萍抵住他,陆峥又拽住他的胳膊,谭溪月也急着去扶,她的手擦着谭溪川的衣服,落到一个手背上。

  很熟悉的温度。

  谭溪月顿一下,手刚要离开,下一秒,她的手指被他反握住,她在门里头,他在门外头,谁也看不到谁。

  沈雅萍又踹谭溪川一脚,低声呵斥道,下次再喝醉,就直接睡大门外好了。谭溪川认错永远认得最快,他大着舌头连声保证,再没下一次了。

  在这种高高低低的吵闹里,陆峥捏捏她的手,把一个东西放在了她的掌心,又把她的手指拢起,让她攥好,不要让别人看到,手指和手指有意无意的刮蹭中,谭溪月的心跳莫名得有些快,她为什么会有一种他们在偷情的感觉……

  谭溪川稳住身体,歪歪扭扭地走进了院子里,他坚持不让人扶,沈雅萍懒得管他,只跟在他身后,看他要走偏了,就踢他一脚。

  谭溪月看着大门外的影子,想抬脚出去,又想起刚才她嫂子的话,她停下脚步,对着影子轻声道,“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儿。”

  大门轻叩一下,他在回好。

  谭溪月犹豫片刻,关上了大门,又落上锁,她展开掌心,看到了他塞给她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月亮船,纸叠的,很漂亮。

  上面还有他的字,【什么都不要想,睡个好觉,明早我过来接你】。

  他的字应该是练过,行云流水般的刚劲有力,一如他那个人。

  大门又被叩了两下,谭溪月呼吸静住,他还没有走。

  一轻一重的两声连在一起,像是在说……好梦。

  谭溪月攥紧月亮船,手覆上门,也轻叩了两下。

  月光重重叠叠洒落下来,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对影成双。

  谭溪月原以为自己这晚会失眠,却做了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一个好梦。

  嫂子请来她的朋友给她化妆,一直夸她的皮肤好,连个毛孔都看不到,谭溪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能是昨晚睡得好的原因。

  就连天气也一改前几天的阴云密布,像是知道有人要办喜事儿,日丽风和,万里无云。

  化好妆换好喜服,谭溪月坐到了炕上,屋里屋外的人渐渐多起来,街坊邻居都过来道喜,更多的是看热闹,谭溪月本来只把今天当做一个不得不走的形式,但墙上的钟表一滴一答地走着,离六点越近,她心里的紧张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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