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牛角包
程屹远也不废话?,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顾慧英把扫帚往地上一杵,轻嗤一声,“你觉得?你是在为他好,你这是在为你自己吧,你当?初想走就走,现在想回就回,我不说别的,你自己在心里问问你自己,你现在是一个孩子都没有,你才想起来找他,但凡你有一个孩子,你会想起他娘俩在这个地球的哪个旮旯角吃苦受罪?别在这儿装得?自己好像跟个多好的爹一样,什么我是为他好,他在这个小地方会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你这就是打着为他好的幌子,想要减轻自己心里的罪孽。”
“什么是前程,他自己奔出来的,才是他的前程,你给的,对他来说,那就是侮辱,你那一摊子家业再大?,你觉得?他会背叛自己的亲娘跟你走?别人?会怎么选择,我不敢说,但我把话?给你撂在这儿,陆峥肯定不会,当?初有人?半夜爬他家的墙,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把那么一个膀大?腰圆的大?男人?给揍了个半死不活,别人?说他小小年?纪,下?手就狠得?不行,他不狠他怎么能护住他娘,我就问问你,你那个时候在哪儿,你现在想起回来了,还为他好,我呸。”
顾慧英越说越生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有些话?别人?不能说,我一个老婆子不怕你,他现在叫我一声娘,我就做我一个当?娘的该为他做的事儿,我跟你说,你赶紧该回哪儿回哪儿,你去享你的福,过你的好日子,别在这儿东一家找西一家找,没人?会去当?你的说客,你现在不来打扰他的生活,就是对他最大?的好,也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
顾慧英说完自己想说的,提扫帚就要送客,“你赶紧走吧,大?三十儿的,我们家忙着呢,没时间招待你。”
程屹远还要再说。
顾慧英又看向他,“你想想他那在天?上的娘,她会希望你怎么做,她现在可?是在上面看着你呢,你要是多少还有点良心,就不要只顾着你自己。”
程屹远蓦地怔住,脸色惨淡一片。
她自然是希望他不再来打扰他们,她外表温婉如水,性子却?刚烈似刀,当?初他说分?手,她没多问一句,只说既然是分?手,那就从?这一刻起,他俩一刀两断,再见也只做陌路人?。
她真的说到做到,再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她如果现在在天?上看着他,大?概也只会更看不起他吧,他确实不该来打扰儿子的生活,更不该来扰了她的安宁。
程屹远走了,在大?年?三十儿的下?午离开了清水镇,他走之前,以陆芷兰的名义,给清水镇留下?了大?笔的捐款,用于清水镇的基础建设。
这是她喜欢的地方,要是这里能变得?更好,她在天?上应该也会开心。
谭溪川在回来的路上和程屹远的车擦肩而?过,他在后视镜里看着那几辆依次开出镇的黑色车,心里还暗自嘀咕,这么好的车,还这么多辆,连车牌号都是连着的,他们清水镇上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了。
不过这个小插曲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到了家,围着那台大?彩电转了三圈,眉毛都快飞了起来,直说他老谭家有福气,闺女闺女厉害,儿媳妇儿媳妇也有本事,姑爷更是不用说,他这个当?儿子当?哥的反而?成了最落后的那一个,他也得?加把劲儿使劲挣钱才行。
沈雅萍也是今年?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挣钱的快乐,之前她跟谭溪川跑车拉货那会儿不算,那会儿她感觉她就是谭溪川的小跟班,她得?听谭溪川的指挥,现在她自己当?老板,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她自己手里,她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她扬声对谭溪川道,“你等着吧,等我以后店开大?了,挣大?钱了,你就可?以辞职在家了,我养你。”
谭溪川乐得?不行,“哎,媳妇儿,你还真别说,我人?生的终极梦想就是在家里当?小白脸被媳妇儿养,你放心,要是真有那一天?,我肯定能做到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你就只管去外面挣大?钱就好。”
沈雅萍一想到那个场景,笑得?前仰后合的,连菜都切不下?去了。
顾慧英边调着丸子馅儿,边乜他俩一眼,“出息劲儿,你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有出息。”
谭溪川得?意地看顾慧英,“娘,您这话?说得?一点没错,我俩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慧英捡起盆里的胡萝卜,虎着脸佯装要砸他,“快去洗你的澡,一身臭汗味儿,待会儿澡堂子该关门了,年?三十儿的,谁还专门等着你。”
谭溪川抱着脑袋两步并一步地赶紧跑出了屋,真惹急了老太太,她真能砸,他可?不想过大?年?三十儿的,脑袋上多出个大?包。
火炉边上的桌子旁,谭溪月在包饺子,陆峥给她擀面皮,谭溪月包完一个饺子放到盖帘上,看对面的人?一眼,小声问,“看我干嘛,你也想当?小白脸?”
陆峥看她,不行。
谭溪月说得?笃定,“你当?不了。”
陆峥挑眉。
谭溪月回,“你长得?不白。”
陆峥拿手在铺着面的案板上写,【不一定长的白才当?得?好小白脸】
谭溪月弯眼笑,声音压得?更小,“你还挺有经验,那你说怎么才能当?好。”
陆峥又要写,谭溪月忙按住他的手,她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要写什么,但她知道他肯定写不出什么好话?来。
谭溪月胡乱地把案板上的字全给抹掉,低头接着包自己的饺子,不再理他。
陆峥捏捏她红红的耳朵,又碰碰她翘挺的鼻尖,谭溪月挡不住他的手,白净的脸上沾到了面粉,成了一只从?面粉堆里钻出来的小花猫,她恼怒瞪他,陆峥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里盛满了笑。
笑得?她的心比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要乱。
谭溪月红着脸,面无表情地踩上他的脚,重重地碾了下?。
陆峥拿腿夹住她的脚,继续若无其?事地擀面皮。
里屋的电视里放着往年?的春晚,相声大?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逗得?台下?的观众捧腹大?笑。
“刺啦”一声,沈雅萍将鱼放到烧热的油锅里,香味和烟雾同时漫开,顾慧英“哒哒哒”地切着葱姜,谭溪川收拾好换洗的衣服,骑上车刚要出门,想起什么,又小跑着回到屋里,悄摸声儿地拿出两个二踢响。
“砰砰砰”连着几声,鞭炮声从?院子里腾空而?起,在天?上炸开,提前给除夕夜添了喜庆的味道。
陆峥刚瞄到了谭溪川的鬼鬼祟祟,提前捂住了谭溪月的耳朵,沈雅萍和顾慧英都被突然响起的声响吓了一激灵,两个人?同时朝着院子里骂起来,谭溪川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都跑出去了老远,还能听到他得?逞的哈哈大?笑。
平凡的烟火气,热闹又鼓噪,却?最能牵动人?的心。
天?色越暗,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越震耳欲聋。
热气腾腾的鱼出了锅,圆滚白胖的饺子端上满满当?当?都快没了地儿的饭桌,杯子里倒满酒,年?夜饭也正式开了桌。
谭溪月最先吃到一个包着糖的饺子,沈雅萍双手一拍,“哎呀,咱小月儿和姑爷以后的生活肯定是越过越甜蜜。”
谭溪月咽下?嘴里的糖饺,把剩下?的那半饺子放到了旁边人?的碗里,既然是喜气儿,总不能她一个人?沾,让他也沾沾吧。
桌子底下?,陆峥攥住她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谭溪月踢他一下?,让他松开,陆峥不松反而?攥得?更紧,他夹起那半个饺子放到嘴里,慢慢地嚼着。
确实很甜。
过了一会儿,沈雅萍吃到了一个包着硬币的饺子,她的嘴又笑得?合不上了,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说明她来年?可?是要发大?财呀。
又过了一会儿,陆峥也吃到了一个包着硬币的饺子。
谭溪川找到自己碗里分?别包着糖和硬币的饺子,挨个都咬了一口?,好笑地看向顾慧英,“娘,人?那都是随机吃到的才是好彩头,你这不能给我们每个人?碗里都埋上俩呀,这能管用吗?”
气得?顾慧英一筷子敲上他的手,“闭上你那臭嘴,你懂什么,吃到了就是好彩头有福气,你管怎么吃到的。”
这一筷子敲得?溪川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家老太太这手劲儿是真大?。
沈雅萍笑骂他活该,娘就该敲得?更狠点儿。
谭溪月将刚吃出来的硬币放到一边,也瞅着谭溪川直笑,反正从?小到大?每年?的大?年?三十儿,或早或晚,她哥必定得?讨上一顿打,这是惯例,不然他这年?过不痛快。
陆峥把他碗里那个糖饺也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她,他吃另一半,不过他总觉得?他这个糖饺,没有她吃过给他的那个甜。
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吃完,谭家小院里慢慢聚起了人?,八点春节联欢晚会要开始,大?家还没在彩电上看过春晚,今天?都想来谭家看个新鲜,谭溪川直接把电视搬到了院子里,又摆上凳子,沈雅萍拿出瓜子糖果招呼大?家。
顾慧英知道谭溪月不爱凑这种热闹,她把谭溪月叫到里屋,拿出一摞东西给她,“你们就回吧,回去还有好多事儿呢,把这些拿上,这个是贴井上的,这些要贴到装粮食的瓮上,这些分?别贴到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上,红布条也全都得?系上,哪处都不能落下?了。”
谭溪月点头,把东西都收好。
顾慧英又从?坑底下?拿出一个手帕,里面包着四条红绳,“这是我去求来的平安绳,你俩一人?一对,今天?晚上系上,出了正月十五才能摘下?来。”
谭溪月笑着说好。
顾慧英又严肃道,“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明天?一大?早要记得?给你婆婆上香,这个你可?千万别忘了。”
谭溪月认真回,“知道了,娘,我都记着呢。”
外屋里,陆峥边换着炉子里的煤球,边听着里屋母女两人?的低声细语,炉火映照下?的漆黑眸光里,生出温柔的底色。
谭溪月穿好外套,戴好帽子,陆峥给她围好围巾,一手拿起她的包,一手攥上她的手,跟丈母娘告了别,拉着她出了屋。
一院子的人?原本还吵吵闹闹的,看到他俩出来,不自觉地起了身,谭溪川还没说话?,有人?先道,“小月儿,陆老板,这就走了哈?”
谭溪月被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说话?不方便,陆峥回话?,嗓音沉稳清晰,“嗯,这就走了,先给大?家伙儿拜个早年?,过年?好。”
其?他人?先是一愣,纷纷笑着回,“过年?好”,“过年?好”。
谭溪川和沈雅萍不禁笑开,屋子里的顾慧英脸上也少有地展出了些笑容。
谭溪月站在他身边,仰起头看他,陆峥也低头看她,他将她的手拢到掌心,慢慢攥紧。
两人?回到家,八点刚过,春晚已经开始了,家里的电视很少打开,今天?一到家,谭溪月就打开了电视,转到央视一套。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看,陆峥拿着丈母娘给的那摞东西,该贴的贴,该系车上挨个给系上,谭溪月拿出明天?要穿的新衣服,贴身穿的,拿布垫着,放到了暖气上,这样明天?穿的时候就是暖暖和和的,她又把他明天?要穿的衬衫给熨好,然后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等她洗澡出来,电视里正播放小品,谭溪月盘腿坐到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头发,看一眼电视,再转头看一眼院子里的人?。
陆峥把最后一条红布系到自行车上,又去锁好大?门,回身正好和屋里看过来的视线对上,他冲她扬眉一笑,谭溪月压下?心里无端起的悸动,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电视擦头发。
陆峥掀帘走进屋,谭溪月的眼睛还放在不知道在演什么的电视上,没看他,陆峥也没打扰她这么认真地看电视,他去洗澡间简单冲了个澡,出来小品正好演完。
陆峥坐到她旁边,从?她手里拿过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偏头看她,“刚才的小品讲的什么?我看你看得?那么认真。”
谭溪月一顿,她哪儿知道小品讲的是什么,她刚才的心思都没放在小品上,一直被洗澡间的流水声干扰。
她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先去我包里拿一个红色的手帕,那里面有娘给我们求来的平安绳,今天?晚上要戴上。”
陆峥抬起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心虚的时候,眼睫毛会眨得?特别快。”
谭溪月不承认,“我心虚什么,我眼睫毛一直都眨这么快。”
陆峥的手向下?,覆到了她腰间的痒痒肉上。
谭溪月最受不了他挠她的痒,她立刻投降,“我刚才都没在看小品。”
陆峥低声问,“那在看什么?”
谭溪月搂上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一直在看洗澡间的门,想你什么时候能洗澡出来。
陆峥箍紧她的腰,气息渐沉,“想我出来做什么?”
谭溪月的气息紧贴着他的耳根,声音又小又软,“你出来了,好给我擦头发呀。”
陆峥紧绷的喉结一顿,唇不动声色地慢慢勾起,她现在拿捏他拿捏得?是愈发的得?心应手。
他也凑到她耳边,嗓音更哑,“小狐狸猫。”
谭溪月心里一动,轻轻刮一下?他的喉结,“我发现你现在这话?说得?是越来越好了,我有点担心,以后我们要是吵架了,我吵不过你要怎么办。”
陆峥喉结又是一滚,眸底克制着翻涌,“我不会跟你吵架。”
谭溪月轻哼一声,“你现在不要把话?说这么满,小心以后打自己脸。”
陆峥认真看她,“我不会惹你生气。”
谭溪月想了想,“那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呢?”
陆峥问,“比如?”
谭溪月回,“谁知道呢,你长这么大?个子,心眼却?不太大?,什么醋都喜欢吃一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上闷气了。”
陆峥笑,“这个简单,你过来亲亲我,我就不生气了。
谭溪月捧起他的脸,“你这么好哄的吗?”
陆峥看她,“你可?以试一试。”
谭溪月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看他被她惹急的样子,她不怕死地挑衅,“试试什么?让你吃一吃醋,然后试试你的心眼究竟有多小?”
果然,陆峥目光一沉,把毛巾啪一下?掼到旁边的架子上,托起她的腰,将她扔回了床上,他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直接翻身覆上去。
谭溪月揪住他的头发,微弱的声音在他凶悍的吻下?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喂,我们今晚要守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