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野渡
果然。
黎也风轻云淡喝了口酒,周围也在这短短二字之后,统一沉寂。
然后,从谁口中的一声“我草”起头,逐一爆发,不为别的,这种问题不是第一次抛到靳邵身上,结果都众目昭彰,他一个连情感生活都没有的人,唯独这次。
问话的女生耳根都红了,被人拍着才想起来叠加问题,随即喊:“老板!你!什么时候不在的?!在哪里!对方是什么身份!!”
一群人的眼睛都围上来了,俨然把“从实招来”四字挂脸上。
李聪差点儿惊得瘫倒,心想这哥们什么时候背着他睡过女人,他妈的桌对面还有个人在场,居然就这么说出来,真是不要命了。
李聪脑子里还在抉摘给他捂嘴还是把骰盅一甩浑水摸鱼下一个,这个不要命的把手一环,从容不迫斜着眼向着某个位置,依次对答:“除夕,宾馆,前女友。”
“我丢你……诶?”李聪一嘴老母没丢出去,紧急刹车,后知后觉那仨字……什、什么?
前什么?
塌了。
天塌了。
第75章
空气足足凝寂了快十秒, 喝醉的这些人才像神经回脑,短短一句话那个信息组合起来不是一般的大,想象力丰富的都开始天马行空。
除夕夜, 宾馆房间, 前男女友。
擦枪走火, 旧情复燃, 一炮恩怨了。
想当然就会如此组织起来, 与此同时, 知情的几个宕机之后看天看地看黎也,她跟他们逐个对上眼, 李聪捂着脸连滚带爬回座位,丁红脸也埋下去, 敏敏在底下拍她大腿,最平静的樊佑不过一愣,暗笑着去抓身边人的胳膊。
而剩下的小趴菜都在他们靳老板的对答如流里惊成了开水壶。
贪图老板美色的姑娘们集体失恋,众声哀怨歆羡,感叹这游戏玩得值了,今晚就这个自曝料猛得冲人,自曝的人反倒轻淡不在意,闲聊一般,任两边夹击朝他叽叽喳喳。
有谁一句问到点上:“我去,好老板, 什么情况啊, 你都把第一次贡献出去了, 怎么还是前女友啊?!”
这下一群人不扒个底, 连继续的心都没有了,嚷嚷里还有人打算盘把靳老板灌醉趁机扒个底裤不剩。
当然, 打这个算盘的还有敏敏,她现在急迫想要黎也扒个底裤给她看看,也打着“从实招来”的脸来质问:“什么意思?”
她都不敢太明显,但实在不会隐藏,丁红当即捕捉到,也凑了只耳朵来,黎也倒淡定吃着盘子里的食物,注意力都被中心的人吸引,无人知晓这里三人,和那句不为所动的回答:“就这个意思。”
饶是丁红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近距离吃到这么迂回曲折的老板瓜,也惊得控制不住表情,她跟黎也中间隔了个敏敏,头从敏敏后背探过去,咧着嘴说:“你俩真……前任成炮友啦?”
也是这句话落音,众人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复的,超出三个问题之外的问题,在他们靳老板嘴里又飘飘然得了句:“她不怎么愿意转正。”
丁红连忙正回身子,扯着敏敏埋头消化。
黎也嚼着鱼肉,往那看,说完这句话,他点了下杯沿,坐姿愈发不拘形迹,杯子的转向偏向她这,他睁着眼看过来,干了半杯。
桌上又浪似的此起彼伏,酒酣耳熟的讲话没个轻重,喊道:“这题我知道!传说中的——炮!中!之!友!靳老板你可以啊!”
女孩们听得脸蛋赧红,也有胆壮的拥着靳邵甜甜喊老板老板地追问:“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呀?有照片吗?什么时候带给我们看看?”
开了个头,一窝蜂都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李聪大喇叭失效,去吹他樊哥的耳边风,樊佑会心笑着摆手打圆场:“诶诶诶,差不多得了啊,光逮着你们靳老板薅那么起劲?小心被穿小鞋!”
也因为在那之后,靳邵都没再讲一个字,他们老板不用凶,没表情冷冷摆着脸就挺吓人,大家自觉不再开玩笑,传着骰盅开下一轮,没两把也收了。
大家都喝得有点多,围一桌敞着腿、捧着脸,摇头晃脑、摆弄手脚,聊起些琐碎,一群人窝在一起,每个人说出的故事都很长,被酒意熏得漫无边际,言之不尽,说二店走到这里有多不容易,一店过来的老人说起曾经,新加入的伙伴听得津津有味。
黎也后面没再喝酒,这些话她都听着,偶尔听到他们提起一句靳邵,再看眼那个围在话题中心却始终融不进状态的人,相同的是,不管她什么时候抬头,不经意还是刻意,撞上的一瞬间,他总是在看她的。
她没看手机,直到准备散场,靳邵起身出去结账,剩下的由尚留些清醒意识的分配、打车,丁红多嘴问了她俩一句,让她们路上注意安全。
敏敏也没喝多少,快结束的时候还有精神在一边缩着和男友打视频,黎也打手势示意她可以走了,摸出手机找代驾时,才看见了某个没回复的聊天框再次滑出一条十几分钟前的消息。
……
所幸敏敏酒量好,也没被灌几杯,神经格外清醒,黎也陪她到停车位时,代驾刚好打来电话,敏敏刚钻进后座,黎也提醒她回去早点休息,关了车门,说自己跟他们一起。
这个“他们”指的是某个人还是某些人,敏敏不用她过多解释,立马OK秒懂,让她来日必须说个清楚,自己要吃个明白瓜。
送走这个祖宗,黎也才在聊天框敲下回复内容:【出来了没?】
对方秒回:【嗯。】
然而黎也回到店门前时,左右横扫不见其踪影,她正要换播电话,就看见站在不远,一目了然的樊佑冲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
聚餐的人这时陆续都上了车,樊佑在门口送,和他们一个个打开的车窗招手送别,有两三个后出来的还在等。
黎也不动声色站到樊佑边上,融入等车队伍。
夜晚捎起的阵风微凉,黎也理了理翻飞的领子,高燥空气淹进嗓子,樊佑低声跟她说话时,她偏头咳了一下。
“回来找阿邵的吧?”
听得不太清,只是偏回来下意识问:“他人呢?”
“接电话去了。”
他眼睛在她侧脸停了下,应该是还有话说,嘴巴刚张,被旁边的人盖过去:“樊哥这次来玩什么时候走啊?”
樊佑也是没什么老板架子的,一听叉着腰笑回:“什么玩玩玩,这叫视察!”
两个女生捂嘴发笑,给她们打的车刚驶停在就近的车位,她们边走边回头招手,说有空回一店看他,樊佑笑着让她们别跟一店那儿瞎通气儿说他在玩。
他自个儿也打了趟去酒店的车,送走人,就接到了司机电话,挂断时,背后的店门被人推开,他们站在街旁,那人走过来还有段路。
趁这时候,黎也被他声音叫回了头,他摇摇头,说:“行了,我是白操心你们。”
黎也身前被递来一张名片,“有空找我玩儿,我在这儿还得待一阵。”
她接的很快,他悬空的手不着痕迹地上扬,边倒退着走,冲走过来的靳邵挥挥,“先走了!”
……
他们自己开车的也找不到什么好车位,停得不近,靳邵今晚也喝了酒,两人走到车位,他才记得叫了个代驾,和黎也一起钻进后座。
车子停在路灯边,两旁是对排商铺,灯火通明,车内却还是显得有些幽冥。关了车窗,干燥的风不灌进来,黎也回复完手机消息,清晰听见靳邵靠近的声音:“喝多没?”
黎也刚想说没有,想看着他说,谁知头一抬,肢体触觉更醒神,她被压着后颈往前扣。分明就在今天,几小时前,他们在电梯里缠绵拥吻,体验仅有四层快速上升偷来的一丝甜腥,再尝进彼此舌间,仍会有久违的感觉,过于想念而想把对方拆食入腹的久违。
最后黎也甚至被压到了车窗玻璃上,脑袋敲了下让他护住,终于让他停下的,是舌尖深入尝到酒精之外的淡淡异味。
他张着嘴退出来,惯性将额头与她相抵,眼神相接,指腹摩挲她耳后,他问出:“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黎也还恍然了一瞬,心说他还挺敏感,跟他迂回了一趟:“怎么不说是你自己?”
他歪头下来咬她唇肉,不是亲,是直截咬,黎也被他咬懵,推他一把,他索性脑袋都埋进她肩窝里,声音传上来闷闷的:“我抽没抽我不知道么?”
“为什么?”
“想着你。”
想着跟你接吻。
想着除了甜尝不到之外的涩。
她几乎当时就反应他在说什么,推开他的动作停止,神经变成一根根弦,被他拨动,响到遥远的畴昔,他实际戒过一段时间烟,因为她。
耳垂时不时被他指尖挑逗,她回神,直视他,笑说:“多嘟棒这牌子都没落了,你也没戒掉。”
他又咬来。
怼不过就咬。
喝点酒难免上头,不过量就是兴奋剂,尚有能力就会蠢蠢欲动,心痒难抓,如果不是代驾及时敲了车窗,他真会在车里就扒得她一件不剩。
路程不短,半个多小时,旖旎消散,车停在小区门口,黎也拎好白天落在他车上的购物袋,下车前往侧边看,靳邵倚着窗,散散靠着,不知道真睡着还是打眯,直到她人出去,也没睁开眼。
……
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黎也动作轻,灯也没开,试探着不惊醒她的狗,结果到客厅还是看见它蜷在窝里睁着俩乌亮的眼珠,过来扑她,像在问她怎么才回来,被催了两声回去睡觉。
黎也放下一袋子东西,转身进浴室,酒意朦胧,水淋身一冲,脑子就有些微微晕了,把妆卸干净后,护肤也忘记,裹着抹胸浴巾出去。
从客厅走过去,看了眼她的狗,灯刚关,陷入的黝黯里就突兀响起清越的敲门声,黎也在沙发上拿了手机跟外套,就见屏幕随之一亮,她看见简短的二字来信:开门。
然后也不知怎的,黎也站到门前时,手里没有手机,身上也没有外套,一身单薄,她不能绝对地说是不是别有用心,手比脑子快地先拧开了门,看见靳邵的第一眼,第一个词想到的是仓促。
她仓促,他也仓促。
衣领被匆忙赶来带起的风吹翻,发丝凌乱,鼻息粗重,手刚插进衣兜,俨然是跑上来的。
老实说,在见到她以前,靳邵想掏出口袋的是一小盒酸奶。楼道明灯沿着敞开的门缝斜亮大片挤满眼孔的雪白,锁骨与颈部相连的曲线滑下几滴水珠,溜进胸前的缝隙里,皮肤泛起通透的红,隐约窥见皮下流动的生命脉络。
他看见小痣之上微张的唇瓣,洗过澡后氤氲的漂亮眼睛,她淡着脸看他,用那张唇问他:“你上来干什么?”
直到这句不起波澜的语气,他才惊觉,汹涌澎湃的是谁。
但其实,黎也没多冷静。
到这种程度,已经有过一次的程度,甚至他们在车上也差一点,那种事儿怎么都会有点心知肚明,只不过一头脑热之后,平静的时间让人多想。
好在,这种平静不能够维持太久——门板上多了只手的推力,黎也抓着门把缓缓松张,一股猛烈就冲撞进来,一拍心跳提到嗓子眼,她直接地感觉到温热掌心从腰间往上带,炙热的缠吻漫进鼻腔。
她本能地想去扶住什么,身子被带得一转,压上紧关门板,她只能去攀住男人宽厚的肩膀,低沉的呼吸烫在脖颈。
他还没忽略那个问句。
他回了两个字:“上你。”
第76章
他们有过太多这样的时刻, 吻到几欲窒息也难分难舍,无论是当年少时抑或现在老成,彼此靠近就会忍不住往下探索, 已经成了刻进DNA里的本能欲望。
毕业两年总能听到人说, 年少时候的事回忆起来都是失真失焦的, 只能在模糊的记忆里怀念, 都不一定能记起哪个人的脸。
这一点是真的。
八年。
三千日夜。
真的太长太长了。
直到她终有一天都不会在梦里看清他的脸, 年少时青涩的面庞糊成雾面, 在她刻意的回忆中反复清晰,她尝试去寻找, 翻箱倒柜,最后好笑地发现, 她没有留下一件关于他们的纪念品,哪怕是一张照片。
于是这张脸越来越模糊,她在梦中恐慌又力不从心地眼睁睁等着,等着这个人完全和自己的世界剥离,她迎来孤独灿烂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