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空了了
幼年?、少年?时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厌恶火也怕火。
但此时只想找到她。
动作太迅猛,刀柄打到开裂。
一张折叠的方?片纸掉出来,火焰迅速吞噬折角,
但江归一还是看到了上面残缺不全的字。
——江归一,我……
——九九归一,幺幺归一,千万别忘了。
江归一太阳穴突突跳动,脑袋骤然钝痛,变得沉重无比。
怎么可能忘!
九九归一,幺幺归一。
幺幺,本就是他先?想的名字。
不确定她的真名,幺幺,独属自己的名字。
早就画好了刺青图纸,所?以他恨那傻子抢占了先?机。
“陈窈!陈窈!”
那么小一只,身体又不好。江归一不敢想如果发生坍塌,陈窈该怎么逃离。
眼睛倒映越来越大的火势,他的灵魂末梢似乎燃起了火光。
砰!
木头从面前砸落。
江归一止住脚步,头像被重物猛砸数下,晕眩感太强烈,他不得不闭眼缓解,嘴里喊着,“陈窈——!”
“二爷!”
双胞胎赶过来,“二爷!快出去!这里要塌了!”
“滚!”他奋不顾身往里冲,“幺幺!幺幺!”
越来越多的人抓住江归一的胳膊,就像越来越重的责任压到肩头。
如果刚刚直接去找陈窈,如果没有守这破规矩。
那一双双手将他往外拖,但却将他推入深渊。
江归一方?才的优雅气度全无,双眼通红,挥着刀乱砍,“滚!谁拦我我就杀了谁!”
江二爷的属下都?忠心耿耿,哪怕被砍得遍体鳞伤,硬把他拽出了火场。
轰——
绘制龙纹的门头倒塌。
又是这样葬送一切的的火。
带走了母亲,带走了软弱的自己,带走了他所?有喜爱的东西,如今又要带走他心爱的人。
“不……不要……不!”江归一看着坍塌变形的建筑,绝望地嘶吼,“不!幺幺——!”
他奋力起身,再?次想冲进火场。
“压住他!”江之贤命令。
江归一回头大吼:“我看谁敢!”
十几个人同?时压住挣扎咆哮的江归一,“二爷,对不住了,火实在太大了。”
山顶水源稀缺,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眼睁睁看着大火焚烧所?有,表情越来越绝望。
黑色浓烟飘散风中?,天穹压低雨雪忽而降至,似怜悯,浇熄了这场烈火。
压制的力量松了,江归一跑向断壁残垣,徒手翻开尚有余温的石头木块,一丝火光倏地钻进瞳孔,速窜向脑海里的冰封寂静之地。
璀璨夺目的水晶球,嘭地开裂爆炸。
那真是奇迹的一幕——
蔚蓝海水倒灌回流,旭阳重新?从西边冉冉上升。
明媚阳光,湿咸海风,还有笑着的她,帧帧放映。
——江乌龟。
——幺幺,我疼。
——别哭了,丑得狠。
——想要你爱我。
——乌龟王子和幺幺公主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
——不要讨厌我,爱我。
.....
他终于记起失忆的自己如何一见钟情。
如何重演童年?苦痛后抓住救命稻草般恳求她的爱。
如何预知这段美好记忆终有消散之日,拼命抗拒血腥暴力。
以及枪林弹雨中?,爱她的记忆一点一滴消失的绝望。
江归一表情空白,捂住胸口,可那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血洞,风吹过,发出轰鸣,经久不息。
他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无法宣之于口,只有无声?的热泪源源不断往下流。
反社会人格难以形成爱,天生负面情绪主宰行为。由黑色心脏,奇迹般从中?生长的爱,是枯木逢春。
如今,隐藏的角落竟然还有一方?春意?盎然。
双倍的爱。
双倍的痛苦和绝望。
霎那间,无数把刀子往他身体来回抽动,反复将他凌迟。血不停流不停流,怎么都?止不住。
“二爷!二爷!”
只为一个人产生的情绪,铺天盖地的爱和痛,彻底压倒了江归一。
他跪倒在地,脊背弯曲,一只手扣进泥土,一只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全身颤抖不止,痛得窒息了。
.
醒来已是晚上,江归一躺在病床,周围围满人。他浑身冰凉,嗓音被烟熏得嘶哑,“人找到了吗?”
“......没有。”
他侧身背对众人。眼角不断分泌泪水,强忍数次,最终捂着脸,任由泪水流淌。
“二爷……”
所?有人看着江二爷身体剧烈颤抖,肩膀抖动,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一群大老爷们只觉得惊悚,又不
知道怎么安慰他们年?轻的首领失去心爱的女人,只能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
马伯松半响才慢慢走过去,抚摸江归一的脊背,低声?道:“归一。”
谁知到刚刚哭泣的男人一个激灵,自言自语,“肯定跑了......绝对跑了......别让我找到她......只要我找到她,我非得把她……剐千刀剁碎了喂狗!”
众人被这恨意?和凶狠惊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马伯松说:“节哀吧。”
江归一猛然翻身,眼睛血红,劈头盖脸地骂:“节什?么狗屁哀?几百个人看不住一个小姑娘!你以为她跟你们一样蠢!把自己性命赔进去!”
见人还愣着,他起身,一个一个踹,几乎在吼了,“还不滚!等?着老子请你们吃枪子?一群废物!给我去找!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骨灰也得从土里刨出来!”
等?人离开房间,江归一沉默地坐了很久,他压根不能往陈窈被大火烧死的方?面想,只能当她逃跑,于是亲自打电话给南楚交通部门,“但凡在火车站客运站飞机场船运码头扫到叫陈窈的女人统统拦下来,身高一米六三,82.5斤,棕色头发,脸像小爱心,眉毛细弯,颜色很淡,眼睛中?等?大小眼珠非常黑,表情死人脸,是的,死人脸,他妈的死人脸不能漂亮?”
完了又给警局打电话报案,江归一觉得失踪不足以重视,谎称陈窈诈骗江家八千万,因为这样可以为警局冲业绩。
接着依次给flex打电话锁定各种IP,世界各地的黑色家族通报,最后在暗网用?300枚比特币和江家无条件允诺发布了陈窈的悬赏令,备注【完好无损】。
做完所?有,江归一把手机狠狠往地上一摔,掀翻桌子床铺柜子,入眼所?见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巴烂。
这么大动作,护士医生连忙跑过来生怕怠慢江家新?任掌权人,他们刚到门口,听见从房间传来的嚎啕大哭。
与?其说是哭,不如说咆哮。
愤怒、悲伤、绝望,从中?传递的情绪复杂而强烈,让人心头发酸。
“这是怎么了?”护士小声?问。
“这你都?不知道?哎,南楚传遍了啊,江二爷的心尖尖被火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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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有任何陈窈的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无论别人怎么说,江归一都?不信陈窈丧命于大火,但夜深人静时,他有时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过,可房间的衣服,还有残留的气息确实证明他们曾经躺在一张床拥抱亲吻。
随时间的流逝,思念、爱欲变成刺进他心窝的利器,变成密密麻麻的蛛网,将他拢入回忆,他开始产生幻觉,认为陈窈从没离开一直在房间等?他回来。
江归一经常伏在窗台对藤蔓说话,坐在沙发对抱枕说话,坐在厨房的小吧台对空无一人的凳子说话。
最开始没人发现?,第二个星期,闻确发现?江归一有次下车时竟然做了个俯身抱人的动作,那瞬间他脊背发毛,连忙把这事跟马伯松说,劝江归一接受心理治疗。但他坚信自己没病,就像坚信当初自己有副人格。
他们不知道江归一的幻觉在他俯身抱人的时候就消失了,因为他每天给幻觉里的陈窈投喂很多食物,她尖尖的脸颊长了点肉,但他俯身抱她的重量停留在最后一次的重量。
而就在幻觉消失的那天,江归一翻开了陈窈留下的笔记本,第一页墨汁淋漓的七个“杀”字,第二页是她的计划,翻到第八页第七个杀字,赫然写着江归一。
他气愤地把笔记本往地上砸,盯着看了很久,又捡起来抚平褶皱放进木盒。
那天晚上,江归一坐在陈窈经常坐的窗台,打开了窗户,鹅毛大雪飘进房间,寒冷刺骨,他眼神空妄地解开捆在刀刃的绷带,往自己胸口刺。
出血的瞬间,刺痛把濒临绝境的江归一唤醒,他摸着腹部的刺青,呆呆坐了一晚上。第一抹晨曦映入瞳孔时,眼泪夺眶而出,他痛哭出声?。
困兽犹斗,他本就是站在悬崖边的人,骨子里的贪婪顽固,救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