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语书白
林与然绷紧的神经彻底松懈下来。
这个夜晚,碰到谁都没有碰到迟曳能让她有安全感。
林与然搭上他的手。
迟曳将?她从雪地里扶起来,给?她拍掉身上的雪花。
而后,一件带有温热体温的宽大羽绒服紧紧将?她包裹住。林与然被寒风侵透的身体一点点回温,渐渐止住了颤抖。
“是崴脚了吗?”迟曳问。
林与然点头。
迟曳没多问,转身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林与然没犹豫,默默爬上眼前少年还未长开不算多宽阔的后背。
迟曳背着她走下小区门口的阶梯,林与然才?看见路边停着一辆看着很熟悉的黑色轿车,迟曳背着她出来的时候,小轿车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为他俩拉开后座车门。
梦境从这一刻开始纷乱。
一些她以前深夜从家跑出来的片段不断穿插,但不管她多晚跑出来,都会?有辆黑色轿车打着车灯在她后面缓慢行驶,为她照亮路灯凋零的街道,驱逐深夜形单影只在寂寥街道行走的恐惧。
那辆黑色轿车一般跟着她到了清徐路的巷口就会?向前极速驶去?。
极速梦网就在巷子最里头,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那条巷子里接了很多灯,夜夜灯火通明,璨似白昼。
每次林与然到了网吧的时候,迟曳总在,像是约好?了一样。
但林与然每次跑出来都是看情况,有时姚阿平去?上夜班,她也不一定会?出来,要跑出来都是突然性的,所以她从来都没提前跟迟曳说过她要来,迟曳也从来没抱怨过她的突然。
林与然每次跑出来的时间大概都是在夜里11-12点之间,姚阿平的班次也很固定,每周就那两天,过了零点她要不出来,就基本不会?出来了。
但有次,林与然以为那个夜晚她不用跑出去?了,可到了深夜2点的时候,她还是被迫跑出来,那辆黑色轿车依旧在,跟了她一路。那次,她去?了包间的时候,迟曳没在里边,隔了二十来分钟,门口响起敲门声,迟曳在门外喊:“林与然,是我。”
林与然过去?打开门。
迟曳进来,气喘吁吁的。
“怎么这么晚还来?”林与然问他。
“睡不着。”迟曳简单答。
“你怎么也这么晚跑出来?”迟曳问。
“你不刚来嘛,怎么知?道我几点过来的?”林与然反问。
“呃……”迟曳挠挠头,“网吧管理员见我来,随口跟我说你也刚来。”
林与然“哦”一声,扯谎说:“我家还是那情况,他们通宵打牌,实?在吵得受不了,就出来了。”
迟曳凝眉:“你这样太危险了,就没什么解决办法吗?”
林与然淡淡叹声气:“等我妈离婚吧。”
“你要不住校吧。”迟曳提议。
“跟我妈说过了,她说学校离家近,没必要花这份钱,不同意。”
林与然懂得,姚阿平不同意她住校,不仅仅是因为住宿费,每天下班回到那个家,有她在的话,姚阿平可能才?能觉出一点温馨来。
迟曳来了,林与然便收起书本,倒头就睡。
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有迟曳在的地方就成了绝对的安全地带,她可以安心睡过去?。
这个夜晚,如果迟曳不来,即便在她熟悉的包间里,她都不打算睡。
梦境翻来覆去?,又回到那个下雪的夜。
上车后,林与然直白问出心中的疑惑:“迟曳,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要出来?”
“我就是知?道啊。
”迟曳轻笑,又补句:“有规律。”
林与然眨眨眼睫,“那今晚很晚了,你是专门等我吗?”
迟曳抿唇,看她几秒,坚定说:“嗯,就是专门等你。”
前面司机转过头来,笑呵呵地说:“小姑娘,你可是我们少爷无?论风雪都要等的人啊。”
没来得及林与然品读这些话,一个从小区里追跑出来的黑影,再次将?她的神经拉紧。
林与然只想尽快离开那片地段,她伸手捂脚,“我脚太疼了,迟曳,可以送我去?我妈妈的医院吗?”
迟曳抿直唇线,和司机说:“王师傅,开车吧。”
路上,林与然给?姚阿平打电话过去?说了声。到了津汐人民?医院,远远就看见姚阿平一身白衣焦急地在大厅门口踱来踱去?的身影。
姚阿平一边焦心空岗的工作,一边焦心林与然的脚伤,也没顾得上盘问林与然为什么这么晚出来,更没顾得上关注陪同林与然来医院的迟曳。
从迟曳手中接过林与然,姚阿平带着她找了值班的急诊外科大夫,大夫给?她检查了下,说问题不大。为保险起见,姚阿平又带她去?拍了片子,片子出来,没伤到骨头,大夫给?开了消肿止痛的药水,喷三到五天就能好?。
完事后,姚阿平不放心林与然,要打电话给?郝清河让来接。
林与然直接怒了,冲着姚阿平吼道:“大下雪天的,我有毛病啊半夜往出跑,我之前不是没跟你说过,你现在居然要让他来接我回去?!”
姚阿平顿口无?言。
那个时候,林与然多次劝说,并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姚阿平看,她们母女两个人完全可以不依附男人生活得很好?,劝姚阿平离婚,可姚阿平却固守成规,把那场不幸福的婚姻当成块遮羞布,死死不愿松手。
甚至,姚阿平觉得林与然是故意想让她离婚,把一些事夸大其词。
林与然不是没有埋怨过姚阿平把她带入到水深火热中,她对姚阿平非常失望。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两人开口就是在吵架,林与然也不和姚阿平像以前那样谈心事了,也不做任何沟通,在家几乎不说什么话,关系近将?破裂。
看着姚阿平眼眶里转泪花,林与然有些不忍心了,语气软下来几分:“你不用管我,我有同学送。”
“是刚才?送你过来的那个男孩子吗?”姚阿平吸了吸鼻子。
林与然没什么耐心地点点头。
这还是姚阿平第一次知?道林与然半夜往出跑,以前往出跑,林与然都没和姚阿平说过,怕她担心。
姚阿平担忧道:“送哪里?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家了?要不妈妈给?你找张病床,你在医院对付一宿吧,大晚上和一男孩子待在一起多危险啊。”
林与然心口的火气趁地又起来了,没好?气地说:“你当我和你一样眼盲心瞎吗?”
姚阿平再次哑言。
林与然不再理她,瘸着腿往大厅走。
姚阿平默默跟在她后面。
迟曳一直在大厅静静等着林与然,听见走动声,他起身走上前来,扶住林与然,很有礼貌地对着姚阿平喊声:“阿姨。”
姚阿平怔然看着眼前的男孩,半晌,她笑了笑,冲迟曳点点头。
林与然主意很正,聪明有头脑,从很小时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了,且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出最正确的抉择,姚阿平自觉管不了她。
临走,姚阿平把林与然扯到一边,小声叮嘱:“这个男孩子很不错,但是妈妈并不支持你们早恋,高中是人一生中很重?要的学习积累阶段,还是学习要紧,如果他能坚持到你们上大学,妈妈绝不反对。”
“坚持什么?”林与然烦不胜烦。
“不懂就好?。”姚阿平放心下来,塞给?林与然五百块钱,叮嘱说:“不回家就找个酒店住,记得开两间房啊。”
林与然拧眉:“那还用你说。”
姚阿平彻底放心了。
成年人再笨,看两个孩子还是明了的,男孩眼里的真诚和认真她看得清楚,也知?道认真的人有多珍惜眼前人,绝不会?乱来的。
“那阿姨我带然然回去?了。”迟曳扶林与然坐入车后座,回头跟姚阿平又补充一句:“您放心。”
姚阿平笑着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明明是离开,姚阿平的笑脸本应该是一点点远离的,但不知?道怎的,那张妩媚的脸却在一点点拉近,近到似乎就在林与然眼跟前。
姚阿平温柔的细语环绕在她的耳畔,“小糯桃,那个男孩子很不错,他都坚持九年了,妈妈支持你们在一起。”
林与然疑惑:“妈妈,六年前你不就一睡不醒了嘛,你怎么知?道他坚持了九年?”
姚阿平的声音逐渐飘渺起来,她好?像说了什么,林与然没听清,那张妩媚的脸也在拉远,渐渐模糊起来。
明明刚道别,但看着逐渐远去?的姚阿平,林与然没来由的恐慌,她跑下车,奔跑起来,追赶那道虚影,在后面喊:“妈妈,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和你说话的。”
可论她如何拼命追赶,姚阿平的身影还是越来越远,她终归没能追上。
林与然手掌撑大腿上,弯腰大口喘着粗气,无?望地看着姚阿平温柔的脸庞一点点消失。
忽地,后面追上来一个黑影将?她扯住。
林与然回头,一张胡子拉碴的狰狞脸猛然间晃到她眼前,一道常年被烟酒侵蚀的粗粝嗓音浑浑沉沉地响起:“乖女儿,你可真是孝顺啊,把你爹都孝顺到监狱里去?了。”
“放开我。”林与然猛烈地挣扎起来。
手部撞到了什么,强烈的痛感一下让她苏醒。
林与然惊坐起,抱住在床头撞疼的手,额头、后背沁满细细密密的冷汗。
外面天色微亮,雪还扑簌簌下着。
让梦境与现实?分不清。
林与然探身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真真切切地告诉她,梦醒了。
林与然松了口气,重?新?躺回被窝。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这个梦来得突兀,乱七八糟的,虚虚实?实?掺杂在一起,完全与她白日里想的搭不着半点边。
是因为同是下雪天才?会?梦到那个雪夜?
还是潜意识的延伸?
最后一刻的惊悚几乎将?整个梦境冲淡。
好?久都没见过的姚阿平那张妩媚的笑脸在清醒过来的这几秒钟里,快速模糊掉,但姚阿平渐渐离她远去?的恐慌、无?力感犹在心口缭绕。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她终究是没有说给?妈妈听那句道歉话的机会?了!
林与然抱紧被子,蜷起身体。
在梦境彻底模糊掉前,林与然抓到一些细节,要不是梦见,那些细节部分都要被她遗落在时间深处,再也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