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寅子南
他眼尾透着红,整个面色都烧得潮红,从情绪里收拾好这才走出门来,脸上除了冷冰冰,没什么别的颜色,看上去,不想理会任何人。
汪琳睁眼又眯眼,眼角露出笑,望向郑锦年,又望向莫萧:“小莫,刚刚我说,这嫁妆有两套,一套在这里,一套,你猜在哪?”
莫萧被汪琳的话吸引注意,朝她望去。
汪琳下巴却点向另一侧。
莫萧顺着她所指投去视线。
看到被一大帮人拦住走不动道的周玉程。
汪琳笑:“这第二套,比第一套更精美,我有幸看过,就在这位周大少小妹的私藏室,私人珍藏。”
莫萧慢慢抬高头,似有所悟,眼里来了些不小的兴致:“诺,四小姐。”
“是呢,就是那位,四小姐。”
郑锦年本是打算要朝莫萧二人走来,他脱了白手套,安保在给他做检查,检查完,他刚挪动脚,动作便在一刹那间停了。
走廊那边,尽头。
乌泱泱的人群处,被众人包围着,周玉程出挑的个头优于常人,他就站在那里,穿过七个八个的人头,一瞬,就将郑锦年锁定。
而郑锦年,这才将将留意到他。
许涵做事细致,一个电话,就近喊来了商会的老董事。
老董事,周家在佳兴投资产业挂名的老股东之一,下午亲自给周玉程打电话,让他来拍卖行玩个乐的那位老总,才陪完周小姐,这不,赶着趟,来陪周玉程。
身份使然,他出行身边总要跟些人,这一趟跟了十多个人,一行人到来,将周玉程瞬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玉程抽身不得,无法,只能微微靠在栏杆边,等这茬应酬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大下午的,郑锦年带着莫萧,还在人家的大会议室,与这位老总见过面,与他底下的人杀的头破血流。
场面一换。
所有人面上都生了和气。
仿似白间的杀伐都不存在。
老总给周玉程递上一支烟,周玉程低头,轻轻将烟衔在嘴边,虚拖着,要掉不掉,唇瓣看上去没什么力度。
身边助理递来打火机,老董事按响,咔嚓一声,手捧着一簇蓝火,送到周玉程唇边,亲自为周玉程点了这根香烟。
一抹蓝火寂灭,烟头的红光零星短促,周玉程并未出力吸上一口香烟,身边人虚与委蛇同他说着话,他幽晃深长的视线仿似穿了几个世纪,扑开飘散的堆积云带着水雾飞远。
身前的十多个人只能拦住他的手脚,却不能拦住他窥探人的视线和欲念。
周玉程深深看了郑锦年数眼,从富丽堂皇的门中走出的矜贵公子,一身板正的西装,腰身剪裁得体,线条贴合流畅,面色冷隽,气质却又像文艺片的男主一般扑朔迷离,忧郁多情。
郑锦年光这张脸,就足以在香港美人圈杀的昏天黑地,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他这样的气质,能将年轻时候的他妈迷得找不着北。
周玉程见他,就像清晨的蓝雾贴着黑沙滩,有森林的松露气,还有水波荡漾的海盐香,甚至还有野沙滩初春绽开花瓣的青草味。多样混杂,多样叠加。
唇瓣总算用了些力,却不是吸香烟,而是抿出一抹深笑。
视线垂垂深深,幽长迂回,轻轻点点间,周玉程在数不清的人头和嘈杂聒噪中,寻到郑锦年身上那点静,寻到郑锦年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气质绻藏。
像是魅惑,像是不经意。
周玉程眼波晃动,与郑锦年隔空眸光相接。
郑锦年承接他的视线,停刹的脚步不再迈得动。
有些静。
世界静,心也静。
比在馆藏室内一人独自审探迷恋那顶宝珠凤冠时心思还要静。
第0011章 接连被冷拒
屏退完一众乐于应酬的老头,周玉程带着助理站在城堡一样的拍卖行偏门台阶上。
有车开到空地上,莫萧下了车,从后车座拿起一把伞递给郑锦年,郑锦年伸手接过,缓着脚步朝台阶上矗立的周玉程走来。
郑锦年的面色淡,脾气淡,连说话声也很是冷淡。
他将一把收拾好的长伞交给周玉程,仰高了头,和周玉程眸色对视,眼中有忧郁冷清,却独独没有避讳推拒。
“周总,那晚多谢你帮助,现在这把伞物归原主。”
周玉程轻轻颔首,身边助理接走郑锦年手中的黑伞,而后又站在一边,比周玉程矮半个头。
郑锦年点头,这就要走,周玉程降下半个台阶,脚步挨地,整个身子渐渐矮去,和台阶上的助理一样高。
“怎么老急着走,伞还了,谢就结束了?”
郑锦年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看一边,墙壁顶上的灯光照了他的眼,逼得他不得不往后退才好正常和他说话:“哪的话,下次要是有机会宁市见,我是要好好谢谢周总今天的鼎力相助。”
周玉程面上露笑,却只是笑着不说话。
两人的目光在大灯闪烁的照耀下,显得像是真在招情。
郑锦年率先避开视线,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好了,该走了,下回见。”
周玉程摇了两下头,目光盯在郑锦年脸上,视线变得更为专注:“走之前,跟我聊聊你那个知识免费网,这半年我感兴趣的东西很少,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件,不知道你上北京找了什么人投资,算我一个,我个人出资,入个股。有些关于网站的设计和算法,我也写了不少东西,回头可以发你。”
郑锦年话声的冷淡,这回比面上的冷色还甚。
“听上去挺麻烦,不过周总既然感兴趣,那就有时间可以慢慢琢磨,慢慢弄,我就不掺和了,想投资想改进总归有门路、有人配合,那小站,对不住了,周总,我刚卖了,现在嘛,不归我管。”
周玉程脸上的笑和眼底的专注慢慢在散,他脸上露出异样,也不是诧异,像是惊讶之后回过神来的恼色更多。
郑锦年也不知道他在恼什么,干干脆脆的,往后又退了一步,这回确确实实在说再见,这一分,也就没想着以后还再见。
“走了,周总,拜。”
“郑——害,拜拜。”
*
郑锦年坐车走了,他比陀螺还能转,回去后马不停蹄又去了分公司,直到天亮才回家。
一忙起来,就想不起太多的事,也顾不上情绪如何递落。
又忙过几日后,宁市大雨。
这是宁市最后一场春雨,电闪雷鸣,下过这场后,春日的第三个节气,惊蛰即将到来。
大雨淋了一夜,郑锦年终于给自己放了天假,他在自己的私人小公寓书房独自坐着听歌。
室内的音响来来回回就放着同一首歌。
而身后的储藏柜,装满他各式各样奖牌的书架上,有一把印着“周”字标记的黑伞被收拾好,笔直横放着,如同被人供奉,和郑锦年那枚最厚重的金奖大钟一同放在同一间归纳室。
这才是周玉程那晚送他的那把伞。
他还回去的,是莫萧从庄园带走的黑伞。
但周玉程应该不会知道。
以后也不会再见上面,即便见上面,也不会似那日一般,唠着嗑随随便便就能说些家常。
郑锦年已经很少来这间屋子让自己放松缓神,他休息会有专门的疗养室,但今天情绪使然,便在这里凑合了一晚。
说是躲清闲,可莫萧的电话还是打来了。
告诉他两件事。
一个,是他那个免费网宣布正式闭站。
第二个,他已准备好,这就去美国。
郑锦年祝他好运,说道:“用不着手下留情,all in。”
“好的,郑总。”
*
周玉程是在小站闭站当日收到的消息。
彼时周玉程正在瑞士跟着奥运会金牌教练在私人雪场上练习北欧两项。
练了一天,骨头架子都快撞散了,晚间,他在温泉池里泡温泉,私人秘书康兆找了两个专业按摩师给他按摩做推拿。
按摩师压在他身上,手肘在他腰上的淤青打滑旋转,周玉程脸压在湿热的厚毛巾上,小助理进来传康秘书的话。
“周总,康小姐说这事必须现在转达给您,你叫她查的那个小网站,确系无人投资,最高一笔200万的款项也是走郑先生秘书账上。就在刚刚,一分钟前,该网站正式宣布闭站,服务器停止运营,您的私密后台,已经登不上去了。可能需要申请权限,做最后清算。”
周玉程眼睛未睁,压在毛巾上的眉头先生了褶皱,而后慢慢睁开眼。
身后按摩师停了动作,周玉程直起身坐起,接过按摩师递来的毛巾,周玉程擦了擦脖子和流到胸肌上的汗渍,擦完,毛巾裹了一圈,像条凌乱的围巾,又被他随手搭在了脖子和肩上。
周玉程穿着湿漉漉的短裤,从温水床的石板上起身,掀起一阵水珠。
助理拿来大毛巾为他披上,周玉程推开助理的手把毛巾摘了丢到一边,从室内出去,半天不说一句话。
他一句话不说,可助理明白,周总脸上不挂脾气,可心里分明是生了气性。
回到休息室,周玉程一头湿漉漉的碎发耷拉半垂着,他捋了一把流到脸上的水珠,双手捂着面庞,搓了搓,再度确定了电脑屏幕上网站最新发布的公告。
周玉程的手机响了。
小助理替周玉程接通,退到一边听电话。
片刻后,他回来,告知:“周总,康小姐通知您明天的行程里加了一项新安排,陪泽西岛公爵的小女儿摘蓝莓,中午在泽西岛用餐,晚上的庄园舞会,康小姐询问您是否参加。如果不参加,她将在明天抵达伦敦,与您会和。”
周玉程还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几行字在看。
从温泉池出来,休息室的温度不如水池,冷热交替,容易发生物理变化,周总身上的热气蒸腾,在冒烟,这会儿水雾缭绕的,他坐在那里像修仙。
助理有些忍不住想拍照。
“摘什么蓝莓,跳什么舞,”周玉程终于回了神,精干有力的大手按下,关了电脑屏,声音也冷了很多,身上那点玩世不恭退散,有种在发布会现场办正事的正经,他板着脸,站起身,告诉助理,“哪都不去,回国。”
玩性大、爱闹腾的周总这几天一反常态,安安静静的在家待着不出门,作为他的私人秘书,康兆无法和九叔汇报先生这几日的出格反应,她只能做合理猜测。
“可能恋爱了,不知道哪国人,还在问查中。”
九叔在电话那头听罢,问少爷这几天回不回香港,康兆摇头:“先生说等下次三小姐带着两个孩子回港,他再回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