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寅子南
他伸出手,忍不住在郑锦年胳膊上画圈,画了两个圈,他又将手放下了。
大少爷深夜感叹。有些惆怅。
他不是个做事喜欢内耗的人,什么事往深了想,太累人了,他只活当下,图一个开心,图自在,图让自己快乐。
交朋友也是这样。
所以他洒脱,他松弛有度。不开心也会在一秒后就过去,再也想不起来。
他妈就总说他心大。
这一切,都源于他不在乎,他不会跟自己较劲,他也不愿意让别人因为他一直较劲。
可郑锦年不是,郑锦年挺有防备心的,他有事憋得住。
周玉程声线沉了下去,很难得,自己知道,这事他从不跟人说,跟他妈都懒得提,别说那些心理医生,但他愿意跟郑锦年说两嘴。
“我打小,我吧,好像被人保护的挺好的,我小时候就贼二气,年纪大了好很多,真要说我懂人情世故,我觉着,我倒像是知世故而不世故,这种心态是不是很难得。”
郑锦年冷声:“大晚上跟我聊心灵鸡汤?睡了。”
他作势要转过身去。
周玉程才不管他呢,继续道:“我觉着我开窍挺晚的,前半辈子,我顺风顺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人拘着我,做什么都成功,我在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都玩的特开,你是不知道那些年,我有多牛逼。”
郑锦年嗯出一声气,听不下去了好像。
周玉程望着他脑门,道:“事情转变,像今晚这样沉下心来,开始好好进行一些思考,就似乎,是一瞬的事。就花了一晚上的时间,那天晚上,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才发现,我才留意,我身边,我妹,晓枫,唉,竟然病得这么严重。”
郑锦年慢慢转过身,躺平。
周玉程用极其简单的语言,描述了那段不堪回忆的过往:“我妹,周晓枫,你听过她吧。那晚呢,并不是她第一次自杀,她只是想在她死之前,带着我离开这个世界,我俩差点死在火海里,我被绑着手脚,她发疯,发病,说她嫉妒,嫉妒老爹和我妈给我的一切,嫉妒我的智商,痛恨自己什么都不如我。父母,更是只爱我,一度心狠,要将她送到寄宿学校。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嫉妒,原来给人造成这种,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郑锦年眼睛澄亮,望向天花板的某处,出神。
周玉程掀开自己的睡衣,他的腰上,有一片纹身,那是他妈唯一能允许他纹身的地方。
“她拿打火机烫我的腰,烧我,腰上有一块很崎岖的伤疤,后来改了纹身,你要不要摸一摸。”
周玉程的话声平淡无奇,可却将郑锦年的心烧着了。
郑锦年久久不说话,周玉程觉得他不感兴趣,便算了。
片晌,周玉程也一直无话,郑锦年却转过身来,也拿一只手当作枕头,和周玉程一样的姿势,两人面对面对视。
昏暗微光的房间,周玉程清楚地捕捉郑锦年眼中的光亮。
郑锦年开口:“我摸一摸。”
第32章 甜蜜同居
周玉程便摸住郑锦年的手,将他往自己腰上带,很深,很奇怪的地方,一直往下去。
郑锦年摸着伤疤的实体,摸着他的髂骨和横突,而后将手覆在上面,纹丝不动。
周玉程声线软的可怜,透着柔意:“锦年,不要嫉妒我,爱我。把这份力,化作爱,爱我。”
郑锦年放在周玉程腰上的手发烫。
虽然周玉程这话听着有歧义很怪,但他的意思再透亮、再干净不过。
郑锦年停止一切念头和思绪,从前种种,终究只是因为他不了解真正的周玉程是什么样。
爱一个人可以很久,恨一个人也是一样。
万幸的是,他的嫉妒,正好在两者之间,还没有太偏颇,还不至于衍生出恨。
郑锦年说不出什么心理专家嘴里能传达的慰藉,也无法给周玉程灌心灵鸡汤。
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纠正了他:“嫉妒这种情绪,也许没有那么可怕。”
嫉妒,能让我一直牵挂,催促我上进,往前走,予我警醒。
“我们周董就像天上的星星,发光、璀璨,那点光盖了别人,容易叫人心生异样,但好险不险,我不会,无论你多亮,我相信只要我走到你身边,我能走到那一步,周玉程,周董,我估计到时候你会嫉妒我。你嫉妒我太能干了,也会承认,自己原来还有这个事,个么,我干不成。”
周玉程摸住郑锦年拿手指抠他的手,使劲顺着他的话那么一想。
“走到我身边来……那你什么时候到我身边来,你不就在我身边?听你话的意思,你是不是……好怪,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事?”
郑锦年笑了。
——什么时候到我身边来。
——快了。
就快了。
郑锦年甩开周玉程的手,再度躺平,不想说这些了,转移话题:“说到嫉妒这个情绪,讲真的,你被嫉妒,那我也不差,打小嫉妒我的人也不少。不过我不像你这么傻,被人恨到这份上了,一带二要带走了才有意识,我倒是知道一点,会懂得收敛锋芒。”
周玉程把自己内心最惨烈的事迹说出来,不是给郑锦年这样直白地嘲的,可好奇怪,听他这样当作不在意地提起,嘲讽,他竟然觉得那段往事转念一想,是挺逗的,逗的点在于,他也觉得自己当时确实好傻。
直接被郑锦年的话带进沟里去了,且顺着他的思路在想。
郑锦年又转移话题:“怪不得我说你竟然人情还算练达,北京那次见,吃个饭,还以为你这样式的,是被女人练出来的,至少离婚那坎没少吃苦,感情是被家里人逼出来的。”
周玉程脑袋痛,真禁不住郑锦年讽了。
“那不然呢?你真当我世外高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点不懂是吧。不是,合着在你眼里,我怎么感觉,我特傻呢?你到底怎么看我的,你说清楚,没认识我之前,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看了。”
郑锦年笑出声。
聪明绝顶的周玉程怎么能跟傻挂钩呢。
可越相处,郑锦年越觉得,北京那次见,到底还是周玉程发挥超常了,惯会唬人的。
在郑锦年面前,他就是傻子。
他是郑锦年的二傻子,对郑锦年,他从来没有心眼。
郑锦年在想通后,又将今晚令两人产生分歧的事带回话题上,一切回到原点,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伸出一把手不需要报酬,不需要郑锦年在吃亏很多次后不再权衡利弊的话,那这人一定是周玉程。
所以他放下心防,放下自己的偏见和所谓的傲气。
“合作办车赛的事我确实抽不开身,但你想拉我们老陈家一把,想帮我这一次,那你帮吧,陈殊上次精心准备的招商企划书被弃标了,你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看他那架势,倒像是在病急乱投医,临时抱佛脚,海了签约车队……你就帮他这一回。”
“行。行!”到底怎么帮,帮什么,得了准话,他有分寸了。
事彻底说开,郑锦年也接受周玉程帮助了,周玉程的不开心确实一秒就散了,现在只有热热的心。
他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坐起身,心血来潮,莫名其妙的:“我妈,她不允许我弄纹身,腰上这个没办法,我还想打鼻环,她也不同意。不过呢,我背着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绝对猜不到的地方,偷偷还是纹了一个。”
郑锦年抬着眸子看床上那么大一团。
周玉程将郑锦年拉起,要脱裤子。
“在我大腿上,大腿靠那里的内侧,很近,我纹了一个很好看很有意义的图案,你要不要看,给你看。”
他像是来真的,在分享他的宝藏,他的私藏,等待别人和他一起感受喜悦,转身又去将灯打开了。
灯光骤亮,郑锦年半坐着,眼眸困倦,直接躺下了。
周玉程拉他他都起不来。
周玉程真要脱裤子,凑到郑锦年身边来,跪着:“我给你看看,你看一眼嘛,我不给别人看的。”
郑锦年翻眼,闭眸:“滚。”
而后一动不动。
他不看,周玉程真的没法了,又把灯按灭了,爬回床上,将郑锦年盖的被子扯一点过来,给自己盖上。
“真不看啊。”
这回,郑锦年倒是学了技巧,骗:“下次看,下次泳池游泳,下水,我再看。”
“也行。”周玉程毫无睡意,“其实我还想在后背和胸上,纹一个仕女图,或者青龙降大魔,维多利亚港也行,可炫了,脱衣服,肌肉露出,是不是显得我这人贼有气质,可惜啊,我妈死活不同意。”
郑锦年嗤笑:“你妈不同意你就不去?这么听话?咩,纹身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顾忌,难不成你还要考公?怕自己录取不上?”
“嘿,我是挺听话的。我一直这样,我听劝,很听家里人话的。”周玉程笑。
郑锦年闭眼,真打算睡了。
可周玉程不仅没有睡意,还聊开了,逮着郑锦年狂聊,从纹身,从他妈,又聊到他几个妹妹,最后又聊到他小时候一些趣事。
偏偏郑锦年是夜猫子,睡意很浅。
他不想聊,被拉着聊,旁听。
这一通聊下去,直到周玉程精疲力尽,自己受不住睡了,这才停歇。
周玉程睡死过去,郑锦年起床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看时间。
呵。4点了。
周玉程在他这解锁一个新身份,被诊断,是个话痨无疑。
*
周玉程几乎是住在了郑锦年这里,大少爷嫌弃房子小,可住下了没想着搬走,他自己的新中式豪宅倒像是闲置了,郑锦年出差多,每回回来,总觉得家里像变了样。
小公馆的装修和家具,一件件一桩桩充实,康兆知晓周玉程住这边比较多,连别墅的管家阿姨和厨师都请到了这边,每日三餐加下午茶,面面俱到,家里定期还有花卉送达,院子也在新装修,康兆派了她助理来督工。
又过几天,周玉程发视频给郑锦年,说他准给二楼重新装修。
院子里的车库停了周玉程好几辆车,和郑锦年的奔驰就停在一处,有时,周玉程还会开郑锦年的奔驰出去兜风,郑锦年的车牌号在宁市很有名头,他的车,大家都认识,一来二去,周玉程没怎么打宣传,好像圈内人都渐渐知道,他跟宁市的那个矜贵大少关系熟稔。
关于周玉程嘴里总说他没大肆宣传他跟郑锦年关系好这事,郑锦年持中立意见。
他从汤嘉丽那里得知,周玉程是恨不得举个大喇叭对外宣告,他最近和宁市的郑锦年玩得好,就等着别人一句吹捧和夸赞。
郑锦年问夸赞什么。
汤嘉丽翻白眼:“当然是夸赞你俩感情好啊,情深似海,向周董取经。”
郑锦年噙着嘴角笑,低头看周玉程新发给他的视频。
因着二楼装修,周玉程暂时搬到郑锦年对面的客房住,后郑锦年出差不在家,他又住到他房间去。
现在郑锦年的卧室里,各个架上,也全都是周玉程的照片,各式各样,各个年龄段的生活照。
屋内艺术气息很重,叫来的人看见,都不会以为这是郑锦年的房间,估计赵灿看见也认不出,毕竟郑锦年对这方面需求不高,他只要能住,讲究一切从简。
周玉程准备在二楼修个击剑室,又打通了一面墙,留作健身用,买了很多专业器械和设备,对健身保持身材这事,周玉程倒是一直热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