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或者找个机会跟陈浦通个电话,商量一下,毕竟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陈浦那小子脑子活,家里有背景,认识的人也多,有他帮忙,说不定会更顺利。
没错,就这么干,东西他先捏手里,不轻举妄动。
不知不觉,李谨诚已往前走了数百米,到了一个路口,他站定脚步。
往左走,是回家的路。往右,再走几百米,就能到17栋101室。
李谨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洋娃娃。
【求求你,快来吧。我好害怕。】
按时间推算,李玉留下这条疑似求救的信息,已经过去了两天。
第三天她就嚷嚷着和他绝交,是危机已经过去了,还是她……已经死心了?
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从诊所出来,一路走得这么匆忙,而且还走到了这里。原来,在叶松明交给他这么重要的证据时,他的内心始终藏着一份焦急和惦念。
突然间,仿佛有一道白光,无声闪过他的脑海,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李谨诚,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浑浑噩噩?几天班加得你糊涂了吗?有一个人,或许处于危险之中,或许没有。可你是个刑警,不管她属不属于你的辖区,是不是你的职责范围,你都是个刑警。当你披上这身皮,人们总是会怕你,可也会依赖你。一旦遇到危险时,只有看到人民警察,他们才会放心,才会知道,有人永远在无条件地保护他们。
李谨诚拔腿朝17栋101跑去。
虽说打算去探一探,李谨诚却不莽撞冲动。此时夜色已经很深,李谨诚先走到单元楼梯口,一眼望见101的室门紧闭着。他慢慢踱过去,像一只猫,耳朵紧贴在门上。
什么声响都听不到。
但屋里的灯亮着,分明有人。
他没打算这么贸然敲门进去。
他又趁着夜色,慢慢绕到屋子外,因为是一楼,还有个花园,他轻而易举翻进木栅栏,落地无声,看了看周围无人,贴着窗,慢慢移动。
客厅的窗帘紧闭着,卫生间倒是开着窗,但是里头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一条过道。
他又绕到了屋子另一侧,这回很幸运,有一间房的窗户开着,是朝里开的,风徐徐吹动着窗帘。
李谨诚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很不合适,一个警察不够光明正大,跑来听墙角。但也可以理解为侦查敌情嘛。他在内心对自己说,这是小心谨慎,不是行为猥琐。
他贴着墙根蹲下,听了听,没声,悄悄伸出一根手指,掀开窗帘一角,往里望去。
——
更早一些的时候。
刘婷妹坐在窗边,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她今天没有机会出门,甚至除了上厕所,他们不许她出房间。
因为她昨天惹怒他们了,他们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
一开始,他们以为她不懂,这几天都坐在客厅里讨论,什么听到风声,直播平台可能要关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能上哪里搞这么多钱。
刘婷妹也没管,一直坐在那儿吃东西。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觉得,总是这么吃不对。
洛龙突然提起一个恐怖的话题,他在狱里认识过一个大哥,很有钱,也很喜欢玩女人,尤其喜欢幼齿一点的。刘婷妹不知道幼齿什么意思,但是洛龙说这话时,三人都望向了她。
刘婷妹突然打了个寒战。
“你估计能卖多少?”钱成峰问。
洛龙竖起几根手指:“不给这个数,能把人给他?放心吧,他家里做生意的,一、两百万对他来说都是毛毛雨。玉儿这么极品,他一定很喜欢。当个情妇,对玉儿来说也是好去处。”
到了第二天,他们又上下打量她,好像在打量一件货品。刘婷妹听到他们在讲电话,好像跟人约好了时间,点头哈腰的,态度特别热情,还说会带玉儿去对方的别墅。
刘婷妹突然觉得好害怕。她不知道他们要送她过去干什么,但是她不想去。
那两天,刘怀信也表现得不对劲,整天魂不守舍的,望着她的眼神,又深又冷,叫人害怕。他没有反驳他们的话。
刘婷妹又想,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吗?电视里男朋友都会保护女朋友的,他为什么不说话。
刘婷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两个晚上,刘怀信都和她做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不愿意,他强行进入了。她在迷迷糊糊时听他说道:“我想办法带你走,好不好?”
刘婷妹假装睡着了。
第二天,她又想办法溜出去,在树上刻下了第二行字。
她惴惴不安地等到了第三天,仿佛孩童在黑暗中渴望天明,仿佛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拼命抬头仰望着看不清的太阳。
可是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昨天,他还是没有来。
刘婷妹哭着刻下第三行字。
可刻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干得很对。李谨诚看到“绝交”两个字,应该会生气,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吧?
那样他就永远不会遇到那三个人,不会有危险了啊。
不然,他们把李谨诚也卖掉怎么办?他长得那么好看。
结果回到家,洛龙和钱成峰又在商量,明天就要送她去别墅“验货”的事。而刘怀信听到了,就跟丢了魂一样,一直沉默。
刘婷妹突然发疯一般,抓着他们厮打,结结巴巴地说我不去,我不去!你们不可以卖掉我!我是个人,我是个人啊!求求你们了!放我走吧!我再也不要被操,再也不要吃那么多东西,我好难受,我每天都好难受啊!
洛龙和钱成峰对视一眼。
于是昨天晚上,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他们弄死了。
……
天已经彻底黑了,刘婷妹擦干脸上的泪,安静地想,永别了李谨诚,我就要离开朝阳家园,你以后再也找不到我啦。
找不到,更好吧。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呢。
第69章
【她把洋娃娃掉在福利院了。】
【别多想,没找到,就是没找到。】
——
大海福利院前任副院长兼教育主任宋辉,52岁,本科硕士皆毕业于湘城大学,专业为心理学。毕业后,她干过多年心理、儿童教育工作。在她28岁时,认识了丈夫苏丰雄,次年两人结婚。
苏丰雄是农村人,寒门出贵子,他同样硕士毕业于一所985大学,后来进入主管社会福利工作的事业机关任职。苏丰雄40岁时,接手一家公立福利院,成为院长。因为管理规范、各项活动也开展得有声有色,获得各方赞誉,在行业内名声极佳。宋辉与他夫唱妇随,随后也进入了福利院工作。
后来,大海福利院前任院长病逝,在上级单位协调指派下,苏丰雄兼任规模较小的大海福利院院长,但实际负责全面管理工作、驻扎在院内的人是宋辉,苏丰雄每周只来两次,指导工作。
宋辉在七年前的6月15日夜,亲手杀死的,正是结婚16年的丈夫苏丰雄。
案发地点就在大海福利院后院,苏丰雄的私人房间内。据宋辉招认,平时她都住在前院,离孩子们的宿舍更近,方便夜间应对紧急情况。只有苏丰雄来了,两人才会住到后头的房间去。这个房间与其他房间距离较远,并且单独开了一扇门进出福利院。所以当晚的响动,其他老师都没听到。而福利院只在大门、孩子们的日常活动室和寝室安装了监控。那晚,所有监控都被人提前关闭了。所以直至第二天一早,宋辉自首,大家才知道死人了。
李轻鹞和夏勇泽翻看了当年的卷宗,上头记载得很详细。宋辉先是用房间里的一个花瓶,趁苏丰雄不注意,砸在其后脑。在他失去反击能力时,又连刺数刀,直至死亡。凶器就是福利院厨房的一把锋利的切肉刀。
等警察们赶到时,宋辉已经把身上的血衣洗好,现场也清扫冲洗过,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极其冷静地任由警方上铐。只有苏丰雄,宛如一头被切烂的猪,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根据调查结果和宋辉口供,她遭受苏丰雄多次家暴。且苏丰雄经常嫖娼、赌球,甚至还曾招妓到福利院的这个房间来,胡天胡地,令宋辉倍感羞辱。宋辉是湘城本地人,家境颇好。苏丰雄的事业能走得这么顺,岳家出力很大。宋辉想要离婚,苏丰雄坚决反对,他怕失去岳家的助力,也怕宋辉把他那些事抖出去。
警方查到了苏丰雄参加海外赌球的账户和资金,和招妓记录。除了凶器上宋辉的大量指纹外,他们还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了四个人的指纹。其中两人经对比,比中了两名夜总会小姐。还有两人没有对比中,不出意外应该也是同样身份的应召女。
案发前两个月,宋辉刚向法院提出诉讼离婚。据宋辉称,当晚两人又因苏丰雄赌球的事,发生激烈口角,一气之下,她动手杀人。
虽说宋辉是婚姻受害的一方,但是从当晚种种迹象看,她显示出预谋性、计划性和高度的冷静,并非出于正当防卫。证据确凿、动机明确。所以最后,还是判了无期。
宋辉被拘留后,福利院的全体员工联名上书,历数五年来宋辉在福利院呕心沥血的付出。没有孩子的她,除了如同亲生母亲外,无微不至地照顾那些无依无靠的孩子,甚至还把全部积蓄和收入,都用在改善孩子和教师护工们的生活条件上。每个员工都写了长达数千字、情真意切的请愿书。那些脑瘫、自闭症的孩子,能签名的签名,不能签名的按手印。厚厚一叠请命书,洒满泪水。
然而法不容情。
——
城南女子监狱。
当宋辉在桌前坐下那一刻,李轻鹞是有些惊讶的。
她穿着囚服,但是洗得很干净。她的鬓旁已经生了白发,黑白相掺的短发,同样打理得很整齐。她生得很瘦,也很白,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腿上,脊背挺直。那张脸未施粉黛,也有不少皱纹,可同样有着一种精致文秀的气质。
你会觉得,若是换一身体面衣服,这个女人应该安然坐在大学讲堂或者环境优雅的茶话室里,而不是像现在,沦为监下囚。
宋辉也很安静,不问他们为什么来,只是静坐等待。
“宋辉你好。”李轻鹞说,“今天我们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请说。”她的嗓音也是温婉动听的,不过带着一丝丝沙哑,“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尽力。”
仿佛她们只是两个平等的人在交流,而不是警察与囚犯。
李轻鹞心中生出些许好感。
她把刘婷妹当年的照片,推到宋辉面前:“你见过这个女孩吗?”
宋辉盯着照片,伸出白瘦的手拿起,专注地看了几秒钟,说:“不好意思,我没印象了。”
“你再仔细想想。”李轻鹞盯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睛,“2017年6月5日,朝阳家园居委会一位叫刘芳的工作人员,和你是多年好朋友,把她送到了大海福利院,她说得很清楚,是你接收的。”
宋辉想了一会儿,答:“你这么说,我印象了,是有这么回事。对不起,隔得太久,又在牢里呆着,很少和以前的人和事接触,我忘了很多事情。”
李轻鹞笑而不语。
“能跟我们说说,刘婷妹来大海福利院之后,每天都做些什么?有些什么表现吗?”
“她……她很好。刘芳把她送来后,说明了情况,我可怜她无路可去,就让她在福利院当杂工。不过她表现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每天第一个起床,把福利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做饭也好吃。她甚至还愿意帮老师一起看着孩子。她的英语也很好,我们有几个自闭症孩子,智力在所有孩子里算好一点的,能进行一些简单的学习,她就教他们ABCD简单的英语,那几个孩子特别高兴,说自己以后就可以跟外国人讲话了。”
第70章
回忆起往事,宋辉的嘴角浮现温柔的笑意。
“她头上的伤好了吗?”
宋辉点头:“开头五、六天,她还老是头痛,讲话也不利索。后来好像就没喊痛了。我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我给她付医药费,她不肯去。”
“那为什么,大海福利院的系统里,没有刘婷妹的记录?”
宋辉静默了一会儿,答:“她只是一时走投无路,在我们福利院落脚。她那么漂亮,又能干,不可能一直呆在福利院。你不知道我们那份工作有多苦,收入不高,每天照顾那些孩子,做着重复劳累的工作。她还年轻,不该留在那里。所以她的伤一好,和我告辞,我也没有挽留。因为只呆了短短十来天,就没有录入系统。”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福利院的?”
宋辉想了想,微笑着说:“我记不清了,可能是6月11、12号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