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乔毅都笑喷了:“现在哪那么容易遇到野兽,真有早就被人打了,多难得啊。放心吧,这条路线我都跟朋友穿越过两次了,很安全,从来没听说过有野兽。野兽都躲在更深的山里。”
王桐馨放下心来。
他们家,乔毅是互联网大厂打工人,已经干到了经理级。王桐馨自己是初中数学老师。家庭收入很不错,两口子感情又好,很重视孩子培养。乔毅自己是个户外爱好者,经常带孩子搞运动、徒步。今年暑假他们去了XJ,还徒步穿越过琼库什台线路。两个女孩很坚强,全程走了下来。今天这条线路的难度还赶不上XJ的。所以尽管有风雨,这片基地只有他们一家人在,但乔毅还是坚持不下山。两个孩子一开始也害怕,可是母女三人反抗无效,只能留下。没多久,倒是都适应了,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风也渐歇。
乔毅更得意了,他拉开帐篷走出去,呼吸着雨后新鲜的空气,说:“都出来透透气,整座山都是我们的了。”
母女三人也出了帐篷,被冷空气激得打了个寒战。
这座山叫望瀑山。山的另一侧,是一面陡峭悬崖,挂着一个三叠瀑布群。越往下,瀑布落差越大。最后是个大瀑布,足有八十余米宽,一百二十米高。要不是这里山势险峻、交通难行,早开发成热门旅游景点了。
他们的帐篷,就搭在瀑布最高一叠附近的大片草地上,能够清晰听到瀑布轰然坠落的声响。再往前走十几步,就能看到灰白的瀑布在脚下奔流。前方,则是黑暗开阔的河谷。
“真美。”王桐馨叹息到,大女儿乔妙然拿手机夜间模式拍照,想发给同学,却发现信号只有一格,半天发不出去,遗憾作罢。小女儿乔安然抱着她最好的伙伴布娃娃,蹲在瀑布边捡石子。
“小心点。”王桐馨喊道,“别离水太近。”
乔毅更觉得这个晚上惬意得很,他站了一会儿,感觉尿急,就往旁边林子里走远了些,到了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对着棵树开始放水。
“喀嚓。”
听着像是树枝或者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就在很近的地方。
乔毅愣了一下,回头看看,黑布隆冬,没人。
他拉好裤子拉链,正要往回走,突然感觉到一股无比寒凉的气息,浸进脖子里。
因为他又听到了两声脚步声。这回他敢肯定,自己没听错。
他想是不是妻女过来了,可方向不太对啊。他扭头看去,黑漆漆的林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光,一声不吭。
乔毅魂都差点吓掉了,骂了句“草”。
他定了定神,说:“哥们儿,你们也是来露营的?不做声站在这里干什么?”他往林子外挪了一步。
其中一个男人笑着答:“对,我们也在附近露营。那边是你的老婆孩子?就你们一家人过来?”
乔毅含糊答:“不是,还有两家朋友,也在附近扎营,待会儿我们十几个人还要一起搞烧烤,一起吗?我带了两箱啤酒。”
他的声音有点抖。
乔毅忽然想起,今天临下班时,好像看到驴友群有人说了句,哪座山上追捕逃犯什么的。但他当时太忙了,直接忽略群消息。一下班,他就急匆匆拉着妻女来了。而且他们没走进山大路,走的是之前他和几个驴友探索出来的小路,更偏僻,更便捷,路程更短,风景更好。
乔毅的喉咙有点发干,转身就往林子外大步走去。
刚才说话的男人,一下子站到他面前,挡住去路。另一个也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
“你的运气不太好。不过你的两个女儿,长得很可爱。”
——
夜间山路难行,又下着小雨。夏勇泽倒是想一路猛冲,李轻鹞生性谨慎,压着他不让。因此两人花了比预计更多的时间,才走完1/3的路程。
40分钟前,在隔壁山山脚下,他们还经过了警方的一个补给点,有干警执勤,还有一名随队医生,备有充足的水、干粮和急救物资。双方打了招呼,两人继续深入。
现在,他们已抵达望瀑山。翻过这座山,再穿越两座山峰,就能抵达陈浦小队的驻扎地。
李轻鹞估计他们得半夜1点才能到了,也不知道陈浦睡了没有。反正明天一早就能见面。她都能想到自己明天一睁眼,恐怕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家伙的脸。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痒痒的,热热的,仿佛被一支轻盈的羽毛不断拂过。
水声轰隆,不绝于耳,将森林里所有声响都彻底覆盖。
“没走错吧?”夏勇泽犹犹豫豫地问。
“没走错。”李轻鹞没好气地,“我又不是你,请叫我指南针。我们爬到顶上去,地图上显示有个露营基地,这种能做驴友基地的地方,肯定有路下到对面山上去。而且之前指挥部给的路线,也是这个方向。”
“有道理!你真厉害。这都能推理。”
“……常识而已,小熊。”
第83章
两人快速向上爬,远远看到山顶那片草地上,有一顶孤零零的深蓝色帐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可能是驴友。”李轻鹞皱眉。
“上山的入口都封了,怎么还上来?”
“这片山脉太大,小路四通八达。他们不一定知道警察在封山搜查,很可能是从别的入口上来的。我们过去问问,劝说离开。”
结果两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就察觉出不对劲。
风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帐篷外,东西扔了满地:毛毯、衣物、矿泉水瓶、书本、碗筷……竟像是被人抢劫搜刮过。
“那儿!”夏勇泽惊呼,指着帐篷边缘。
地上露出一双男人的腿,一动不动。
李轻鹞眼皮一跳,一把拦住想要直接冲过去的夏勇泽,拔出了枪。夏勇泽见状也拔枪,两人缓步上前,左右包抄。
帐篷里外,一片死寂。
地上躺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正是乔毅和王桐馨。两人身上均有多处刀伤,有的还在往外流血,满身满地全是血迹。乔毅双眼圆睁,俨然气绝。王桐馨手里抓着个染着鲜血的布娃娃,眼睫微微颤动着,奄奄一息。
“安全。”李轻鹞说,迅速收枪蹲下,先查了一下乔毅的气息脉搏,确认死亡。再轻轻扶起王桐馨,问:“我们是警察,发生什么事了?还能说话吗?”问话的同时,她让夏勇泽解下背包。
他们随身带了一些简单的急救物资,譬如绷带,碘酒,消炎药。
王桐馨睁开眼,用无力的手抓住李轻鹞的胳膊:“两个男的……有刀……我老公……死了……”她哭了出来,“孩子……两个女儿……被他们抓走……救……你们快救……”
夏勇泽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在李轻鹞耳边说:“两个男的?是不是他们?”
李轻鹞点头,脸色极冷沉,手心也浸出冷汗,脑子里却快速衡量盘算着眼前的局面,顷刻间有了决断。
她拔枪朝天连开三枪示警,把夏勇泽都吓了一跳。然后她收枪,往旁边轰鸣的瀑布看了一眼,咬牙道:“先包扎,救人要紧。”
她又掏出手机,可怎么打,电话都打不出去。只能先救人。
王桐馨身上有七、八处刀伤,尤其背部一处伤得极重,血流不止。李轻鹞先拿开王桐馨攥在手里的那个布娃娃,见王桐馨神色哀痛地盯着娃娃,就顺手把这个不大的娃娃塞进外套口袋里,说:“先替你保管,到了医院再还你。”
两人都会些基础急救,把所有绷带都给王桐馨用上了,可背部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止不住。
李轻鹞说:“手机没信号。我们离瀑布太近,声音太大,刚才鸣枪山下不一定能听到。这样耽搁下去不行,她失血量太大,而且还在流血,随时会没命。我们马上送她下山。”
“好!”
好在王桐馨的重伤在背部,其他伤口都包扎得很牢固。夏勇泽立刻在她面前蹲下,他的身板跟头熊一样,背又厚又宽。且他心细,几乎把整张背都弓平了,最大程度想让王桐馨感觉到平稳。
李轻鹞刚想把人往他身上扶,可王桐馨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剧烈挣扎,不肯上去:“不要……管我!我死……不要紧!求、你们!救我……两个女儿……马上去……他们、离开、半小时……说,要强~奸……才8岁……15岁……”
王桐馨肝肠寸断地痛哭着,苦苦哀求。夏勇泽不知所措。
李轻鹞:“可是你会死!我们不能看着你死。”
王桐馨拼命摇头,因为疼痛,她说每一句话时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眼眸却像着了火一样:“救女儿……先救她们……”
李轻鹞眼眶一热,夏勇泽鼻子已经酸得塞住了,说:“我们先送你下山,马上回来救你女儿,我发誓!”
可王桐馨不肯:“不!现在……就去……来不及……别管我,求你们!别让她们……”她说不下去了。
李轻鹞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静:“行了,夏勇泽你背她下山,我背不动。跑下去,但是注意平稳,到了近处马上再鸣枪。我跟上去,先找到他们的踪迹。”
“不行!你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傻吗?会伺机观察,不会轻举妄动,等你们来。她说得对,如果等我们下山再上山,失去两名歹徒的踪迹,两个女孩就完了。”
看着地上那位父亲的尸体,再想到那两人曾经在另一户人家对女主人和小女孩做的禽兽事,夏勇泽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不再犹豫,点头:“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带人上来。”
李轻鹞握住王桐馨的手,说:“放心,我现在就追上去,我向你保证,拼了这条命也会救你的女儿们回来。你不能死,不然她们以后怎么办?”
王桐馨又流了眼泪:“谢谢……”
夏勇泽听得心中寒意更盛,可他说不出任何话,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背起王桐馨,憋足了劲,一阵风似地往山下快步跑去。李轻鹞则按照王桐馨所指方向,快步跑进一片密林中。
——
陈浦已经在山林间独自穿行了两个多小时,翻了两座山。
挂了李轻鹞的电话后,他当然不会听她的,立刻穿好厚外套,想了想,又从包里翻出块巧克力揣兜里,出了帐篷。
身后帐篷里,周扬新正呼呼大睡。不止是他,他们这队人,昨天整夜值班,这会儿才休息,其他几顶帐篷里的人都睡得死沉。
只余一名干警,打着哈欠在值班,看到陈浦出来,他问:“陈队,怎么不休息,这么晚了还去哪儿?”
陈浦笑了笑:“去接个人。”
“注意安全。”
“嗯。”
周围几座山的地形,陈浦熟得不能再熟了。他干脆绕近路,一路攀爬翻越,速度极快。虽然下着小雨,于他而言没什么影响。不过他估计李轻鹞他们的速度会受影响。
路上,他还给她发消息:【到哪个位置了?】
消息发出去了,她没回复。这片山区信号时有时无,也不知她是没看手机还是没收到消息。
他抵达望瀑山。
估摸着怎么他们也该走到这儿了,他又拿出手机打电话,结果信号彻底没了。他是带了对讲机,但李轻鹞刚来还没有配,只好都收起来,继续翻山。
他甚至还哼起了歌,时下正流行的轻快情歌。哼了好几句,自己才意识到,哑然失笑。想到一会儿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那个冷性子,不可能欣喜若狂飞扑过来,但那双清澈的眼睛肯定会黏在他身上,肯定漾满笑意。他的胸口就热乎乎的,步子更快了。
休息点的帐篷,他都给她支好了。也不知道他半夜钻她帐篷里去睡,别的同事会不会说闲话。还是不太好。可他感觉自己很可能会忍不住,靠。
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在分开这么多天后,能抱着女朋友睡一晚上,和跟周扬新睡一个帐篷里互相嫌弃,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要不大清早再溜出来,别被人看见?也许行。她不也喜欢被他抱着睡吗。
山上的风凛冽地吹着,吹得陈浦的脑门凉飕飕。可他脑子里不停发散着一会儿怎么睡这个重要问题,仿佛淌满了温热的蜜糖。
瀑布的嘈杂巨响,始终萦绕在耳边。
“砰、砰、砰。”
陈浦刹住脚步。
他隐约听到枪声,不太清楚,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枪声。
但这不对劲,深夜山顶怎么会有异常响声?
李轻鹞他们走到哪儿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冰寒之色笼罩住脸庞,开始发足向山顶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