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在丁国强的指示下,二队如同向前行驶的车轮,开始急速滚动。
他们首先搜查的是高继昌在家属楼的那套房子。房子在5楼,刘怀信正楼上斜对门,是套三居室。
陈浦带着周扬新、李轻鹞和两名刑警从大门进入,物证勘察人员紧随其后。粗略一看,屋里的一切都很正常,一看就是个单身男老师的居所。整体是新中式装修风格,朴实端正。三间屋,一间是书房,红木书柜上摆满了教研资料、世界名着,书桌上全是工作资料。一间是卧室,还有一间是运动影音室,装了投影仪,角落里放着跑步机。
大家分头搜寻。陈浦进了书房,周扬新进了卧室,另外两名刑警分别在阳台和运动影音室。李轻鹞想了想,先搜客厅。
物证勘察人员出声记录:“1号摄像头、2号摄像头、3号摄像头……”
李轻鹞抬头一看,厨房正对客厅的天花板上也装了个摄像头。每个房间都有摄像头,几乎每个角落都覆盖到。
“可见高的疑心之重。”周扬新对陈浦说。
6个摄像头的存储卡收集完毕后,陈浦让人第一时间送回物证科。
大伙儿继续沉默地干了有十来分钟,依然一无所获。
他们想要找到的那份由刘怀信搜集到,又被高继昌从现场带走的关键性证据。因为那份证据出现在死亡现场,上面极可能有刘怀信的指纹和血迹。这样可就算得上高继昌杀刘怀信的铁证了。
李轻鹞搜完客厅,没有发现,又去了厨房,她看了一圈,把每个柜门抽屉都打开,连烤箱都翻开看了。
厨房外有个小阳台,李轻鹞走出去,角落里放着洗衣机,这时李轻鹞愣了一下,因为洗衣机背后,还有扇极窄的玻璃门,门外放着各种设备外机。她拧了一下玻璃门,发现打不开,下头有钥匙孔,被锁住了。
李轻鹞精神一振——一个单身居住的男人,谁会没事锁设备间?她透过玻璃门,望见空调外机背后的墙上,还有一个小木柜,柜门上挂着一把锁。
李轻鹞刚要叫人,背后响起道声音:“发现什么了?探头探脑的。”
陈浦从里头出来了。
李轻鹞的手指在玻璃门上“咚”地一点,陈浦也看到了那个上锁的小木柜,一拧玻璃门不开,和李轻鹞对视一眼,招手叫来个物证人员。
物证人员三两下就撬开玻璃门,又拿钳子切断小木柜的锁。那木柜大概在2米高的墙面上,物证人员拍照后,陈浦伸手去拿里头的东西。李轻鹞垫脚也看不到,伸手按着他的肩膀,往上蹿了一下。陈浦的肩膀纹丝不动,稳稳地就跟钉在原地似的让她借力。等东西拿下来,她也落了地,他才一错肩膀,迅速甩开她的手,说:“蹦什么蹦?属猴的?”
李轻鹞不理他说什么,凑到他手边看,是个牛皮纸信封。陈浦用两根手指打了打信封,露出笑意,把里头的东西轻轻倒在手上,是五六张照片,还滑出个红色的小U盘。
照片上的内容,他们看到过了——应该是从那几段监控视频里截取的,每一张都有高继昌的脸。U盘也很眼熟,根据那家酒店保安的证词,当日刘怀信就是拿了一个这样的红色U盘,拷贝走了视频。
物证人员小心翼翼把这些东西放进证物袋,送回局里对比指纹。
获得了这样重要的证据,所有人脸上都有了轻松的色彩。又过了一会儿,周扬新不知从卧室哪个角落,翻出一副半旧的塑胶手套,但是已经洗得很干净。陈浦接过后,又和他对望一眼,两个老刑警眼里都有了心领神会的笑意。
李轻鹞在一旁默默看着,伸手接过手套,抬头也对陈浦充满欢欣的一笑,只看得陈浦面黑如土。
——
等他们这队人回到局里时,高继昌家里的监控存储卡已经读取完了,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案发当天以及之前的监控记录,全部被人为删除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警察。
陈浦问:“能恢复吗?”
技术科的小伙子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能。”
“你需要多长时间?”
“不超过24小时。”
这关系到高继昌是否拥有不在场证明。
“行。”陈浦点头,又拍拍小伙子的肩膀,小伙子目光却飘向了旁边桌子的李轻鹞,心不在焉。
陈浦一拍他的脑袋:“赶紧滚去做!”小伙子“噢”了一声,飞快跑了。
陈浦扫了眼正在低头干活的李轻鹞,他双手叉腰,轻轻叹了口气。
牛皮纸信封、照片和U盘上的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
上面发现了刘怀信、高继昌的指纹,U盘上甚至还同时有酒店保安的指纹,但是并没有发现血迹。
至于那副塑胶手套,因为材质复杂些,又有相当程度磨损破坏,对比还需要时间。
到了这一步,闫勇也问了陈浦一遍:“审吗?”
高继昌已经搁审讯室里喝了七八杯茶了,几个小时过去,这老狐狸依然不慌不忙,还生过一次气问警察为什么无缘无故扣留自己。
陈浦却答:“火候不到。”他走到办公室正中,响亮地拍了拍手,高声说:“今晚熬大夜,一鼓作气查完。”
“噢!”“好!”“呼……”众人的回应声高低起伏。
第24章
陈浦重新分配了侦查任务:两两分组,分别去查高继昌名下其他房产、银行消费记录尤其是开房和购买女性物品记录、各种通讯软件的聊天记录等。这是非常大的工作量,李轻鹞继续和周扬新一组,查通讯软件。
已是暮色降临时,刑警们今晚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陈浦分配好任务,看了眼时间,目光扫了一圈,点李轻鹞的名:“你负责给大伙儿点外卖,2点钟再点一次宵夜,记得开发票,金额不要超过规定餐标。”
这事儿向来是队里的新人做,以前是闫勇,现在就换成李轻鹞了。
李轻鹞点头应下。
这事儿也不复杂,她去问了闫勇常点的几家店,又去统计了每个人要的口味,很快把晚餐点来。她注意到陈浦要的是青椒炒瘦肉条盖饭,还要加个蛋,很扎实的肉和饭,刚好到餐标上限,于是默默记下。
这一干,众人就干到半夜。
到2点时,李轻鹞没按闫勇的一贯做法,只点炒粉炒饭这样的他觉得能填肚子的干货,而是又点了些汤汤水水的吃食,收获一致好评,都觉得这么吃胃更舒服。李轻鹞深藏功与名,迎来闫勇钦佩的目光。
这次陈浦钦点的是羊杂粉丝汤,备注少辣少油,多葱花香菜。不光是他,李轻鹞把每个人的口味都记在了一个本子上——她做事向来这么细致,又在陈浦那一栏,画了一只猪,寓意无肉不欢真能吃。
不过李轻鹞手头的工作,半点没放松,这些杂活她都是抽空干的。
她和周扬新很快拿到了高继昌名下的QQ、微信、邮箱、抖音账号、小红书账号,甚至还包括早些年的MSN。
然而可以看出,高继昌非常谨慎,在接近一年的通讯记录里,都和张希钰没有过联络。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去年查案的警察们,在有限的时间和无限的压力中,遗漏了这条线索。
但是再往前查,狐狸还是渐渐露出了尾巴。
大概是2022年秋,也就是张希钰刚上高二,他们查到了两人有十几天的微信聊天记录,看着那些记录,仿佛能看到高继昌如何一步步利用心理攻势和老练话术示爱,而张希钰一步步被洗脑沦陷。
但这些聊天记录都还没有谈及到“性”,而且戛然而止,应当是在高继昌的嘱咐下,两人换了联络方式。
周扬新摇头——这些别说给高继昌定罪,连证据都算不上,顶多只能说明高继昌师德不检。
他们继续往前查,发现在五年前,高继昌跟另一名高中女生,有过类似的一段暧昧期对话,话术如出一辙。但聊天记录同样中止于那层纸戳破后。
李轻鹞把这个女生的名字记在卷宗上,标记为2号。
再往前半年,却发现高继昌注销过另一个微信号。两人精神一振——有猫腻!而且通常来说,惯犯的早期犯罪比较粗疏,后期才越来越缜密。
他们立刻联络通信公司,却被告知注销微信号的相关记录,一段时间后就会从云数据中删除。
“没有办法恢复吗?”李轻鹞问。
对方答:“不能。而且湘城四年前换过一次服务器,有过一次全面数据清理升级,这就更不可能恢复了。”
李轻鹞和周扬新对坐抓头,李轻鹞说:“QQ呢?”
周扬新:“试试看。”
但他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哪怕是五六年前,像高继昌这个年龄的人,用QQ已经很少了。
结果他们发现,高继昌把那段时期的QQ号也注销了,同样无法恢复。
“靠!”周扬新一拳砸在桌面,“这老狐狸。”
李轻鹞长叹一口气,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转头望着窗外幽深的夜色,眼神忽然就静下来。
“犯罪一定会留下痕迹,不管过了多久。”她轻轻地说,“它就藏在某个地方,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
陈浦凌晨三点多带着人从外头回来,高继昌名下的几处房产,全都勘查完毕。
春夜湿重,他的黑色外套上全是寒气,走进办公室,不自觉拢了拢衣领,一抬头,却在满屋人头里,没有看到李轻鹞那颗小巧的头。
再定睛一看,他才发现李轻鹞趴在桌上睡着了。
除了她,办公室里还倒了其他两三个。毕竟谁不是铁打的,一整夜中间总得打打盹儿。他待会儿也得眯一下。
陈浦从她身旁走过,脚步放得很轻,目光一扫,看到她的外套掉在椅子后的地上。这会儿是最冷的时候,陈浦看着她身上那件单薄的白衬衫就感觉会冷。
他皱眉停步,李轻鹞身边的周扬新察觉了,抬头,眼神询问:有事?
陈浦压低声音:“衣服掉了!人不冷吗?”
周扬新刚刚小睡半小时,才换李轻鹞去补眠,人还是懵的,循着他的视线看到地上的衣服,木木地“哦”了一声,刚想弯腰捡,一只手比他更快,把衣服从地上捞走。
“粗手粗脚!你别碰。”陈浦眼里全是嫌弃。
周扬新见没自己的事,惯性转头继续查记录。他此刻脑子转得太慢,只觉得陈浦今天怎么叨叨逼逼的。
陈浦轻手轻脚把那件米杏色外套展开,搭在李轻鹞肩头,他手稳,连根头发丝都没惊动。再一抬眼,就瞧见李轻鹞的侧脸,因为脸压在手臂上,平时那张瓜子脸,被挤得肉嘟嘟的,粉红色的嘴唇也撅着,精灵古怪和清冷温婉统统不见,只剩下从未有过的憨软。陈浦盯着看了两眼,轻轻一笑,转头走了。
唉,平时她都这样多好,他想,这才是他幻想的妹妹的样子。
——
次日天刚亮,陈浦就连接了几个电话,局长、副局长、丁国强的。无一例外都是催问案件进度,因为二队目前的调查,警方面临着非常大的压力。甚至连省里都来人询问了。
陈浦归拢了各个组的侦查成果,在心中衡量一番,再拖下去他怕上头会来人横插一脚,咬牙说:“审吧!”
第25章
高继昌被晾了一夜,在困意和压力的双重作用下,头晕脑胀的厉害。
审讯室的门“哐当”一声推开,两个穿着警服神情冷肃的警察走进来,正是陈浦和方楷。
高继昌的心怦怦直跳,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些警察的伎俩,此刻才是这场较量的开始。
李轻鹞和二队其他人,隔着单向玻璃在隔壁看着。和其他人不同,李轻鹞还抱了个电脑,一边听一边还在继续查高继昌的通信账户信息。考虑到她现在的学霸人设,所有人见怪不怪。
陈浦抬了抬帽檐,露出锐利的双眼,他问:“高继昌,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吧?”
高继昌摇头:“不知道。”
方楷把牛皮纸信封里东西的复印件,丢在他面前,说:“这些是我们从你家找到的,怎么解释?你是不是在刘怀信死那天,到过他家里?”
高继昌沉默了一会儿。
他昨天从课堂上被带走,丢尽了脸。这也造成了他的信息隔绝,无法知道警方到底掌握了什么。现在看来,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不过,对于这种情况,他也已经提前想好了应对说辞。
他露出尴尬神色:“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这些资料是刘怀信上个星期给我的,我已经给他解释清楚,他也表示理解,错怪了我。我承认自己有一段时间,和张希钰走得比较近,动作有些亲昵越界。但是我们去酒店,是为了给她补习功课,并没有做别的。后来我已经反省过错误了,不能把学生当成自己亲生孩子亲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刘怀信的提醒呢,可惜他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