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高一上学期。”谢思佳自嘲地笑,“那时候我傻,一心把他当男神,没多久就被哄上床了。”
周扬新还没反应过来,李轻鹞却是一个激灵,问:“你的生日是哪一天?你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几月份还记得吗?”
谢思佳一愣,慢慢地答:“我的生日是2000年11月8号,第一次是10月份,聊天记录里有,不然我也记不住……”
这下周扬新也震惊了:“所以那时候,你还没满14岁?那怎么就上了高一?”
谢思佳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喃喃道:“我妈没时间管我,我读书早,转过来还少读了一年……”
李轻鹞替她解释清楚:“她在大庆读的小学,那边是五三学制,小学只上五年,转到湘城直接上的初中没上六年级。”
后来,李轻鹞又问谢思佳,为什么会想到保存那么久远的QQ和聊天记录,谢思佳笑了笑,说:“一开始,在南方打工,很难的时候,还思念过他。后来就明白了,我对他而言,只是性器具。保留这些聊天记录,是为了提醒自己,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比那两年活得更勇敢,更清醒,我一定要生活得很好很好,才对得住自己。”
——
数月后,高继昌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
得知全部真相的张希钰妈妈,当庭昏厥。她的父亲张良伟,怀揣一把刀,想要刺死高继昌,被法警制服。
高继昌的屡次工作调动,都有那位岳父的手笔,导致岳父也被调查。半年后,岳父因为多项违法违纪被双规,并且即将面临法律的惩处。几天后,王莲在疗养院上吊自杀。
那封匿名信,警方始终没有找出写信的人。也许,这条线索,随着高继昌案的尘埃落定,将永远成为一个未解之谜。
第4章
一个月后的一天,二队奉命执行一项联合抓捕任务,他们两两分组,进入一片居民区搜寻。
李轻鹞这次和方楷分到一组。
这段时间,某位队长把概率学运用得出神入化,李轻鹞觉得他大概算到了小数点后两位——每次有工作,李轻鹞会和队里不同的男青年搭档,轮完一圈,才会轮到和他一次。
李轻鹞过着雨露均沾的生活,有一次还想过买一堆绿色积木块给陈浦使用,考虑到他很可能理解不了她的幽默,就算理解了也可能会炸毛,她才仁慈罢手。
不过,和方楷搭档是很让人舒服的。这位老大哥性情温和,不像某人浑身是刺,富有经验又愿意教人,李轻鹞跟他学习了很多。
他们到了巷口的一家小卖部前,店门口没人,方楷递给李轻鹞一个警戒眼神,两人的枪都垂在身侧,方楷喊道:“有人吗?买包烟。”
里头没动静。
两人持枪,缓步走进小卖部内,四五个平米的狭窄店面,到处堆满了货,货架旁还有个小门,挂着半副帘子,通往后间。
方楷轻轻抬手,把帘子掀开一角,窗边一道身影“嗖”地窜出,从后门跑了。
方楷一咬牙:“追!”他和李轻鹞一前一后,追出后门。
后面是一条小巷,刚下过雨,整条巷子灰黑潮湿,一个彪壮的男子身影,正跑过前方拐角处,从身形看,和他们要找的那名通缉犯,非常相似。
李轻鹞立刻掏出对讲机,报告了方位,叫支援,刚要追上方楷,听到背后的小卖部,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李轻鹞回头。
这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老房子,卫生间修在房子外面的门廊里。李轻鹞见厕所门猛地推开,她垂手握枪,往墙边一靠,就藏住了身形,但是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
一个高瘦男子,大概二十八九岁,慌慌张张从厕所跑出来,一边系皮带,一边压低声音喊道:“周明、周明!”
周明正是那个通缉犯的大名。
见没人应答,这名男子掉头进了小卖部,李轻鹞一直仔细听着动静,过了一两分钟,男子背了个包,匆匆跑出来。
“站住!警察!举起手来!”李轻鹞暴喝一声,拿枪瞄准了他。
她的语气腔调,完全学的陈浦。因为她觉得每次抓人时,陈浦会透出一种骨子里的凶戾,其吓人程度,二队无能出其右者。
男子站住了,没举手。李轻鹞又喝了一声,他才慢慢举起双手,转身,看到是一名女警,眼神明显闪动。
李轻鹞的掌心也在出汗。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罪犯。之前他们获得的协查命令上,只有周明一个杀人犯。但这个人和周明为伍,气质狡猾骠利,显然也不是善类。
“把背包丢了!”李轻鹞下令。
男子的手慢慢往背后摸,说:“警官,你抓我干什么?我又没犯事。”
“跟我回局里,自然会查清楚。”
李轻鹞也在动,单手握枪,另一只手按下腰间对讲机:“还有一个同伙,就在我刚才报告的方位。”
“收到。”陈浦的声音传来,“不要擅自行动,我们马上到。”
就在这时,男子的动作快如闪电,不知从背包侧面还是从屁股口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朝李轻鹞掷来。
李轻鹞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身体轻盈一偏,避开了这一掷。但男子反应很快,脱下沉甸甸的背包迎面砸来,来了个二连攻。这下李轻鹞被砸了个满怀,等她把背包丢在地上,男子已拔腿跑了。
李轻鹞手指摸了一下扳机,又松开了。她还从没在实战里开过枪。别说她,周扬新、闫勇都没开过。电视里刑警和歹徒枪林弹雨浴血街头,在这个年代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她判断还不到开枪的时候,把枪往腰间枪套一塞,追了上去。
身为学霸,这次出动前,她看过这片区域地图,大小路径记得七七八八。她一边追,一边适时地抄抄近路,脑子转得像飞盘,追了七八分钟,她就在一个岔路口,横插过去,撞上了那名男子。
男子露出狠戾神色,不等她有机会掏枪,握着一把雪亮匕首就刺过来。
李轻鹞上警校前,虽然基本身体素质不错,却算得上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她在家连垃圾桶倒了都懒得扶一下,目不斜视地绕开,又怎么会锻炼身体呢?进了警校,她也意识到,自己只怕成不了那种很能打也很抗打的女警,体力更是比不上男人,很是动了一番脑筋。
最后她总结出了策略:理论课不必说,全都要拿第一。射击这种技巧性的科目,通过数据分析和勤学苦练就能力压群雄,她当然也要拿第一。
至于搏击实战,她肌肉含量不高,力气也普通,但是灵活性不错。那就作死地提高灵活性,让自己变成全部学生中身手最灵活的。
这样将来实际抓捕罪犯,她打不过可以跑,抓不到可以跟嘛,她只要不跟丢罪犯,又不让自己受伤,总能跟块狗皮膏药似地黏着罪犯,直到其他壮汉刑警们的到来。
毕竟李轻鹞读中学时就总结出来了,人这辈子要做的就是扬长避短。千万别把主要精力花在补短上,苦逼又低效。
于是警校毕业时,李轻鹞不仅是那一届综合成绩第一,还是公认的身手最一言难尽的那一位。
毕竟一个如此清秀可人的女刑警,滑不溜手第一名,你也不知道是该赞美她还是鄙视她。
此刻,当嫌疑人的尖刀刺来,李轻鹞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怕吗?她当然怕,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真刀实枪地和歹徒搏斗。但她脑子都不用想,身体已自动向下弯曲一个极其精妙的角度,躲过了这一刀。
等嫌疑人回过神来,李轻鹞已往回退了离他有两米远。
嫌疑人:“……”
他也有点懵,但是转头就逃,刚跑了几步,李轻鹞又追了上来,同时到来的还有她抄起的路边一个桶子,砸在他头上。
第5章
李轻鹞刚才退了这么一下,非常成功,感觉这个嫌疑人不太难搞,个人安全性应该有保证,胆气也就上来了,开始发动主动攻击——尽一切可能利用物品而不是肉身攻击,也是李学霸总结的细分策略之一。
那桶是铁的,沉甸甸,李轻鹞又使了吃奶的劲,她准头又好,砸得男子后脑剧痛,眼冒金星。他捂着脑袋,脚步踉跄,速度就慢了。李轻鹞的手无声无息探过来,手指也灵活得像蛇,“咔嚓”一声就把一个手铐轻轻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男子都要疯了,他其实是那名杀人通缉犯的亲哥哥,坐过几次牢,打架斗殴抢劫吸毒,最近也犯了事两人才一起逃。可他这辈子没打过这么憋屈的架,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上铐这一步。
他敢打赌那些偷儿的手,都没有这个女警邪气。
男子的怒火也上来了,用力一挥手,想要摆脱她的纠缠,同时转身,一脚重重踢向李轻鹞的肚子。
李轻鹞死抓着另一只手铐不放,身子一偏,躲过了这一脚,身体在空中像鱼那样一翻,人就到了墙边的一根水管旁,一只脚踩进了路边水沟里,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男子大惊失色,这要是让李轻鹞铐上水管,他插翅难飞。男子一掌抓向李轻鹞后颈,结果又被她躲过了。但两人的距离就这么近,李轻鹞又要花大力气拽着手铐,男子被铐住的手肘,狠狠一击,打在李轻鹞的脸上,这次她没能躲过。
脸颊传来剧痛,眼冒金星,口腔里也传来血腥味。李轻鹞微微一晃,定了定神,看清对方狰狞的脸,她的眼神一变,变得很冷酷,双手抓紧手铐,死命地往水管上套。
男子又企图抓她头发,把她整个人扯开,没有成功,李轻鹞单论一颗头也是非常灵活的。不过李轻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会再挨一两下,距离太近,对方还是悍匪。但她快速盘算后判断,只要能把他铐上去,挨两下也划算。
陈浦如果知道李轻鹞此刻心里还在算账,只怕要气死。
李轻鹞在对讲机里摇人时,他和一名刑警是距离最近的,马上就往这边跑,谁知原地不见人影。当时陈浦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在对讲机了喊了几次,李轻鹞也没应。
追过来的路上,正好撞上方楷和那名通缉犯在搏斗,陈浦他俩立刻冲上去帮忙,很快将人制服。陈浦让他俩押送犯人,自己又往这边找过来了。
结果陈浦一跑进巷子,就见李轻鹞和男子僵持厮打的场面。李轻鹞的小脸上写满凶厉,跟头母狮子似的,双手抓着手铐,“咔嚓”一声,终于成功铐在了水管上。就在同一瞬间,男子暴喝一声,石块般坚硬的拳头,打向了她的头……
陈浦像头豹子一样,扑了上去。他用身体直接把男子拍在了墙上,手就跟铁钳似的,牢牢抓住男子的手,男子的拳头和李轻鹞的头隔着1公分错过。
陈浦的动作非常快,不给男子任何反抗机会,从腰间摸出另一副手铐,将他的另一只手也铐在水管上,这才抬头,看向李轻鹞。
李轻鹞半张脸肿着,发丝凌乱,嘴唇也破了,冲他甜甜一笑:“英雄,你来得好慢啊!”
这一笑,她自个儿的脸疼得“嘶”一声。
陈浦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牢牢按在枪上,动作快得连他都没注意到。也就是说,刚才若不是他出手,她就会拔枪自卫了。这令陈浦心中稍安,但还是冷冷地说:“谁让你一个人追歹徒的?”
李轻鹞的手慢慢从枪上放下,单手捂着脸,嘟嘴低头,声音也变委屈了:“难道我看着他逃跑?”
陈浦哑了。
确实,这种情况,换任何一个刑警,都会奋不顾身地追上去。但他刚刚的训斥,几乎是脱口而出。脑子里又浮现嫌疑人的拳头险些砸向她脑门那一幕,她要是当着他的面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他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反正他是没脸跟李谨诚、丁国强,还有二队的人交代的。
陈浦又看了眼她的脸,还好,皮外伤,说:“原地待命。”扭头打电话摇人,又给方楷电话,确认通缉犯已经被逮捕,无人受伤,任务完成。
他让方楷先带通缉犯回局里,交给上头完事儿。这时几个民警也来了,陈浦把这名新的嫌疑人交给他们,让带回市局。
就只剩下他和李轻鹞了。
陈浦说:“走吧,这点皮肉伤,自己回局里医务室包扎。”
李轻鹞拖着一条腿,挪了半步,带着哭腔说:“走不动。”
当然是假哭,这人脸上一点泪没有,只是瘪嘴皱眉,配上肿脸,终于称得上难看了。
陈浦嫌弃地看她一眼,把她丢在地上那个水桶捡过来,倒扣,说:“坐下。”
李轻鹞哼了一声,坐了下来。陈浦在她跟前蹲下,和他的冷脸相比,他的手轻柔得像羽毛,轻托起她的后脚跟,小心翼翼脱了鞋,又去脱袜子。
这下李轻鹞不干了,让一个男人脱自己袜子还是有心理障碍的,她伸手去拦:“我自己来。”
陈浦:“晚了!”动作很轻很快地把袜子脱下来,塞进鞋里。两人这才看到,平时她那细白的脚踝,此刻已经肿起来了,又青又紫。
陈浦端着她的脚,打量了一会儿伤势,心里有了数。李轻鹞既然脚都被人攥掌心,也就彻底放开了,懒洋洋地问:“看够了没?”
陈浦抬头看着她:“跑啊,你不是挺能跑吗,一个人抓犯人?”
李轻鹞摇摇头,柔柔弱弱地说:“跑不动了,要背。”
陈浦瞥她一眼,站起来,在墙边搜寻了一会儿,捡来一条半人高的棍子,塞她手里:“这拐送你了,离停车的地方大概还有二百米,车也开不进来,自己一路蹦回去吧。”说完他居然转身往巷外走。
李轻鹞也不喊他留他,神态安详地拿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又弯腰拾起鞋袜,开始蹦。
才蹦了两下,陈浦已快步折返,黑着脸说:“你还真蹦啊!”
李轻鹞摇摇头:“苦命人,泪汪汪,想回家,没人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