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他们争论的全程,丁国强一直沉着脸,没人知道他心里是否支持陈浦。但陈浦一直是他偏爱的徒弟,所有人都知道。而今天,局长还坐在丁国强身边呢。这起案子涉及知名企业家,影响恶劣,市领导问过局领导几次。局领导眼见嫌疑人都有了,证据也很充分,陈浦却跳出来说别的,眉头早就皱起。
最后丁国强点了十来个得力的人,今天就动身去云南抓人。陈浦也在其中。
“服从命令,全力以赴。”丁国强对陈浦说。
陈浦:“是!”
——
李轻鹞听周扬新说到这里,就皱起眉:“他要去云南?那我呢?”
周扬新愣了一下,心道老大去云南,和你有什么直接关系?队里不还有别的案子要查吗?哦,这些日子,陈浦一直跟她搭档呢。新人可能比较依赖搭档。
他挤挤眼:“老丁点人,肯定点不到你这个层级。不过你去不去,应该是陈浦一句话的事。”
李轻鹞刚走回办公室门口,就看到楼下,陈浦已经走了。
李轻鹞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不过,她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中午的太阳很大,李轻鹞下来得急,没戴帽子。她烦躁地用手挡着眼睛,可陈浦那个死人,就跟背后有个鬼追着似的,大长腿走得飞快。这么热的天,李轻鹞真是一点都不想跑,但最后还是一路小跑,才在他家楼下,撵上了他。
此时李轻鹞心里已经有脾气了。她不信以陈浦的敏锐度,没有发现她在后头跟着。可他就是不回头,也不停下等。就算他今天心情不好,也不该这么没风度。搞得她跟上赶着似的。
李轻鹞忽的一怔。
陈浦一直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吃饭给她拉椅子,上车给她开门,跑腿给她买饮料,走路从来都和她并肩。每次到了家楼下,他都是看着她上楼才走。可这两天,他就跟吃了炮仗似的,要炸不炸,也不太理她。
他是不是……故意在冷落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眼见他就要上楼,李轻鹞喊道:“陈浦!”
陈浦的手抓着老旧的楼梯扶手,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神色很自然:“有事?”
“你要去云南?”
他点头:“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李轻鹞盯着他的脸,冷硬的眉头,高挺的鼻梁,双眼皮微微耷拉着,是他在陌生人面前那副不易接近的模样。
“那我呢?去不去云南?”
他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珠,跟夜色里透着寒气的井水似的:“老丁没点你。”
李轻鹞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你不能带我去吗?”
他笑了一下,说:“人够了。”
李轻鹞已经快被他这副死样子气坏了,她冷冷地说:“那我接下来做什么工作?”
陈浦的眼神飘了一下,飘到旁边去了,语气还是很公事公办:“早上不是说下头有个村报上来个凶杀案,请求分局协助?我出差了,方楷带队,你跟着他。”
“那向思翎那边,难道就不管了?”
这下陈浦的眼神倒是坚定起来:“不管他们怎么说,从云南回来,我都会接着查。你……先听上头指挥,不要管了。”
李轻鹞:“行。”
她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停步,看得陈浦心脏又猛跳了一下。
她回头,狐疑地望着他:“你是不是……”
是不是……
她咬了咬唇,僵着脸,脸皮开始微微泛红,到底还是把话给咽了下去。
陈浦却根本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她的目光那么清亮,又那么锐利,仿佛轻易就能看穿一切。可他若是被她看透,今后还怎么当她的队长,他还要不要脸了?
于是他立刻扭头说:“真的赶时间,没别的事了吧?”
身后没有回答,他快步上楼。
到最后两层时,陈浦越走越快,一步三阶,一口气蹿到家门口,拉开门,“嘭”一声关上,把钥匙用力往茶几上一甩,闭上眼,狠出了一口闷气。
第55章
向思翎住在江边的大平层,288平的房子,就她和女儿两个人住。请了个白班保姆,不住家。偌大的房子,时常空空荡荡。
当初买这套房子给她时,李美玲还有些不乐意,六七百万呢。当着销售员的面,罗红民大手一挥:“啰嗦什么,就给咱们女儿买最好的。”销售员惊喜地恭维个不停,说二位老板对女儿实在是太好了。
后来,向思翎被人压在270度开阔江景落地窗上猛干时,望着远处的跨江大桥和波光粼粼的江水,心想,这里风景真的是很好啊。曾经十几岁的丑小鸭般的自己,哪里想过,会有一天,能拥有这么好的房子,这么美的风景。他们都说她不知足,她是不是真的错了?想要的太多。
小区号称湘城江景大平层天花板,光小区里一棵树王据说就花了80万。这么贵的楼盘,入住率反而稀稀拉拉,但是各项配套确实顶尖。
小区会所在30多层,其中有一整层,是全玻璃面天幕游泳池,设施很好,水也很干净,但来游泳的人很少。向思翎平时下了班,最喜欢一个人泡在池子里,望着窗外的云雾发呆。
这天也是如此。
她穿了一身黑色比基尼,因为常年健身又注意护肤,身材凹凸有致,尤其是浑身雪一样的皮肤,白得发光。哪怕游泳池救生员和她已经很熟了,还是忍不住偷看。
向思翎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在游泳池里缓缓游着,像一条舒展自在的美人鱼。骆怀铮一身衬衫西裤,穿得严整,坐在池边的沙滩椅上。只不过他没有看她,也没有看手机。他的双手交握,小臂搁在大腿上,眼望着窗外的云和高楼,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思翎轻盈地游过去,这时候她又像一条隐秘的珊瑚鱼,几乎没发出太大水声。到了他的脚下,走神的他甚至都没察觉。向思翎那双美眸里,盛满甜美笑意,双臂忽然划水,将水全泼在他的西装裤上。
骆怀铮吃了一惊,皱眉冷冷地看着她。结果她双臂往池壁上一撑,直接跃出水面,又溅了他半身水。骆怀铮刚要起身去找毛巾,大腿却被她按住。
她低头弯腰,浑身湿漉漉的,水滴从她的脸颊滑落,沿着手臂流下,再次打湿了他的裤子。
“骆怀铮,你说话不算话。”她娇气地说。
骆怀铮不露痕迹地往后仰了仰身体,拉开距离,盯着她依然充满笑意的眼睛,说:“你让我陪你游泳,我也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
“啧……”她嘟起嘴,“你这话说得,真像个渣男。这是陪我游泳吗?泳裤也不肯换,也不下水。你是旱鸭子啊。”
骆怀铮不跟她鬼扯,淡淡地说:“我不会游泳。”
“我可以教你呀。”
“不想学,我怕水。”
向思翎噗嗤笑了。
多么生动,多么傲气,还有点小脾气的年轻男人啊。她觉得既新鲜,又快活。
骆怀铮的目光停在她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上,它们还很随意地按在他的大腿上。
“手拿开。”
谁知向思翎的手指抓得更紧,骆怀铮何时跟女人有过如此暧昧的接触,俊脸一下子红了,脸色也沉下来,抓起她的两个手腕丢开。
她却不在意,用那双潮湿中透着冷沉的眼盯着他,说:“骆怀铮,吻我。”
命令的语气。
骆怀铮脸颊肌肉翕动了一下,偏开了头。
向思翎望着他紧绷的脖颈线条,和冷漠的双眼,笑了出来,在他耳边说:“大学霸,你这么聪明,难道不明白,和我这么恶毒的女人做交易,是要付出代价的。可你一个吻都不舍得给我,真小气。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你真是为了那些人脉,那些蝇营狗苟的利益,和我混在一起?还是说,怀着别的目的?
说吧,不说出来,我怎么满足你?我早就说过,只要能给的,都会给你。因为我爱你,就像爱着心中的神一样。”
骆怀铮慢慢把头转回来,和她隔着十公分不到的距离,对视着。哪怕她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也没有躲开,仿佛一对最亲昵的男女。
“你说你爱我?”
她在他怀里仰头,用那双如同少女般纯净的眼睛望着他:“不信吗?”
男人干燥粗糙的手指,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向思翎心里一惊,却没有避开,依然无辜地望着他。
“我……”骆怀铮的嗓音有点哑。
向思翎却只觉此刻的他,明显努力忍耐,压抑着凶狠和怒意的表情,性感得不行。
“也不能说那些人脉,你带来的利益,我不在意。”骆怀铮放缓了语气,“我也是个有欲望的人,还是个现在能力很有限的人。谁会放过白得的利益?那些事,我看得出你用心了,谢谢你,不是真心为我好,不会安排得那么周到。不过,你说得没错,我最想搞清楚的,只有一件事,早就问过你,你却不说。”
向思翎沉默了。
“我现在牢也坐完了,我的青春、人生,都回不去了。这些我都认了。你爸死了,我也不可能翻案。可是……”他的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心口,“还有这儿呢,向思翎,我的心,它还是活的,它也想要能翻篇过去!这辈子哪怕到死,我都要知道一个真相:向伟当年,到底是不是在强奸你?我到底……有没有杀人?还是正当防卫?你当年就不开口,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还是不能开口吗?”
骆怀铮用力抿了抿嘴,牙关旁的肌肉竟轻轻发抖:“你根本不会知道,亲手杀了人之后,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哪怕睡着了也全是噩梦。每天醒来,就要面对,自己变成一个社会渣滓,一个罪犯的事实。
七年了,到现在,我还会梦见那个傍晚,梦到自己用那把铁制烛台,把你的爸爸,砸得头破血流,死不瞑目。我不想这辈子都过不去,也许只有你能帮我。如果你爱我,如果你真的曾经爱过我,能不能给我一丝丝怜悯?告诉我真相,让我能从七年前解脱出来,不要再回头,去走接下来的人生路。
让我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我只想弄清楚这一件事,可以吗?”
向思翎不知何时低下了头。
再抬头时,那张芙蓉面上,已全是泪水。
这一刻的她,和重逢以后,骆怀铮见过的每一面,都不一样。既不娇嗔,也不做作;既不恶毒,也不虚伪。她用那双清澈美丽得像天使一样的眼睛,含泪望着他。
骆怀铮再一次联想到,寒冷月光下,两弯寂静的溪流。它们那么安静那么孤独地奔腾着,它们明明很近,却仿佛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隔着七年痛楚黑暗的时光,凝望着他。
他忽然迷惑了,心想,七年前,她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可他那时候堕入地狱,根本没有注意过她。
向思翎却突然松开手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骆怀铮红着眼眶,抬头望着她。
向思翎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分明还是七年前,那个纯真正直的少年,多么的令人向往,多么的让人心醉啊。
她抬手擦掉眼泪,轻轻笑了,说:“骆怀铮,你一直是个好人。”
骆怀铮喉结动了动,眼眶越发地红。
她又擦了几下眼泪,用近乎坦然的目光直视着他,说:“会解脱的,我们都能得到解脱,你很快就会知道当年的真相,我保证。”
第56章
云南边境。
白天很热,入夜却很凉。
陈浦对着洗手台的镜子,面无表情拉上冲锋衣拉链。周扬新窝在床上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