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墨
陈浦愣住了。
“哥……你真觉得我……”
陈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所以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多优秀的男人,把你比下去了?你就这么窝囊地认了,难得见你动心,就没想过争一争?醒醒吧,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只要没结婚,就是公平竞争。你二嫂最近还沉迷什么男小三上位小说,说现在女孩最吃这一套。你怎么就不敢争上位了?”
陈浦:“……”
他二哥到底是什么三观!这事没法讨论了!
第62章
袁翎却不再多问,他为什么最近心情郁结,那是他的隐私。
“要不要给你开点中成药吃吃?轻鹞最近也在吃。稍微调理一下,不过这些都是辅助,关键是自己想得开。不过呢,所谓让人‘想得开’这种话,其实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那么容易想开,现代人就不会人人长结节囊肿了。尤其是女人。”袁翎侃侃而谈。
陈浦却只抓到一个重点:李轻鹞最近也在吃疏肝解郁的中成药。他心中一动,说不出什么滋味,答:“好,麻烦袁姨了。”
虽然只把了个脉,两人的感觉,却比刚开始,熟悉亲近了不少。袁翎看着他坐在医院简陋老旧的椅子上,也是一副端正挺拔的模样,一身正气,眉眼清明,越看越喜欢。那七年的隔阂,就像瞬间就不存在了。他还是那个,与李谨诚形影不离,与他们家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孩子。
袁翎慈爱地看着他:“怎么不早点来看我和你李叔?我们都很想你。”
陈浦的鼻子有点酸,说:“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有些话,早就想对你说了。谨诚的事,耽误了你这么多年,最好的青春,都耗在里头了,难道我们不知道?难道我们,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李叔这些年也在找,他也说确实是……可能找不到了。他的意思和我一样:以后你别找了,专心去过你的人生吧。你已经为谨诚付出了太多,他……如果知道,肯定也希望你放下一切朝前走。真的,别再把自己耽误在我们家的事上了,听阿姨的话,好不好?”
陈浦抬起手背,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低着头说:“还是要找的,您别乱想,真不耽误什么事。反正我除了工作,生活里也没有别的要操心。”又扯了扯嘴角,说:“我都和李轻鹞说好了,一起找下去。我是当哥的,怎么能对妹妹说话不算话呢?”
他的语气很轻松,袁翎却听得泪盈于睫,叹道:“你这个直心眼啊。”她也知道一时劝不动,只能作罢,以后再说。
这时,李轻鹞已经交完费,领了东西,她打发小罗先回诊所忙碌了,远远见医生还没来,而母亲和陈浦正在说话。李轻鹞就顿住脚步,站在离他们十几米的走廊里,背靠着墙,目视前方,静默不动。她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也不过去打扰。
“过几天到家里吃饭,让李叔做你最喜欢的辣椒小炒肉和红烧排骨。”袁翎说。
陈浦“哎”了一声,问:“李叔挺好的吧?”
“他有什么不好,整天说自己老当益壮,徒弟都带过三四个了,还整天跟着年轻人冲一线。”
陈浦笑了,说:“李叔是干实事的人,哪里舍得离开一线?”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又聊回李轻鹞身上。
袁翎问:“轻鹞在你们队里干得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这孩子,什么都不对我们多说的。”
陈浦立刻说干得很好,是全局最优秀的新人。当然了,本来这就是事实。陈浦又捡了李轻鹞工作时的一些特点说了说,譬如做事特别细致,能吃苦,又譬如反应特别快,学东西也快,说得袁翎眉开眼笑。
看陈浦对李轻鹞的情况如此熟悉,张口就来,袁翎就放了心,有他照应,大概她是真的不用担心女儿了。
于是袁翎往李轻鹞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走廊里人挺多,她没看到避在角落里的李轻鹞,压低声音问:“轻鹞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要不这一两周,肝经堵得那么厉害,她都好久没生这么大的闷气了。你知道原因吗?是工作上,还是人际上的事?”
陈浦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他离开了一周,回来这几天,她确实一直在给他甩脸色。他也明白,他是自找的。他在冷落她,她那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受得了气?
可她为了他的逃离,这么的,这么的生气吗?前所未有的,肝经都堵了?
陈浦心里,有一丝微妙的感觉升起。
但他哪敢让袁翎知道,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他轻咳一声,做出认真思索的样子,说:“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有个案子,一直压着,查得不顺利。回头我多关注她一下,开导开导,袁姨你放心,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袁翎很满意他一肩扛下的态度。
看着他真诚的双眼,听着他坚定的话语,袁翎就很想和他再多聊聊女儿的事。
以前他跟李谨诚在家里混时,就和袁翎更处得来。若不是他七年不来,袁翎早把这些年心里压着的伤痛和苦恼,对这个干儿子一样的人,一吐为快。
可有些事,涉及李轻鹞隐私,袁翎没经女儿允许,自然不会说。她只叹了口气,含糊地说:“其实前几年,轻鹞过得很苦。高三那年,对她打击太大了。她有很长的时间,缓不过来,让我们很担心。”
陈浦说:“我知道。”
袁翎却说:“不,你不知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轻鹞和你是同一种人,寻找谨诚的责任,她也想背在自己身上。可她那时候,只有18岁,除了读书,别的都不会,怎么背得起来?所以那段时间,她的压力,她的痛苦,超乎你的想象。”
她停了停,含着泪说:“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自己连女儿都要失去了。”
陈浦心头一震。
袁翎红着眼笑着说:“还好最后,她够坚强,走出来了,还走得这么好,她永远都是我们的骄傲,也是谨诚的骄傲。那时候我就跟你李叔说,今后无论她选择什么样的路,我们都会支持她。后来她才对我说,她进省厅,是想找一条最快的捷径,获得更大的助力,去找哥哥。
可干了一年后发现,她一个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的小新人,哪怕再努力,表现再优秀,整天也被事务性的事情束缚住,上层的路,短短几年里根本不可能走得通。她说她没耐心等下去了。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去你们局里吗?”
“因为她哥。”陈浦答。
包括他在内,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觉得,是因为二队,是李谨诚当年呆过的警队。这大概是某种情感寄托。当年,陈浦也是申请从别的分局,调动到二队。
袁翎却摇头:“不,是因为你。”
陈浦怔住。
“一开始,我们也是像你这么想的。可她跑完所有手续后,对我说,妈妈,我要去找陈浦。我问她找你想干什么,她说除了家人,只有你,七年了,一直在找谨诚。她没有别的办法了,以后你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你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因为她知道,你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第63章
李谨诚一直是个开朗热心、情绪稳定的人。不过,他也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有一次,局里有一名老干警,在抓捕犯人过程中出了意外身亡。李谨诚那几天都闷闷不乐。
周末回家时,他也不像平常,活蹦乱跳。李轻鹞趁爸妈出去散步,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失恋?”
李谨诚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整天呆在和尚窝里,去哪里失恋?”
“那你怎么不高兴?”
李谨诚就在他妹身边坐下,长臂一捞,两人簇拥坐在一块儿,他叹了口气说:“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我牺牲了,你们都别太难过,你要劝着点二叔和阿姨。要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就去找陈浦。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去找他,知道吗?”
李轻鹞站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大口口水,说:“踩一脚,呸呸呸。”
李谨诚笑着站起来,用力踩了一脚,呸了好几下。
李轻鹞说:“以后再说这种话,我就不理你了。”
李谨诚举手投降:“我其实也是有感而发,保证不再说了。”
……
身旁有人走来,李轻鹞从回忆里惊醒,看到来人穿着白大褂,胸牌上写着名字,正是他们等的医生。李轻鹞忙和医生打了招呼,一起往骨科操作室走去。
袁翎还在对陈浦分析女儿当时的心理状态:“我觉得,轻鹞当时,是把对哥哥的感情,投射到你身上,所以一门心思去找你。我说这些,你千万不要有负担,也不要有压力。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是希望你如果有余力的话,对轻鹞多照顾一点。尤其是遇到工作压力大、不顺心,多开导,不要让她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她肯定听你的。”
袁翎说了一大堆,却发现陈浦好像在走神。
“陈浦,你在听我说话吗?”
陈浦恍然回神,还没答话,李轻鹞已带着医生走过来,袁翎立刻对陈浦打了个眼色,意思是这是我们的小秘密,陈浦点头。
石膏很快打好了。
李轻鹞和陈浦,一左一右,搀着袁翎上了陈浦的车。袁翎执意要先回诊所看下,反正诊所就在她家小区楼下,也有轮椅,回家方便。陈浦把母女俩送到诊所门口,两个徒弟已迎出来搀扶。袁翎招呼陈浦进来坐,陈浦笑着说不了让她先安顿好,改天再来。袁翎就没勉强。
李轻鹞走在最后头,刚要进去,陈浦叫住她:“你等等。”
李轻鹞站住,转头看着他。
夕阳的余晖,照在玻璃门上,给李轻鹞的无论轮廓,蒙上一层朦胧的橘红色光泽。她站在两级台阶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陈浦站在台阶下,微抬起头,望着她固执的表情,突然笑了出来:“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李轻鹞:呵呵。
“今晚我住家里,照顾我妈,明天伺候她在家吃早饭。”
“在家”两字,她咬得很重。
陈浦闻言也不在意,继续笑着说:“那……明晚聚会前,我开车来接你。”
李轻鹞看着他比兔子还要温和的表情,既觉得困惑,又觉得烦躁,还有隐隐的、久违的……开心。但是她想,我开心个屁。陈小浦,真当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说:“我不喜欢人接,我要打车。”
陈浦却说:“做戏不得做全套,肯定要假称我是你男朋友,才能跟着去参加聚会买单。”
李轻鹞:“呦,那可真是委屈你了。说不用就不用,好走不送。”
她扭身走进诊所。
隔着玻璃门,陈浦望着她六亲不认的步伐,轻轻吐了口气。
——
第二天傍晚,李轻鹞走出诊所,看到陈浦的车停在路边,也不知停了多久。
李轻鹞也不是扭捏的人,径直上车,不过没像以前总坐副驾,坐了后排。
陈浦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把我当司机啊?”
“不行吗?”
“你说什么都行。”
今天陈浦穿了件宽松的麻灰色T恤,黑色中裤,一身都很新,质地剪裁一看就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干净挺拔,减龄效果明显。头发明显洗过,根根柔顺蓬松,沾着湿气。原本下巴冒出的一点胡渣,也刮得一干二净。
他对她的态度也很成问题。一夜之间,原本笼罩在眉宇间的郁气,一扫而空。眉眼清明,神色轻松。
好像以前那个陈小浦又回来了。
李轻鹞不动声色。
陈浦把车往聚会的地点开。过了一会儿,他拿起中控台上的一杯饮料,往后递:“你最喜欢的声声乌龙。”
李轻鹞没接:“我今天不想喝。”
他要开车,只好又把饮料放回原处,说:“喝吧,我特意去排队买的,一人一杯,不然我也喝不完两杯,多浪费。”
李轻鹞沉默了几秒钟,说:“因为你没问过我就买,因为你排了队,因为你怕浪费,我就非得喝掉自己不想喝的茶?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浦静了一会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轻鹞不做声。
又开过一个红绿灯,他柔声说:“别生气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轻鹞不知道,自己紧绷的脸部线条,瞬间柔化了大半。不过她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错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