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西熙
懂了。老板这是羡慕他了。
羡慕也白扯。
徐助小心地擦擦照片,心想,佩央小姐能同意带孩子跟他去拍全家福?做梦呢吧。还有他家老板,能主动开口说想要一张全家福?更没时候。
这俩人,早呢。
***
温馨的房间里,李佩央轻轻合上手里刚念完的故事书,摸了摸女儿的额头。
可能是刚到新环境不适应,也可能是下午睡多了,遥遥睁开眼睛,抓住了她的手,“妈妈。故事讲完了吗?”
“故事讲完了。某位小姑娘该睡觉了。”李佩央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她侧身抱着她躺好。
“我睡不着。”遥遥抱住妈妈,“妈咪,我还想听故事。”
李佩央无奈,“好吧,那你想听什么?”
小遥遥大眼睛一转,“妈妈,我想听你和爸爸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我们..”面对女儿的好奇心,李佩央第一次不知如何启齿。她顿了顿,方缓声道:“那时候,你外婆还活着。她生了很严重的病。你爸爸他...帮了我很多忙。”
遥遥打了个哈欠,眼皮闭上了一半,“我知道了,爸爸以前帮外婆治病。现在帮我治病。爸爸是个好人,那妈妈你有说谢谢吗?”小姑娘已经困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李佩央轻抚她柔软的发丝,轻声哄她,“有说。妈妈有说谢谢。”
只是那个人想要的从不是一句谢谢。
***
翌日一早,李佩央早早起来,把衣服行李都收拾好。
想到遥遥早上可能会抽血,需要空腹,她便没有给她做吃的,也没给她喝水。她自己也没吃。
车停到门外时,李佩央刚打开一楼落地窗的窗帘。周庚礼没下车,隔着车窗看她把窗帘推到两边,用绳子系好。明明都是电动的,她总是喜欢多此一举。
窗帘拉开后,李佩央也看到了外面的场景。两辆车一并驶入院子。其中一辆停在门口,另一辆进了车库。
她回身叫女儿,“遥遥,穿衣服了。我们要走了。”
周庚礼走进屋内,她正坐在沙发上给女儿系帽子。他把手里的车钥匙扔过去,“车库里的那辆。”他知道她会开车。还是当年他亲手教的。
李佩央把女儿的一切打理好,才伸手去捞那把车钥匙。她拿起来,又放在桌面上,完全没有要带在身上的意思。
七年前拿了钱就果断跟他分手的女人,现在连一辆车都要装清高。
周庚礼背过身,感到无比讽刺。
也因为背过身,他才看见门口两个打包好的行李箱。她那天出机场就这两个箱子,现在像是要全部都带走。一点都不留。
第04章 绝症
“你这是要搬家?”周庚礼目光指了下那两个箱子。
李佩央抬眼望他,并没有否认,“遥遥的病,住院要住很久。”
周庚礼:“有专业的陪护,你不用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况且,还有他在。
“但她是我的女儿。”李佩央简言道。她的孩子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两厢僵持,屋内的气氛又有点剑拔弩张了。
徐助见事不好,先把小遥遥抱了起来。千万别在孩子面前吵架啊,俩活祖宗。
“叔叔先带你上车看动画片。小马宝莉,叔叔都调好了。”
遥遥回头叫了声“妈妈”,李佩央朝她微笑点点头,“去吧,宝贝。妈妈很快就出去。”
孩子出去后,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你在担心什么?”李佩央拎起自己的包,低头掩住情绪不看他,用平和的语气问,“你是怕我瞒着你带她离开?”
“鉴于李小姐之前的一些行为,比如瞒了我七年,不让我知道我女儿的存在...”
想起这七年,周庚礼对着她自嘲一笑,继续道,“我想我的担心还是很合理的。”
“...”头疼,李佩央闭了闭眼,不想再耽误时间,“那就随你。”
她越过他,把装着自己衣服的箱子放到一边,“我的东西抵在这。周老板能安心了吗?”
这还是回国第一次,她这么明显地跟他置气。他还以为北欧住久了,她人也变疏冷,没脾气了呢。
李佩央深知他的德行,跟完全不讲理的人讲理,是自讨苦吃、白费口舌。她拎起女儿的箱子。
走出两步,手里一轻。
“遥遥在看。”男人强硬地夺了过去。
李佩央闻言抬头,果然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贴着车窗在朝他们的方向看。
看着周庚礼拎着箱子还不忘跟女儿挥手的背影,李佩央想到了一个词——献殷勤。
***
医院里,给遥遥看病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儿童白血病专家。专家六十多岁,姓汪,很会应付小孩子。问诊时,遥遥就喜欢上了这个汪爷爷。
“小姑娘腿很长啊。”医生笑呵呵对着遥遥举起大拇指,“以后一定能长成大高个。”
孩子被夸,周庚礼扶着女儿肩膀,在旁边与有荣焉,笑着说:“随她妈妈。”
医生看看173的李佩央,再看看187的周庚礼,忍不住道:“小周你也别谦虚。孩子是你们俩人生的嘛。”
被夸的小遥遥本人也非常开心,“我以后要长得和Old Tjikko一样高!”
医生没听清:“Old 什么?”
“瑞典的一棵云杉树,长得很高。”李佩央帮忙解释道。她柔声跟女儿说,“遥遥,说中文。”
小姑娘调皮地回头跟她吐了吐舌头,“OK,mami,I know.”
“没事没事。小遥遥,你会说几门外语啊?”医生一边问她问题,一边观察着她手臂上已经浮现的淡淡淤青。
遥遥的注意力被转移,她想也不想就自豪地说,“我会三种话。中文、英语、还有挪威语。对了,爷爷,我还会一句法语,叫Je taime。这样我就会四种语言了!”
一句也能算。李佩央扶额,忍俊不禁。
“遥遥好厉害哦!六岁就会说这么多了。”医生转而去摸她的脚踝骨,轻快的语气中,他的表情有了些许凝重。
“是妈妈教我的。妈妈最厉害啦!”遥遥自豪地说。
“因为妈妈只会这三种。”李佩央笑笑,拿着手帕,温柔地给女儿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顺口而出,“你爸爸会得多。”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下。
周庚礼也怔住,他缓缓低下头,看向她和孩子。
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这句话,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具象化。
遥遥是他和李佩央的孩子,流着他们两人的血,也继承了他们两个的特点。好像,无可厚非。
***
一番检查做完后,护理陪着遥遥在病房吃饭。医生把他们俩又单独叫了过去。
“遥遥得的,是小儿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这个病,我相信你们都有一定了解了。”医生循序渐进跟他们讲,“这个类型的白血病相比其他是要幸运一点。如果是成人得病,是可以通过长期服用药物来治疗,进而治愈的。”
“但孩子得病,尤其是像遥遥这种,10岁以下的孩子,得这个病还是罕见的。”医生顿了顿道,“目前大多数治疗还是以移植为主。小周、佩央,你们俩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汪医生和周家都相熟,他还是长辈,没外人在,他就直接叫他们俩名字了。
李佩央点点头,“国内骨髓库有配对成功的人,我已经联系过了。对方在西安,如果有需要,他愿意帮忙。”
“但移植也是最后的办法了。会给孩子心理和生理都造成一定的伤害,移植后也会有一定的排异反应。严重的话,会改变孩子的相貌。”汪医生有些遗憾地道,“小遥遥长得这么可爱,我们尽量还是不要让她走到这一步。”
桌子对面,明明早就知道结果的李佩央心脏又一寸寸凉下去。她双手捏紧,指甲抠进肉里都没察觉。
周庚礼也皱着眉,“汪叔,遥遥的病历我看过,她现在还算是慢性期。还没到加速期,用药治疗,您觉得有多大成功率?”
“这个要看临床效果了。”汪医生无奈地摇头,“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只能说,目前成功率比较小。这个是综合全世界患者治愈率得出的结论。最坏的情况,预后不良,平均生存期……只有三个月。”
“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们就先用伊马替尼治疗。孩子住院观察,如果没有缓解,我们就立刻换方案。”
“好……谢谢您。”李佩央点头,心绪很乱,再多的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汪医生又叮嘱:“孩子是AB血型的。这个血型不常见,血库里储量不算多。你们两个最好是去献一次血,有献血证,到时候直系亲属用血可以优先。咱们医院嘛,生命都是平等的。”
就算他和周家交好,那也不能把血库里的血都给一个人留着。而遥遥这个病,动手术的话,用血量怕是不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了。
“有备无患。也算是给孩子积福了。”汪医生笑着多解释了几句。主要是怕周庚礼误会。
“我们明白的。”
两人出去后,同时在门口沉默地站定。几秒后,李佩央向左走,周庚礼拉住她,“你去哪?”病房在另一边。
李佩央垂眸,“献血。”她得平复一下情绪再去见孩子。
“我跟你一起去。”他走到她身边。
***
献血室里,两人并排而坐。
两位护士跟他们确认,“血型?”
“AB。”“AB。”
“都是AB型?”小护士有些惊讶,“你们是...兄妹?”
“...”“...”
周庚礼解开袖扣,配合地把袖子撸上去,“我们的孩子在楼上住院。”
“怪不得。”另一个护士打圆场,“你们还真有夫妻相。”
“是是是,都长这么好看。”失言的小护士找补了一句。
针扎进去之前,李佩央紧紧地闭上眼,别开头不去看。
周庚礼看着她这个动作,不禁微微弯起嘴角。还这么怕疼。以前也是,发烧宁愿挺着也不去打针。
“怕疼”这种金贵的字眼,本不该出现在她李佩央的字典里的。她的出身和她的经历,都不允许她说出这两个字。听起来太过于矫情。但李佩央自己清楚,她就是怕疼。她可以忍耐疼痛,但不代表不恐惧。
一只温热手掌搭上她肩膀,“已经好了。”周庚礼递给她一根棉签,语气严肃,“摁住别松开。”她从前打针总是提前松手,针眼流血,手背要青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