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帘重
“我刚刚遇到门房的孙叔。他让我来问问您知不知道余龙飞又要举办party,余哲宁下周五回来,让不让他的车放行?”
余温钧俯身拿起旁边海滩椅子上整齐叠好的热毛巾。
“这里是哲宁的家。他和龙飞的车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放行。他们从家里搬走任何东西也不必跟我多讲。”他说,“但,五楼是例外。不经我允许不能进。”
平时穿着花衬衫,所以看不出余温钧的身材极其优越,胳膊和胸肩是流线型,肌肉硬而寒冷。他此刻将泳帽和泳镜都摘除,再用毛巾边擦脸边说话,动作有点粗野却又奇妙得保持优雅。
“高中过得还适应吗?”余温钧低低的声音在空荡的泳池响起时,有一种格外清冷且宁静的感觉,“你只需要保证三分之一的出勤率,其他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比如,不必去上高二的课,想去学校图书馆自习或者留在家里补习都可以。高教授现在不来了,但我可以再为你请几科主课的辅导老师。毕竟,你的目标是通过高中会考。不要太累,嗯?”
贺屿薇忍了忍,她终究又转过头:“……你把我安排到高二的重点班,是为了想羞辱我吗?”
余温钧停下手,也有点匪夷所思。
他把贺屿薇压到身下吻了个遍,她都能睁着眼睛硬说这是在开玩笑。让她进入高中的重点班,贺屿薇反倒振振有词地说起“羞辱”两字。
奇怪脑回路的小孩。
“考虑到你太久没上学了,进重点班能让你更快进入学习氛围。”余温钧耐着性子解释,“学习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但仅凭个人自觉也很难坚持。所以才需要学校,更需要积极进取和同一目标的同伴——你是不是以为,凡事都得靠着自己努力,而环境不重要?”
不是吗?贺屿薇从小听的故事,就是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和囊萤照雪。
这些古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汲取着知识。所谓人必胜天,意志大于一切。
她偶尔看的电视剧也是爷爷奶奶爱的年代剧。那些主角们是乐观的现实主义者,大胆机智,富有人格魅力,靠劳动致富,而在过程中又能顺带收获爱情、友谊,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从教师爷爷奶奶那里学到的准则和标准也是如此——“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不要去给他人添麻烦,不要怕吃苦,犯了错就要立刻道歉,要遵守社会常规,要对自己的话负责,要诚实地活着,不要背叛,不要撒谎,金钱不是最重要的评判标准。”
贺屿薇也不太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跟余温钧说这些无聊老套的东西,而余温钧也只是静静听着,全程没有打断她。
他说:“这些观念没有大错。我也是被这么教育着长大,现在也会跟龙飞和哲宁说要对自己保持诚实,尽量言之有信。”顿了一下,余温钧说,“我说过了吧,我从不讨厌你。”
什么啊,他明明只是颇为冷淡地说“不讨厌你”,可是,听起来似乎像是在说“我其实还有点欣赏你”。
余温钧话锋一转:“你是一个乖女孩,也有好好遵守我们的约定。”
贺屿薇睁大眼睛,她可不记得和这个人有什么约定。
余温钧的目光落在她的发尾,这头乱糟糟却柔软的头发曾经在他的肩头蹭来蹭去。
“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走。而这段日子也没有试着逃跑,也坚持着好好上高中了。”
贺屿薇低声说:“……因为你让余龙飞天天早晚送我上学。”
除此之外,她还体会到另外一层羞辱的意味。自己想搭乘他弟弟的车离开,余温钧就刻意让另外一个弟弟送她上学。贺屿薇怀疑,在她被高中课业压垮前,会先在余龙飞早晚的刁难和辱骂中直接崩溃。
余温钧从她的欲言又止里猜出什么,他说:“龙飞……脾气有点急。”
余家上下,也就只有这一位极有手段的兄长才会把龙飞少爷评价为,“脾气有点急”。
余温钧说完这句也没多解释,他说:“周一会由司机来送你上学,不用再烦恼。”
贺屿薇这才喜出望外,脱口就说谢谢余董事长,话音未落咬住唇。她目前的困境百分百由他造成,才不要对肇事者道谢!
余温钧看她一眼,继续用毛巾擦拭身体。
这平静的一眼,却让贺屿薇既狼狈又困惑。她心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居然也不讨厌余温钧。
她绝对不喜欢余温钧,绝对没对余温钧产生任何男女之情,更是绝对没有一丝“当他女人”这种龌龊念头。但,贺屿薇也在这一刻奇妙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彻底地憎恨他。
余温钧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管教感,平常发号施令惯了而有一种极端强势,让别人明知即使他是正确的但实在很想去反驳。不过,余温钧属于爱惜自己东西的性格,就算是把人当棋子,给得也都是实打实的福利。
余家佣人们对他多年形成的尊敬和忠诚绝不是假的。李诀和余龙飞虽然凶狠,他用之如臂指使,余温钧很难捉摸,却也确实不属于以折辱他人为乐的个性。
所以,余温钧连续对她做出那些过分的事情,她明明怕得想跑,可是等真正面对他并和他交谈时,她又总是抱有一丝幻想,想用普通人的倔强和执着去打动余温钧,使他收回荒唐的决定,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到原状。
唉,好想剖开心脏给他看,她本来当他是一个有点可怕但又特别令人尊敬的长辈看待的。
余温钧突然又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你发这么久的呆?”
贺屿薇回过神。
他俩的距离不远不近,她不敢再注视他的面孔,又不敢作出明显躲的姿态激怒他。她拼命挪动着眼珠,余光瞥到,玖伯出现在走廊。
贺屿薇这才松口气:“那,我先走了。”
眼前的小孩没有像书房那样,满脸决绝地转身就跑,而是恭恭敬敬地伸出手。
余温钧再次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贺屿薇居然打算接过自己手里攥着的这条湿毛巾——还真是兢兢业业地在扮演小保姆角色,照顾完哲宁都不够,还想照顾他吗?
不过,她确实总是弄得自己有一丝心猿意马。
“要小心。里面彻底湿透了。”余温钧把毛巾递给她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面不改色地向玖伯走。
湿毛巾就像火药一样被她抱在怀里。
这是在说毛巾吗?余温钧在某天混乱的夜晚,也是用这种低沉又镇静的语气,拨弄着她脆弱理智。
她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他背影。余温钧只穿着膝盖上方的黑色鲨鱼皮泳裤,紧紧地绷着精壮的腰、结实大腿,以及很拥挤的大腿根部。贺屿薇以前知道他个子高,原来腿那么长,手脚很大。只看身材,根本看不出来三十多岁了。
贺屿薇面色逐渐苍白,她毛骨悚然地把湿毛巾扔到洗衣篓,再把手擦干。
绝对不能贪图安逸,还是得想办法尽早离开余家和恐怖的他。
第50章 偏东风
周一上午有五节课,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贺屿薇下楼就感觉到她的腿和腰使不上力气,早上大姨妈来了。
可能是每晚五楼的补品,可能是规律的饮食,也可能是小钰给她塞来的各种鱼油、维生素补充剂,她的生理期逐渐规律起来。
体育老师眼睛都没抬,说生理期的女同学自己做拉伸,不需要跑步。
贺屿薇坐在操场旁边,再次发现,这不是她所熟悉的高中。
她以前读的学校,高考大于一切。女孩子比起上体育课更愿意坐在操场闲聊,一堂课下来,整个人清清爽爽的,身体也不出汗。
但北京的高中,女生们都会换上体育课专用的运动服。老师带着她们跑步、做操,以及每个人都可以选喜欢的球类运动。
这节课是羽毛球,每个女孩子的脸色都洋溢着野心和不服输的劲头,她们吵吵嚷嚷,全力奔跑着,身上没有被教导的“淑女”“文静”和“不争不抢”
。
贺屿薇抱着膝盖,远远地望着她们出神,随后眼前打下一道阴影。
这是班里的另一名转学生,好像叫于凌峰。是个五官特别立体,英气勃勃的高瘦少年。
“你叫贺屿薇,对吧?”他的表情有些不快,“上周五晚上是我们这一排的同学做值日。你却直接跑走了。”
贺屿薇连忙道歉。
对方丢下一句“今天留下,补做值日”就走了。
*
放学的时候,班主任把贺屿薇和于凌峰叫到讲台,递来两个塑料包装的服装和卡。
这是他们的正式校服和学生证,原本说是三天发,但学校仓库出了什么问题,就晚了一周多。
于凌峰顺手把学生证揣进兜里,贺屿薇却情不自禁地捧在手心。
学生证是一个绿本子,有塑胶的特殊质感,握在手里很硬。
翻开学生证,上面有她的名字和照片,和学校教务处盖的红印。
啊,自己真的又当回高中生了!
班主任板着脸说:“贺屿薇,除了英语,你其他学科进度都有点落后。明天带个大点的u盘,老师把高一的课件和习题拷一份给你。回家多看看,不懂的问题要多问。”
于凌峰等老师走后也对贺屿薇说:“明天把学习资料也用q发一份给我。听懂了吗?”
贺屿薇答应了,随后意识到,这个男高中生似乎不太客气。怎么说呢,语气似乎有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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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至来临,白日的时间也渐长。
新司机又安静,开车速度又稳当。
今天放学回到余家,天还没有黑,门口有扫地的佣人,看到她从车上走下来,便对她无声地笑了笑。
贺屿薇自从搬进四楼,她和余家其他佣人们的吃穿住行就逐渐分开。
区别在刚开始还不那么明显。
别的佣人们依旧都“小贺”“小贺”地使唤她,忙起来的时候,有什么差事都让她跑个腿。然而这两天,也不知道余温钧是否说了什么,除了偶尔回来一趟的墨姨,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余家的佣人们有没有在背后议论自己,他们是否隐约察觉余温钧对她的特殊目光,说实在的,贺屿薇连想都不敢想。
唉,要是余哲宁愿意搬回来,她能继续当小保姆就好了。最起码,余温钧念在弟弟的份上,就不会再对她出手了吧。
哦,不行。她不想让余哲宁知道这种事!
贺屿薇胡乱地想着,内心升起阵阵迷惘。
明知余家非久留之地,可是班主任今天将崭新的学生证和校服交到手里,她产生了一股留恋和渴望。
余温钧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取得高中文凭有助于她的前途。
贺屿薇抱着沉重的书包和崭新的校服,在余家建筑物的门前叹了一口气。
明知道应该打起精神,可有的时候仅仅是活着,她就足够疲倦了。
不想回到华丽的四楼,不想面对超级难的高中作业,好想逃走到世界尽头的角落里,独自一人,静静地活着。
最终,贺屿薇的脚,自动地带着她走到余家花园。
在户外散散心吧。
这段时间,春天的脚步渐近,一夜之间,有不少植物开花了。
她原本想去看那一株洒金碧桃,但还没走到花园深处,无意间抬头,突然屏住呼吸——她看到旁边小径怒然盛放的一棵普通桃花树。
这是一棵好像命中注定要和“盛放”这个词联系起来的桃树。
该用的量词不是单薄的“一朵”,而是一簇,一球,一团,真的是千朵万朵压枝低。满树怒放的桃花就像千万个小精灵,远处是树影婆娑的暮色,地平线回归珠灰色的薄雾,但浓粉色的花瓣却眨动着双眼,在傍晚的春风中硬是炸出了花团锦簇的风情。
重瓣锦簇,世界仿佛被织进这团浓粉,戴上一顶名为不朽的花环。
说实在的,贺屿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融入过余家。
以前照顾余哲宁,她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却也知道他脚伤好了自己必然要离开。而现在,她被强行囚禁在这里,既要担心高中学业,又要担心余温钧随时会“做到最后”。整个人萎靡不振。
可是看着这一株盛开的普通桃树,她突然觉得,自己内心升起股奇异的小小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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