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吱
这声评价里有多少讽刺意味,阮雾都知道。
阮雾无奈:“那我也没办法,大家都喊冷,我也冷。”
陈泊闻说:“我都没放假呢,雾姐。”
阮雾眨眼:“你这部剧拍完不就放假了吗?”
陈泊闻嘴角扯了抹冷笑:“还有半个月才拍完。”
阮雾说:“那也是一月中旬,你看看其他公司,有哪个像咱们这么早放假的?”
陈泊闻说话时呵出一口冷气,数九寒冬的天,声线都被寒气浸湿:“我倒是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怎么说呢……虽然我总说你给我安排那么多的工作,但最起码,我忙起来,就没时间想别的。”
“一闲下来,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情绪不明地吓笑了声,语气颓靡,有种束手无措的慌乱感,“……总会想到她。”
情绪似室外飘落的冷雨,全世界都陷入苍茫幽冷的氛围中。
阮雾站在办公室,俯身往下望。
创意园区一片萧瑟,雨水冲刷着这个世界,表面的污渍能被狂风骤雨洗涤冲刷,但是藏在内里深处的枯朽,难以治愈。
如果她和陈疆册没有复合,她尚能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与陈泊闻对话。
劝他别揪着往事不放。
劝他别困在回忆里。
劝他往前看。
阮雾自己也活成频频回望的人,表面坦荡,实则困在过去的爱里无法逃离。
感情是最难言说的。
讲不清为什么会喜欢对方,讲不清明明只是谈一段恋爱,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段恋爱,怎么就落得刻骨铭心的境地呢?
感情如果像学生时期的试卷一样就好,会有人告诉你正确答案,告诉你解题步骤。
老师也会说,这道题做不出来就算了,我们看下一道题。
这个人爱而不得就算了,我们去爱下一个人吧。
世间有那么多人,怎么我们偏偏爱不了别人呢?
手机传来很细微的电流声。
阮雾语气变得柔和许多:“你要不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陈泊闻说:“有在看,但好像没什么用。”
阮雾顿觉棘手。
“放心吧,”他笑起来的姿态,比平静更令人动容,“我不会再自杀了,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折腾自己的身体,不值得。”
“她不是没心没肺。”到底是自己的闺蜜,阮雾没法不维护季司音,“她……也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啊,和她无关,是她家里人嫌我穷。”剧组灯光璀璨耀眼,落在他眼里是黯淡的夜空,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些往事,或许是今天情绪到了,他喉结滚动,说:“我赚了第一个一百万的时候,和她说,我会对她好的,以后也会一直对她好的。她笑着说,她觉得我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但我总觉得不够。
我想着等我赚够一千万,就在南城买一套房。
可在我真的拥有一千万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未婚夫在南城的房产,随便一处都是上千万的。
我的努力和付出,在他们的世界里,不值一提。”
“阮雾,”他说,“你的剧本写得真好啊,身份悬殊的男女主角,冲破世俗的目光,相爱一生。我拍了那么多大团圆结局的剧本,我曾经以为你写得剧本真他妈狗血,要不是为了赚钱,我才不会拍。”
“但是我好他妈羡慕你剧本里的男女主,羡慕我演的男主。”
“……”
“……”
是室外的雨声过于哗然,以至于阮雾的耳边,下起了连绵的雨。
不知哭了多久,陈泊闻哑声道:“不管怎么样,我挺羡慕你的,真的。”
阮雾说:“羡慕我和陈疆册吗?”
陈泊闻低低地嗯了声,“他挺好的。”
“有什么好的?”阮雾淡声道,“我和他之间,不管和谁在一起,不管和谁结婚,双方都要和家里周旋不是吗?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我也是。”
阮雾不会因为陈疆册的所作所为而感动,因为陈疆册不需要。
感动不是爱,爱里不能掺杂感动。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未免显得过于冷漠。
阮雾轻声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炫耀自己为对方所做的牺牲。”
在爱人眼里,那不是牺牲,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陈泊闻沉沉吐了口浊气出来:“你到底是如何保持这么清醒的?我就没见过你不清醒的时候。”
气氛骤然轻松。
阮雾弯起嘴角:“我其实挺不清醒的,只是我觉得,比起爱别人,我更应该爱的是我自己。”
拥有爱人的能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记得,最爱的人,得是自己。
“陈泊闻。”她叫他。
“嗯?”
“你看过天气预报吗?”
“什么?”
“南城下了十六天的雨,但是明天是大晴天。”
“……”
阴霾终会消散,你的人生也不应该总是连绵的阴雨天,迟早也会迎来骄阳。
安静了好一会儿,陈泊闻说:“借你吉言啊,雾姐。”
阮雾笑:“你还年轻,我相信你可以的。”
陈泊闻说:“对比工作室的那些小年轻,我已经是老人了。”
阮雾皱眉:“你俩怎么都喜欢和工作室新签约的弟弟比较?”
“你俩?”陈泊闻抓住字眼,“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陈疆册?”
“啊,有吗?是吗?好嘛,我不是故意的。”阮雾声线里透着绵密的甜。
陈泊闻和她认识这么多年,还没见她如此幸福过,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她是个幸福的小女人。
“挂了,最烦小情侣,雾姐,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无欲无求的样子!太他妈迷人了。”
“够了,闭嘴。”
手机那端,陈泊闻笑的停不下来。
后来二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才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阮雾揉了揉眼。
和陈疆册住一起最大的好处是,他每天会车接车送上下班,晚饭和早饭他都会搞定,她犯懒不想走路,陈疆册就毫不犹豫地抱她或者是背她。
然而弊端很明显——
阮雾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休息日是能睡到自然醒,但工作日的阮雾,缺觉严重。
为了不耽误下午的工作,阮雾下楼,打算去买杯咖啡。
电梯到达八楼的时候,停了下来。
阮雾漫不经心地抬眼,恰好撞上一道熟悉的视线。
“……阿姨。”
是刘白。
刘白见到阮雾的一瞬,很是惊喜,她走进电梯里,“下班了吗?”
“没,下楼买点喝的。”
刘白点点头。
之后再没对话。
电梯到达一楼。
刘白先出去的,阮雾在她后面。
往外走了几步,刘白突然停了下来:“你过几天是不是要和疆册回家见他爷爷?”
阮雾很慢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看见刘白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出来。
刘白递给她:“这是我结婚的时候,疆册奶奶给我的一个镯子,我呢平时要去工厂,害怕磕了碰了,就没怎么戴过它。这个玉镯,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含义,你呢也别把它看得太重,觉得它是什么传家宝之类的,顶多就是……婆婆满意这个儿媳妇,所以送她的礼物。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要是喜欢,就戴着,不喜欢就放在抽屉里也没事儿。”
阮雾有些受宠若惊:“……阿姨。”
“拿着。”刘白近乎硬塞在阮雾的手里。
一个玉镯,没多少重量,阮雾却觉得沉甸甸的。
她看向刘白:“阿姨,谢谢您。”
刘白挥了挥手,“有什么谢不谢的,以后都是一家人。”
阮雾抠着手里的首饰盒,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嘴拙。
“对了,他爷爷其实是个挺好相处的人,叔伯姑姑们也好说话,就疆册他那不成器的爸,估摸着会说几句难听话,你别往心里去,反正陈家当家做主的人不是他,是疆册。”刘白叮嘱道,“疆册他爸要是让你不开心了,你就和我说,我帮你揍他一顿。”
阮雾愣愣地:“啊?”
刘白耸肩:“他那人就欠揍,该的。”
大厅外,有辆商务用的埃尔法缓缓驶来。
最后停在刘白面前,刘白上车前,在风雨里朝阮雾温柔微笑:“其实我真的,挺欣赏你也挺喜欢你的,阮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