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吱
他不是第一次来柳莺里,之前也来这里参加过户外婚礼。
但他却是第一次来柳莺里的婚宴厅用餐。
婚宴厅出来,路弯弯绕绕,沿途没有工作人员,陈疆册蒙头往前走,好巧不巧地,眼前多了两个人。
他在尚未见识到她冷漠之前,还曾为周淮安这位前男友心生妒意。
后来领略到她的薄情后,才彻底知晓,这份醋意着实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她眼里,前任和陌生人没有差别。
他们并未意识到他的存在。
“绵绵——”周淮安叫她。
话音落在陈疆册的耳里,激起他内心一阵嗤嘲。
她爱的时候,心是软的,绵的,你想要什么,她就给你什么。
一旦不爱了,她就是世间最硬的南墙,任谁都无法撞破。
果不其然,他听见她那把好听的嗓子,疏离又客套地腔调,说:“阮雾,你还是叫我阮雾比较好。”
“好,阮雾,待会你有时间吗?”
“有。”阮雾说,“但我的时间不给无关人事。”
“前男友也是无关人事吗?”
“难道不是吗?”
“我以为我们还能做朋友。”
“我不和前男友做朋友。”阮雾仿佛在面对油盐不进的晚辈,徒留最后一点耐心,缓缓地和他说,“周淮安,我的为人处世你不知道吗?在我眼里,男人和女人是做不了朋友的,所以我没有任何男性朋友。”
她当女朋友真是无可挑剔的,体贴,细腻,有着远超于预期的温柔。
不需要你说,她便会自觉地处理好人际交往关系,没有任何的男性朋友。
周淮安笑意苦涩:“我知道了。”
阮雾双眼似透明的玻璃,游荡着单一的液体。
她转身欲走,一个侧眸,脚步顿住。
离她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个男人。他单手拿着深黑色的西装外套,身上的白衬衫时常不系领带,松松垮垮地解开两颗扣子,依稀可辩衣领底下的蓬勃肌肉。身形懒散,神色闲淡。
他微垂着头,指腹按着手机屏幕,应该是在给人发消息。
阮雾不知道陈疆册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多少。
她提步走过去,与他擦肩而过。
又走出很远,拐角处,她鬼使神差地回头。
陈疆册面前多了个酒店的工作人员,姿态恭敬地从他手里接过西装外套。
室外的光打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幽然黯淡的剪影。
脏衣服取走,陈疆册抬脚往回走。
回去有两条路,陈疆册左右瞟了眼,与左边廊道尽头的阮雾对视了眼。阮雾不避不让,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散漫笑意,和阮雾对视后,神色未变,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没有留恋,除了疏离以外,没有任何情绪。
他走了右边那条路。
分明是她理想中的场景。
前任相见,就应该如陌生人般,不为对方停留。
可是为什么,她脸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刚刚喝的红酒酒精入侵脑海,她脚步逐渐虚浮,头脑变得不甚清醒。
双眼被酒气熏染得通红,她侧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雨来,细密的烟雨,似薄纱笼罩这座城。她眼前仿若有层出不穷的迷障,让她看不清楚方向。
-
阮雾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宴会厅。
敬酒已经敬到这一桌,季司音举杯感谢前来参与订婚宴的朋友。
这桌是最后一桌,季司音敬完酒后,迳直坐在这一桌。
宴会厅的单人椅,季司音和阮雾像是贫穷时期分喝一碗粥的人,两个人半边身子悬空,共坐一条椅子。
季司音问她:“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是昨晚没睡好吗?”
阮雾就坡下驴地说:“嗯,你订婚,我太激动了,一夜没睡。”
季司音笑得双眼剩一道缝:“那你自己订婚可如何是好?”
阮雾笑:“可能提早三天就睡不着吧。”
季司音体贴道:“我给你开了一间房,待会结束了你去那儿休息一下吧。”
阮雾:“不用了吧,我待会儿打车回家就行。”
“晚上还有一顿饭呢——”
“还有吗?”
“嗯,晚上有个单身party。”
“单身party不应该昨晚开吗?”
“昨晚大家都在外地,赶不过来。”
“……”
季司音说:“你来不来都行,反正参加单身party的男的没几个帅的。长得最帅的,好像还是你前男友。”说到这里,她很是恼怒,“段远洲就不能多几个帅哥亲戚朋友吗?”
段远洲是她的未婚夫。
这大概就是闺蜜情深,会因为无法给闺蜜介绍帅哥对象,而朝自己的对象发火。
阮雾想了想,到底是季司音组的局,她不能因为周淮安就不去。
她说:“我回房间补个觉,要是醒得早,就过去,要是起不来,就不去了。”
她昨晚是在季司音家睡的,和季司音聊天聊到凌晨一点多才回房睡觉,清晨五点多就被楼下的动静吵醒。确实没睡好。
季司音没有为难她,说:“没事,你看着来。但你要是来,给我发条消息。”
阮雾嗯了声。
中午的订婚宴是十一点半开始的,一堆忙活下来,等到下午一点多才结束。
季司音又是个人生大事需要阮雾时刻陪伴在身边的人,因此等到送完客人,快两点了,阮雾才去前台拿房卡,去房间补觉。
季司音给其余朋友开的都是园景大床房,唯独给阮雾开的房间是湖景行政大床房。落地玻璃门外,是一线湖景。
阮雾拖着疲倦的身体,无暇欣赏,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醒来窗外是黑沉沉的天,城市灯光过于璀璨,掩盖住天边的星光。
阮雾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三个小时前,季司音给她发来消息:【晚上六点吃饭,吃完饭去酒吧,你醒了吗?你还是别醒了,你前男友过来之后一直在东张西望,我严重怀疑他在找你。我听说他打算解除婚约了,但是即便他没有婚约,我还是不赞成你俩复合。】
【你和他复合,不如和陈疆册复合呢,至少他没有犯原则性的问题。】
【……应该没有犯吧?】
直到今日,季司音也不清楚阮雾和陈疆册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分手。
她其实有想过问阮雾具体原因,但又害怕听到类似周淮安和阮雾分手的原因,爱情让人最失望的一点,是你声势浩大地说爱我,却也在偷偷摸摸地爱别人。
难堪的分手,就像是一块溃烂又复原的伤疤。她不想让阮雾掀开伤疤,告诉她这块伤疤的由来,告诉她,她曾经有多痛苦多难捱。
所以季司音只问她,是谁提的分手。
阮雾说,我提的。
季司音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爱情是场对弈,提分手的人,即是赢家。
阮雾在暗沉的夜色里低垂着眸,回了条过期的消息:【我刚醒。】
消息如石沉大海,想来季司音已经沉醉于单身party的氛围里,没有时间看手机。
中午喝了几杯酒,她酒品好,喝完酒不会耍酒疯,但是有个毛病,但凡喝了一杯酒,醒来后就会头疼。她给酒店的人打了通电话,问对方要止痛药,顺便点了份餐食,让工作人员一并送过来。
等待间隙里,她进浴室洗了个澡。
她什么都没带,洗完澡,穿着酒店的浴袍,腰带紧紧地勒着袍衫,裹住胸前的春色。
房间自带院子,院子里有休息椅,酒店的工作人员把餐食送到了外面的休息景观位上。
阮雾裹着浴袍,推开落地玻璃门,来到室外。
下午下了一场雨,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气息,初夏时节,隐约能听见几声蝉鸣蛙叫。
湖景房自带青绿郁葱的草坪,灌木丛隔绝着相邻景观房的后花园。
陈疆册也没有想过,阮雾会住在自己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他甚至没有出去,就坐在总统套房的客厅,手里头拿了份文件,正拆开牛皮纸袋的时候,忽地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声。
极响。
陈疆册晚上喝了不少酒,昏醉头疼,这一声突响,激的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烦躁起来。
更烦躁的还在后头。
有人敲响了落地玻璃。
窗帘都拉着,他看不见外面的人,但大概也能猜到,是隔壁房间的客人。
每个酒店都有可诟病之处,柳莺里的优点和缺点是同一个。俯瞰一线湖景的院子私密性极强,这也导致,客人一旦被锁在院子里,便只能沿着曲折道路,步行约半小时,才能抵达酒店前台。
前提是,这位客人知道去酒店大堂的路。
在声音响起之前,陈疆册还是焦躁的。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声音响起后,陈疆册心里像是燃了一把火,荼蘼着体内的酒精,火势愈演愈烈。
喝醉了的人,很难用大脑思考,直觉战胜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