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吱
陈疆册默了几秒,声音很轻,近乎叹息:“但我会想你的,很想你,绵绵。”
说完这话,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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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夕阳斜挂枝头,浅橙色的光晕染满城。
所有人收工,叫网约车来接他们回酒店。
太阳快要落山,气温仍居高不下,地面冒着热气,所有人约好明天的开工时间:“不能下午来拍了,太他妈热了,你们起的来吗?要不明天起,咱们早上七。八点就来拍吧。”
大部分人都能起来,就怕主演早起脸肿,影响上镜。
女主表示:“我每天都是六点醒的,完全没问题。”
男主周靖阳也说:“我也能起,放心。”
阮雾才不放心他,“最近消停点,别喝酒,别去酒吧,老老实实在酒店待着。”
周靖阳说:“放心雾姐,我就算想去酒吧,也没法去。”
签约工作室之后,阮雾要求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别叫她“绵绵姐”,要真把她当姐,就叫她“雾姐”。周靖阳乖得很,照做。
阮雾:“为什么?”
他挠挠头,语气干巴巴:“……没钱。”
阮雾一愣:“周家小少爷,怎么会没钱?”她想到某种可能性,“你又离家出走了?”
之所以用“又”这个字,是因为多年前,阮雾在街边捡到了离家出走的周家小少爷。
那时候周靖阳才上初中,阮雾和季司音在ktv唱歌到半夜,结束后,二人回家。
深更半夜的街道,阒寂萧瑟。
阮雾一下就看见了逆着车道走的周靖阳,小少年长得实在惹眼,身上的校服也不正经穿着,领带松松垮垮地,染着头黄毛。
阮雾和周靖阳只见过一面,但还是将车停了下来,她打开车门,喊他:“周靖阳?”
他一个抬头。
阮雾看见了他满是伤疤的脸。
周靖阳挤了个笑:“……嫂子。”
阮雾自己也是从周靖阳这个年纪过来的,见过太多不良少年了,尤其是这种染着一头黄毛的不良少年,成天就知道打架。
她没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而是轻轻地问了他一声:“晚饭吃了吗?”
“……”周靖阳脸上的笑霎时退了下去,他那时已经有一米八了,却很瘦,低着头,说,“还没。”
“想吃什么?姐姐请你吃。”她笑着说。
只是大半夜,还开门的,只剩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周靖阳拿了两桶泡面,滋啦滋啦地吃着面。
等他吃完面,阮雾问他:“我待会送你回家?”
周靖阳摇头:“不要。”
阮雾笑:“和家里闹矛盾了?”
他点头。
她说:“那我送你去酒店?”
他迟疑了几秒,极难为情地说:“……我没带钱。”
阮雾逗他:“怎么不带钱就离家出走了?凡事得做好规划才行呀。”
周靖阳羞的脸通红:“……绵绵姐,你别说我了。”
他不再叫她嫂子,而叫她绵绵姐。
阮雾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五岁的小男生,眼里满是温柔的慈爱,“我表弟也和你一样大,他也经常闹离家出走,可是他每次都会在自己的兜里塞几百块钱,你可得学着点儿。”
“……”周靖阳猛地反应过来,“离家出走是值得夸奖的事吗,你怎么不骂他?”也不骂我。
后面那四个字,他没说出来。
“青春叛逆期嘛,能理解。”阮雾说,“情绪得释放出来才行,不能憋着。”
“我都说了我不开心,让他们别说了,但他们就知道骂我。”
“他们说你什么?说你染的这头黄毛吗?”
“嗯,多帅啊。”
阮雾赞同:“很帅。”
周靖阳像是找到同道中人,眼睛很亮:“绵绵姐,你也觉得这样很帅,对吧?”
阮雾说:“帅是因为你的脸,就你这张脸,就算是光头也很帅。”
周靖阳:“有种被夸了,也被骂了的感觉。”
阮雾笑呵呵的,话锋一转,说:“走吧,姐姐给你找个地方睡觉,明天是周五,睡醒了你记得去上学。”
周靖阳踢着地面的小石子,不语。
阮雾见状,问他:“不想去上学吗?”
他摇头:“不是。”
“就是……绵绵姐,我带了手机。”
“嗯?”
“挺好笑的,我手机话费充足,没有拉黑屏蔽任何人。”
“嗯。”
“但是我离家出走快八个小时了,没有一个人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
“……”
“姐,你要不别当我嫂子了,当我姐吧。”
“……”阮雾轻嗤了声,笑着骂他,“我才不要一个叛逆的染黄毛的弟弟。”
其实阮雾多少能猜到,大抵豪门家族,过于看重权势地位,疏忽淡漠亲情,所以对周靖阳这种缺爱缺关心的小朋友而言,阮雾无意的举手之劳,却在他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哪怕她和周淮安分手,周靖阳仍念念不忘她,并且愿意舍弃更好的公司,来她的小工作室。
但她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居然又离家出走。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闹离家出走?”她皱眉。
周靖阳说:“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阮雾问他:“这次也没带钱吗?”
周靖阳说:“带是带了,就是没带很多。”
阮雾:“吃饭的钱有吗?”
他点点头。
阮雾还是担忧:“要不我先预支点工资给你?”
周靖阳摇头:“不用,有钱就多用,没钱就少用,而且我现在也不喜欢出门了,就待在酒店房间里,有钱也花不出去。”
“那行。”
“绵绵姐。”
“嗯?”
“我请你吃顿饭吧。”
“今天吗?”
“嗯。”
话音落下,阮雾的手机震动。
是她爸爸发来的消息,她抬头,看见了她爸的车,“今天不行,我有个相亲,我爸爸过来接我去相亲了。”她急匆匆地说,“我先走了,哪天晚上没相亲,我们再一块儿吃饭。我请剧组所有人吃饭。”
周靖阳眨眨眼,一脸不可思议又茫然。
哪天晚上没相亲?
这是天天晚上都相亲的意思?
那陈疆册呢?
你不是在“追”他吗?
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年轻却迟钝生锈的大脑,运转了好久,都没想明白。
坐网约车回酒店的路上,他都皱着眉头。他拒绝其他人一起吃晚餐的邀请,“我拍戏一般不吃晚饭,怕影响上镜效果。”然后,惶惶惑惑地进了酒店电梯。
电梯门渐渐合上,门外突然多了个身影,按下上行按钮,金属梯门再度打开。
进来的,是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陈疆册在看见周靖阳的时候,也微微一愣。
周靖阳早年间混迹于迟迳庭的酒吧,因此,见到陈疆册的时候,也会叫他一声“疆册哥”。
“疆册哥。”他今天也还是这么叫了。
“靖阳,阮雾给你安排在这家酒店住吗?”
“嗯。”
虽说陈疆册和周淮安有过几次合作,但是他和周淮安的关系很浅薄。甚至不如他和周靖阳的关系,毕竟好几次,周靖阳在酒吧喝的不省人事,是陈疆册派人把他送回家的。
周靖阳是被周家放养,说的难听点,是被周家舍弃的一枚棋子,所以他随心所欲,几乎没什么城府。他藏了一肚子的疑惑,直到电梯快到他住的楼层时,周靖阳憋不住了,直白地问陈疆册。
“疆册哥,你和雾姐现在就是普通朋友了,对吧?”
陈疆册犹豫着,要怎么和未经人事的小朋友说他和阮雾之间的关系。
电梯到达楼层,发出“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