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月明 第41章

作者:纵虎嗅花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成长 正剧 现代言情

  棠棠像是不?屑,哼哼的,明月跟她说了?很多好话,她才肯进堂屋。零食跟玩具,对棠棠依旧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她不?爱回来?,还有个原因?是家里电视太老,没装大锅盖,只能收几个台。她爱吃,爱玩儿,爱看电视,就是不?想念书,表婶有些放弃的意思?,两?口子私下?说这小?孩不?是念书的材料,能成人便好。

  明月也不?晓得怎么教育棠棠,不?能提念书,一提就恼,她小?心哄着,捧着,觉得这样不?行,可又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她疼她,爱她,回家想和和美美过个年,不?是来?跟棠棠吵架的。晚上她搂着棠棠睡,说小?时候的事,棠棠仿佛同她亲近了?一点,好奇问:

  “你是不?是认城里的李先?生当?爸爸了??”

  明月错愕:“怎么会?”

  棠棠挠挠屁股:“你不?是给他当?小?孩去了??”

  明月道:“我是去念书,给人家当?什么小?孩?”

  棠棠说:“那你给他当?什么?”

  被窝里灌了?热水袋,抵在脚头?,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明月脸也热了?,半晌不?说话。棠棠再问,明月便用被子蒙头?,嗡嗡说:“快睡觉,明天咱们去集上吃水煎包!”

  不?晓得过了?多久,朽了?的窗棂叫风吹得作响,棠棠睡熟了?,明月掀开被头?,睁着眼看黑暗,觉得外?头?的风全都落到了?身上。

第35章 电视里放着雪灾,许……

  电视里放着雪灾,许多人滞留南方?,火车站人山人海,明月没坐过火车,她盼着坐一次,但打电视里头看,等着坐火车的人真是太多了,拎桶的,扛蛇皮袋子的,还有的把行李箱举过头顶的……人人一脸焦急疲惫,广州火车站里全?是这样的面孔。

  坦克在高速公路上轧冰,四野全?是白的。

  新闻里说,汽车站停了,连大树都叫雪给压断,还死了人,很多地方?停电工人在抢修。明月见过水灾、旱灾,天老爷变变脸,人就得?受着,城里也?一样。人在那骂天骂地,骂大雪是没用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它是没感?情的,该下雨下雨,该刮大风刮大风,人能怎么办?明月看个新闻心里想很多,一个激灵,跑到村头小卖部打电话。

  电话响很久,也?没人接,明月怅怅挂了电话,想着南方?大雪,海南岛倒不至于?,她瞎操什么心?怪没意思的。

  天黑的快,日头才往西?走,就急着掉下去?似的。明月坐锅屋取暖,火光映着脸,红扑扑的,门外冯月喊道:“明月在家吗?有电话找你!”明月跟狗似的,一蹦老高,兴冲冲跑出来跟人打招呼,杨金凤在后头说,“拿手电筒!”明月嘴里嘟囔着什么,跟冯月走了。

  冯大娘一家都在,高高兴兴包饺子呢,一见她,冯大娘笑道:“哎呦,明月来了。”她跟一旁的冯大爷说,“明月到市里念书了,就考她一个。”冯大爷笑道:“明月有出息。”

  电话在堂屋,明月跟人说了几句话,便在旁边等,电话一响,她看看来电显示,故意拖了会?儿才接。

  “喂?你找哪位?”她知道是李秋屿的号码。

  李秋屿听出她声音,笑道:“我找你,下午给我打电话了?我当时在游泳,没接到。”

  明月说:“没有啊,我没打。”

  李秋屿道:“没打就没打吧,本来也?要打给你的,成绩出来了,乔老师说你总分进了两个名次,夸你稳定,有笔吗?记一记各科分数?”

  明月说:“我听一遍就能记住。”她没夸大,重复出来,李秋屿也?讶异了,“书看完了吗?”

  海南岛游泳肯定不冷,明月想。

  “明月?”

  “你去?游泳吧,我要回?家吃饭了。”

  李秋屿好?笑道:“游完了,我总不能老游泳,我问你书看完了吗?”

  明月心烦起来,她穿着臃肿的棉袄在这接电话,手指头冰凉,他一定跟女朋友舒舒服服地坐屋里,也?许躺床上,叫人把吃的送过来,跟废人一样。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挂了,奶奶还在等我吃饭,谢谢你告诉我分数,再见!”她故意刺激他,叫他难堪,晓得?事后自己也?许会?后悔,但此刻很快慰。

  李秋屿听着嘟嘟的声音,若有所思,也?没再打过去?。明月在电话旁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她失望起来,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空茫走出来,冯大娘一家的锅屋是新修的,贴着雪白瓷砖,窗户玻璃上全?是雾气,里头欢声笑语,人头攒动,像是两千年前的场景,过年是不变的。

  她应该跟人说一声,道句谢,但脚抬不动,她怕惊扰人家团圆的快乐。冯大娘出来倒泔水,见她在院子里,笑问:“明月接完电话啦?叫月月姐送你!”

  “不用了,大娘你们赶紧吃饭吧,我也?回?家吃饭去?。”明月飞快往外跑,风送来冯大娘一句“问你奶奶要不要香菇的饺子馅儿”,她听到了,却比风跑得?还快。

  除夕这天,杨金凤依旧要卖豆腐,越是这时候,人越买的多。棠棠一见家里忙起来,她想躲滑,要回?表婶家。明月好?说歹说,跟她一块儿贴了对子,这是八斗叔送来的,八斗叔因她到城里念书,把她当大孩子了,问的事,也?那样正经,明月的字一直不是很好?,她虚心请教八斗,他很高兴,说了好?大一会?儿的话。

  “奶奶,下年我写对子。”她蹲地上给三轮车贴“出入平安”。

  杨金凤说:“你能写对子?稀奇。”

  “我能练,八斗叔给了我一盒墨,还有他打村委会?拿的旧报纸,叫我先搁那上头练。”

  “想练练吧,别耽误念书。”

  明月冻得?呵手,漫不经心问道:“李昌盛又联系你没?要是问你要钱,你可别给。”

  杨金凤显然震惊于她直呼其名,眼睛里有了愠怒:“再怎么着,那也?是你爹。”

  明月说:“他没把我当闺女,我……”

  杨金凤呵道:“别搁城里念两天书,就小嘴叭叭学着抬杠。”

  明月不吭声了,她跟奶奶没什么话说,说多了,便要吵,她觉得?悲哀,她们没法说话,只能说最日常的吃喝拉撒,她寂寞,奶奶寂寞,寂寞的亲人之间,隔了条河。

  “你吃这个巧克力糖,好?吃的。”明月从袋子里翻出一块糖,递给杨金凤,杨金凤吃不惯,皱眉咽了,见明月书包叫书给撑开了线,要给补几针,她眼花了,半天没穿进去?线,明月帮忙穿好?,拿来拇顶,坐她身?旁看她缝书包。

  “表大爷今年怎么没来?”

  “今年开春摔断了腿,卧床不能起,躺几个月,脑子也?糊涂了,屎尿乱抹,气得?儿媳妇不愿意管,刚进腊月就断了气。”

  杨金凤像是看惯这样的事,连叹气都没有。

  明月心里一沉:“来咱家报丧了吗?”

  “来了。”

  “你去?吃大席了吗?”

  “去?了。”

  一来一去?,全?都结束了。

  路非常远,表大爷每年都不怕,他不会?再骑车出现。

  明月怔怔的,她不在的时候,有人新生,有人死亡,都默默进行着,她们家,不会?再有亲戚上门。

  “奶奶,你怕死吗?”

  “怕有啥用,能不死?人该死的时候,谁都留不住。”

  杨金凤忽然沉了脸:“大过年的,你看你问的什么话,起小就这样,啥事都有你的份儿,问这问那,你搁城里念书可不兴这样的,只能想念书的事。”

  明月低头:“知道。”她又抬起脸,把李秋屿送的蝴蝶节发卡,别在杨金凤头上,杨金凤说,“你给我戴的啥?”说着捋下来,“给我戴这干啥?哪弄的?”

  “同学给的。”明月下意识撒谎。

  杨金凤说:“同学的东西?也?不兴要,咱又没东西?给人家,别叫人看轻你,觉着你乡下来的想占人便宜。”

  明月情不自禁脸热:“知道了。”

  “等我工作了,给你买个金镯子,我见冯大娘手上戴了个金镯子。”她想起冯大娘,觉得?金灿灿一圈真好?看。

  杨金凤说:“我可没有戴金镯子的命,你好?成念书,比啥都强。”

  明月没一句话能跟奶奶说对付的。

  庄子里的年关,同去?年没什么两样,年轻人回?来,满大街乱溜达,道旁多了垃圾,吃的甘蔗皮厚厚一层。

  明月初三便跟着杨金凤到乌有镇上卖豆腐,想到学校看看,一个人也?没有。她却见着了同学,那个英语很好?的刘方?圆。

  镇上铺子多,有做活人生意的,就有做死人生意的,人人都得?死。刘家几辈子都在镇上打棺材,方?圆数十里的人家,只要家里有人去?了,都要来刘记打口?棺材。家资好?的,讲究的,用柏木,柏木结实有香味儿,放地底下虫也?不敢蛀。次点选松木,只有家里特?别穷的才会?用泡桐,那东西?浮,禁不住时间考验,烂得?快还招虫。可生前日子就不好?过,哪还管死后?这些常识,都是明月听老人们说的。现在都是火化,火化也?得?有棺材。

  虽说人人都得?死,但不是天天有人死,所以,棺材铺的生意没法跟卖早点的比,人能今个儿吃油条,明个儿吃包子,可没听说天天跑棺材铺换式样的。

  刘方?圆站在棺材铺门口?,伸着懒腰,明月打那儿过叫他的名字,他人一愣,挠头笑了:“李明月,你放假啦?”

  乌有镇原先的学生,都晓得?明月到市里念书去?了。

  “你也?放假了吗?”

  “我不念了,天天都放假。”

  明月非常惋惜,她以为,刘方?圆至少也?该去?念个职高技校,她见他有点尴尬,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问:

  “在家帮忙吗?”

  刘方?圆说:“我爸闪着一回?腰后,就不大好?,我给他搭把手,哎?李明月,我还记着你会?手艺,后院剩了点木头,要不?”

  明月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刘方?圆又挠起头:“都忘了,也?没问你忌讳不忌讳,别生气啊!”

  都是做棺材剩的边角料,大过年的,这么问太不好?了,刘方?圆不念书了,人好?像多了点社会?感?,跟人招呼间,有点大人样。

  明月说:“我不忌讳,你要是没用的话,我就不客气拿着了。”

  两人到后院去?,院子很大,立着一棵掉光叶子的梧桐,旁边放两口?棺材,地上是碎木材。

  “你怕不怕啊?”刘方?圆问道。

  明月摇头:“人终有一死,我们以后都得?住这里头,不怕的。”

  刘方?圆说:“李明月,你到城里念书就是不一样,不像我,没啥出息估计只能接我爸的活计,我还想去?打工呢。”

  明月说:“这也?不算没出息,就是我觉得?你英语那么好?,不念怪可惜的。”

  “我也?就一门英语像样,其他科稀烂,能上啥?注定没啥出息。”

  “别这么说,我觉得?给人打棺材挺有意义,有人接生小娃娃,也?得?有人负责把人送走,迎来送往,总得?有人干啊!”明月认真说道,刘方?圆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有些失落地笑笑,“李明月,真的,你到城里念书说话都跟咱们不一样。”

  他叫她站外头等,自己进堂屋拿木块,明月四下看看,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堂屋正中间摆了张床,有人佝偻着,跪那儿,一双眼睛暗沉沉盯着明月看。

  明月吓一跳,这人看着约莫五十岁了,瘦得?要命,头发贴在头皮上,看着奄奄一息,像是很痛苦,一句话也?不说。

  她一下又想起在医院见到的,心砰砰蹦着。

  刘方?圆抱着一堆木头出来,叫她捡一捡。

  “那是谁?”

  “我大大,”刘方?圆低声说,“他得?了尘肺病。”

  “怎么不躺着休息呢?”

  “喘不动气,只能跪着,一天一夜都这么跪着,跪着好?受。”

  人活着,居然是跪着好?受,明月心里震撼。

  刘方?圆的大大,只能这么活着了,苟延残喘。

  “怎么会?得?尘肺病呢?”

  “打工打的,他搁硅石厂、玻璃厂都干过,还搁给车贴膜的厂子里干过,听说那个粉尘大。”刘方?圆往后瞅一眼,声音更?低了,“你不知道,这病最后就活活把人憋死了,镇上有两个,旁的庄也?有,都是跟大大一块儿打工的。”

  明月直愣愣看向?堂屋。

  “你以后别去?这种地方?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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