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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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灯光昏暖,酒水微晃。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却是无话?。
苏却离席后,江津屿便没了兴致,手指漫不经心?地沿着酒杯边缘转动,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连和楼观山寒暄的兴致都欠奉。他?本就不是耐心?极佳的人,更?不愿意和不相干的人多费唇舌。
是楼观山先开了口。
“江先生,您之?前提到的玫瑰……指的就是苏小姐吧?”
他?的语调温和,唇角含笑,像是在随意聊天?,目光却沉静如深潭,带着试探。
江津屿闻言,懒懒抬眸。
他?倒是没想到,楼观山这等在上层圈层混迹多年,深知“说一半藏一半”规矩的人,会开门?见山地问这种?问题,也不怕他?恼了,甚至有些佩服他?的胆量。
他?把茶杯推远,嘴角一勾,随意道:“听说这些年,楼先生对苏却多有照拂。”他?的尾音微扬,带着点居高临下的从容,“多谢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才会替苏却感谢。
楼观山微微一笑,丝毫不因他?的态度被激怒,依旧淡定地给江津屿倒了杯茶。
“江先生言重了。”他?缓缓道,“我对苏小姐好,是因为她值得,倒不是因旁的什么。”
茶水从壶中流下,落进茶杯里打着转儿,如同漩涡一般。
“未来怎么样?,确实谁也不好说。”他?语气从容,目光沉静,“江先生,您这次回燕北的胜算……可并不是十成十吧?”
这话?落下,江津屿终于正眼看他?,眉梢一挑。
“哦?”他?微笑着,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楼先生消息倒是灵通,胆子也大,连我的事?都敢探听?”
面对此等威胁,楼观山的神色丝毫不变,“江先生,我是个生意人,消息对我来说关系着钱和风险。我自?然会加倍注意,更?何况……这事?,关乎我的重要客户。”
江津屿眯了眯眼,虽然看起来依旧慵懒,但眼底已然透出几分认真。
“楼先生,透露自?己客户的信息……不大合适吧?”他?向后一靠,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我那位堂兄知道,他?的家办负责人和我私下联络,恐怕你?在这个圈子里,怕是待不久了。”
“确实,”楼观山笑了笑,不慌不忙道,“不过?比起失去这个客户,我更?担心?他?会影响到我自?己。如果他?真的被您打倒了,我自?然也难以置身?事?外。”
“江兆锋的事?一旦东窗事?发,牵扯到的不只是他?个人。”他?声音平静,理智得令人心?惊,“作为他?的家办负责人,他?的海外资产、家族基金的流转,或多或少经由我的团队经手。您手里的那些证据,我甚至比你?更?清楚来龙去脉。”
“但您应该也知道,参与洗-钱、协助避税,这些在法律上可都是重罪。”
“如果江兆锋垮了,作为他?资金链的一环,我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他?语气依旧温和,甚至连笑意都未曾减少,但话?语中潜藏的分量,让江津屿微微眯起了眼。
“所?以呢?你?打算倒戈?”
“不,我谁都不押。”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微妙地紧绷着。
楼观山目光微敛,缓缓开口:“但我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江津屿眉梢一扬,示意他?说下去。
“您这次回燕北,我可以替你?在伦敦照顾苏小姐,确保她不会受到江兆锋的威胁。”楼观山垂眸轻轻吹散杯中的浮沫,“如果你?在这场斗争中赢了,希望你?能保我不受牵连。”
“如果你?输了……”他?抬起眼,目光深邃而沉静,像是一汪幽深的湖水,“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苏小姐,一辈子。”
江津屿的笑意终于冷了下来。
楼观山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他?脸上了。
“楼观山,你?这算盘可真精啊。”
“江先生,我不过?说出了现实。”楼观山的神色依旧从容,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遗憾,“此次燕北行,成败未卜,胜了,您可以重新执掌江家,排除异己,但如果输了……”
他?故意顿了顿,意有所?指,“苏小姐不可能永远等你?,她在伦敦终究需要一个能护着她的人。”
江津屿低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眼尾的弧度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讽意。
他?微微俯身?,指腹轻点着瓷白?的茶杯,像是在打量,也像是在警告,笑意未散,眼底却冷得彻骨。
“你?想都别想。”
第68章 春天要来了。
苏却和Joy的电话并没打多久。她握着手机, 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像是这样能让身体暖和一点。但伦敦的寒风依旧无孔不入,钻进?衣领里, 顺着她的脊背往上窜,让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远处, LED大屏幕上开始放映新的广告, 新一季的春夏时装系列即将上市, 画面里,阳光温暖, 绿意?盎然,模特们?在?公园里彼此碰杯, 微笑,松弛得像是另一片世界。广告的标语引用的是保罗策兰的诗句:
It is time the stone made an effort to flower,
time unrest had a beating heart.
It is time it were time.
是时候了,
顽石绽放成花朵,
不安之中跃动心跳。
是时候了, 该是时候了。(1)
苏却仰起头?,凝视着诗句的最后一行。是时候了。
就在?这时,空中落下了雪。
立春的第一场雪。
她怔了怔,下意?识伸出手掌去接,冰凉的雪片落在?掌心, 迅速融化成一滴水珠。冬天还未完全结束,但春天已悄然逼近。
远处, 沉沉夜色里, 有人破开雪幕,朝她走来。
街灯打在?他的肩头?,落下流动的光影, 将他深邃的五官映得更加凌厉。他的眼神沉沉,隐忍着怒意?,像是冰封下暗藏的涌动激流,在?一瞬间即将冲破所有堤坝。
苏却下意?识地想开口?,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强势的力道拦腰抱起。
世界瞬间颠倒。
“江津屿?!”她惊呼,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完全无法撼动对方?分毫。
“别动。”
他劫持般将她抱进?了路旁停靠的车里,车门重重关上,将冷风隔绝在?外。
苏却还没缓过神,刚想开口?:“我还没和楼观山说——”
江津屿逼近,单手撑在?她的身侧,近乎蛮横地打断:“我和他说了,你要和我回家。”
她怔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却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苏却猛地被按进?副驾驶的座椅里,吻猝不及防地落下。
他的吻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强势,像是要把那些她还未说出口?的话,连带着她所有的迟疑,一起吞进?喉咙里。他的指尖扣在?她的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炙烤着她的神经。
苏却被吻得呼吸不稳,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可他却吻得更深,像个小孩,执拗地宣泄着脾气。
良久,他终于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呼吸还有些凌乱。
“怎么,不舍得?”他的语气里透着点刻意?的讥讽,但眼底的情绪却晦暗不明?。
他其实清楚地知道苏却不是暧昧脚踏两条船的人,可他就是有脾气要发。或许是因?为?楼观山的话,清楚地揭开了遮羞布,让他不得不去正视那个逼近的未来。
苏却盯着他的眼睛,薄怒的外表下,藏着一丝细微害怕,像是一只林间的鹿。
“不是。”她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应该由我来说的,和楼观山言明?我们?的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让你受委屈了。”
江津屿的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随即低低笑了起来,喉间震动:“苏却,你可真……”
拿捏得他死死的。
她的手覆上他的,掌心相?贴,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你是在?害怕吗?害怕他抢走我?为?什么啊?”
江津屿目光微闪,没有说话。
苏却盯着他,轻声开口?:“是因?为?你要走了吗?”
手被猛地攥紧。
这段时间的翻译资料,以?及上次她在?门外听见的电话内容,都足以?让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江津屿必须回去燕北,而?且这一去,可能凶险万分。
江津屿静了很久,才低声开口?:“你听到了?”
苏却没有回避,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话才刚说出口?便后悔了,江津屿闭上了眼睛,改口?道:“不,你还是别来了。”
燕北的局势紧绷,江兆锋已经开始疯狂试探他的底线,随时可能孤注一掷。回去之后,他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危险,远超他的掌控范围。
更何况,苏却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她的事业刚刚起步,她的世界不该只有他一个人。
苏却抿了抿唇,轻声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还没定?,但付立建议是下周。”
“这么快啊……”
她望向窗外,伦敦的街灯如恒星散落,在?落雪的夜色里模糊成一片温暖的光晕。
“你会去多久?”
江津屿沉默了一下,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不知道。”
“江兆锋……比我想象得难缠。”他的眉川深拧,“做事的狠劲简直不像是我大伯的种。从我预计的舆论战,到逼江家彻底斩断与他的联系,再到安定?后续……快则半年,慢……我也不知道。”
车厢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仿佛连呼吸声都被吞噬。
良久,江津屿才转头?,盯着她:“你会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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