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辟敌
顾思成顿了顿,“你一直不说话,我问一句你才回一句,我一整天都没和谁说话,有些闷得慌。”
“会习惯的。”
顾思成想到她给自己买一身不能穿出门去的家居服,不由得轻笑,笑过了才道:“明天我就不叨扰你了,我回自己的家。”
梁吟眨了一下眼,眼睛又成了剔透的浅色。
“嗯。”她应道。
饭后梁吟去洗碗,顾思成想帮忙,梁吟说:“你是病患,歇着就好。”
“好。”
煎蛋和煮面的锅顾思成已经顺手洗了,剩下的盛煎蛋的盘子和两碗清水面碗不难洗。梁吟忙碌,他不好意思坐床边,便去阳台门口看着她。
“能记您一个联系方式么?方便日后联系。”
“没必要。”
梁吟三两下洗完碗放进橱柜,端起厕门口台上的衣盆到水池,拧开水龙头。这是他们昨天淋湿的衣物,昨夜两人没能顾得上,今早梁吟离开得早,顾思成在家无聊了一天,没意识到衣服要洗。
他们的衣服分别在两个盆,梁吟先打湿了装顾思成衣服的盆。顾思成感受极怪,一是梁吟竟然帮他洗衣服,二是这衣服已经是垃圾,他再也不会穿了。见梁吟已经用水泡衣服,他思考该怎么和梁吟说。
“我一般送干洗店洗,你不用麻烦,明天我带回去处理。”
梁吟望盆里的西服,又望顾思成,目光仿佛看透他,“扔垃圾桶处理。”
愈是价高的东西愈是脆弱,它有了瑕疵即会被有钱的主人抛弃。
“为什么?你难道知道我的想法?”
梁吟摇头,“我不知道。”
“但是,”她上上下下地打量顾思成,“你看起来金尊玉贵。”
梁吟又手指衣盆,“它看起来已经配不上你了。”
顾思成面色不太好,“您的意思是?”
“既然你会把它扔进垃圾桶,不如现在给我,省得我去垃圾桶捡。”
梁吟一直给顾思成一种孤而傲的感觉,她贫穷且安于贫穷,说出“去垃圾桶捡衣服”这种话叫顾思成莫名不舒服。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报答你的,你不用捡这一件衣服。”
梁吟笑而不语,继续洗衣服。
直到洗完澡,二人都坐到床上晾头发,气氛依然有几分凝滞。
顾思成打破寂静,“感谢……”
梁吟打断他,“口头上别再说了。”
梁吟也换上睡衣,二人同款衣服冷着脸坐床上,像吵架的情侣。
“你如果真想报答,给我我想要的。”
“我可以在遗嘱上写你名字,你知道顾家么?顾家有我一份财产,我在国内外还有一些私产,可以先走手续转让给你。”
梁吟目光像是看傻子,“我不是想要钱。”
顾思成顿时沉默了。
“我见色起意才带你回家。”
梁吟弯腰从床边手提袋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二人被子中间。
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如果你想报答,请用身体报答。”
顾思成觉得幻灭。他在婚恋市场并不吃香,与他门当户对的都是各家千金,千金们什么都不缺,有喜欢他长相的人,在知道他连约会时间都挤不出来后就放弃了。父亲也不催促他结婚,因为在等一个利益相关最大的联姻对象。顾思成在联姻对象上加上一个期待,希望对方也像他一样忙碌,大家无事少见面——像他的父母一样,常年分居两地,省事省心。
婚姻是财产整合,恋爱是所不需的,纯粹的性关系更是不道德。
“我不同意。我可是绝症患者,你是要在我死前把能利用的价值都利用了么?”
梁吟很冷静:“对于我,你没有其他价值。”
梁吟目光克制又放肆地在他身上打量,顾思成气得面红耳赤,“你的意思是,一直把我当男妓?”
梁吟吞咽了一下唾沫,声音干燥:“我没有。”
她的眼眸依然真诚,酝酿着顾思成看不懂的情绪。
“我喜欢你,但我们在两个世界,我贪慕你而不得,所以想睡你。”
“……上一个说喜欢我的人,是我前女友。”
“那你喜欢她么?”
“我、喜欢。”
梁吟把避孕套装回袋子,关了灯,点评:“真够煞风景的。”
如果顾思成这么多年没谈恋爱的话,那梁吟认识他前女友,他前女友名叫魏妍,家世顶好,长相顶好。
那时候梁吟还不认识顾思成,但亲历了他的“事迹”。
高一下学期期末,这个每次考试霸榜第一、老师口中值得学习的好榜样,在升旗演讲时,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魏妍表白,事情闹得极大,顾思成因此挨了处分,而魏妍成了他女友。
身为学霸的校草配身为校霸的校花,还都家世优越,他们是学校的热门情侣。
但十个月后,高傲的魏大小姐邀人参加单身派对,梁吟看到她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瘫坐在地抱着闺蜜嚎啕大哭。
【他怎么敢和我说分手……】
打扮得极漂亮的魏大小姐哭花了妆容。
梁吟那时冷漠地站在门外凝望,以为顾思成不喜欢魏妍,之后也不曾听见他们往来,而现在看来,顾思成似乎不忘旧情?
——又怎么样?
第二天清晨,顾思成醒来依然不见梁吟,他洗漱完打算出门,去借个电话打给助理来接他。昨天他没有用老年机拨号,想等梁吟回来有个道别。
顾思成准备好后到门口,转动门把手,接连几下都未曾转开。
顾思成整个僵住,蹙眉,他看向鞋柜上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将物品倒出来翻找,没有老年机。
他被人囚禁了。
第4章
被下药了……
19点整,开门声响起,早已守在门口的顾思成立刻转动把手,猛地将门往里拉,恰梁吟握着门外把手,受牵引跌进屋里。
“你有病!……”顾思成扶住撞进自己怀里的肩膀,皱眉推开,遇上梁吟抬脸,两颊有红硕的巴掌印,“……怎么了?”
“顾客心情不好,赔了我四千块。”
“……”
这两巴掌打得不轻,梁吟的嘴角破了,看掌印大小,打人者大概是个成年男性。
顾思成愣这一下,梁吟已经进屋关门反锁,一气呵成。她放下手提袋,脱去外衣,找出伤药箱,动作娴熟地给自己抹药。
顾思成酝酿一天的坏情绪被打断,准备质问的话忽然说不出。
他走到梁吟旁边,问:“经常有这样的事么?”
“这是第三次,第一次在一年前,他来店里消费,同人电话吵起来,恰好我服务他,他打了我一巴掌,事后我们决定私了,他道歉,给了我两千块。”
梁吟脸上有小片红肿没抹到药,顾思成慢慢蜷起手指,努力移开目光,问:“第二次呢?”
“第二次隔了一个月,他点名要我服务,过程中指责我服务不周,影响了他的心情,我向他道歉,他打了我,表示可以不计较。”
“他没有赔钱?”
“没有。”
“这次呢?”
“他来店里,没有消费,扔下钱、打了我就走了。”
“你老板怎么说?”
“既然有赔偿,就算事了。店小,怕人报复。”
顾思成眉目凝着怒意,终于忍不住去阳台净手,拿起床上的药膏,挤了一些在指尖,轻轻涂抹至梁吟未曾抹到的那片红肿。梁吟目光不移地望着他,顾思成很快抹好松开手。
“报警吧。”
“顶多拘留他十多天,店不能换位置,我不能辞职,他出来还是要报复。”
顾思成认真道:“我能让他判刑几年,出来后不敢报复。”
梁吟眼睫垂下,复又抬起,问:“有关系?”
“嗯,”顾思成望她牵动嘴角的伤,忆起此前温热柔软的触感,“诱他犯下可以判几年的罪,打点狱中,让他过得‘特殊’些。”
梁吟透过顾思成熟悉的眉眼,思绪飘到十年前的秋夜。
破旧医院中,穿着校服的清隽少年坐她床前陪护,她说:【我要报警。】
少年无所迟疑地递给她手机:【同学,报吧。】
他背着她下楼,到平地后放慢步伐陪她用拐杖。到警局,他们分开,梁吟做了整夜的笔录,反复地描述殴打自己的人的特征,列出自己记得的他们的名字,出具医院的证明,第二天清早,她杵着拐杖到门口,一位职员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你同学留给你的。】
里面有几万块钱。那时的梁吟认为即使自己身亡也赔不了这么多钱。
周一去教室,前桌方浅歌小声问她情况怎么样,她如实道明。
方浅歌认真说:【梁吟,他们有关系,所以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警局再未有消息,她拿了钱,这件事了结。
少年顾思成用温柔裹挟的刺刀给17岁的梁吟上了一课——我给你伸张正义的机会,亦可以轻易夺去你的正义。
而梁吟感激顾思成,那个人若不是他,她可能一点赔偿都拿不到。那时候她正因为极度贫困想要辍学,却因这几万块钱念出了大学。
十年后,梁吟望着顾思成那双显露出关切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心道:可惜她不会给他联系警局的机会。
梁吟展开折叠桌,将手提袋里几瓶高度数酒拎放到桌上,坐床上开了一瓶,闷头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