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臣年
这段时间黎瑭刻意不去想那三个月的事情,现在夜深人静,很难再次入眠时,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姜令词好像自始至终都不是把她当炮友来养的。
谁家约个炮不直奔酒店,而是要先回去见家长。
约炮不就是为了泄·欲的吗,姜令词可倒好,大多数时候都忍着……黎瑭还以为他有什么自虐的爱好。
还有很多很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公开恋情,再比如……
挥开迷雾后,黎瑭视线落在他们的头像上,连他们的头像……也是明摆着的情侣头像。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误会。
黎瑭后悔当时突然含蓄,没有把“约炮”两个字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姜教授大概率听成了“约会”。
难怪第二天他安排的是约会流程。
黎瑭彻底睡不着了。
怀里抱着枕头大小的鲸鱼玩偶,将脸埋进去无声的尴尬。
不过……
姜令词一直没有联系她,应该是不打算计较的吧?
不然来自名门世家继承人的报复,她一个可怜的小画家可承受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
黎瑭自我安慰:像姜令词这样的身份,以及从小到大奉行的君子守则,知道他们之间存在信息差后,肯定会悬崖勒马,及时止步,让一切回到正轨!
没错。一定是这样!
所以从那天开始,他才一直没有联系她。
黎瑭甚至想,陵城这么大,如果不再联系,或许一辈子都碰不到。
然而命运变化莫测,谁都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美术馆内。
黎瑭站在《和解》旁边,正在与策展人Russell讨论这幅画应该放在那个位置是最合适最显眼的。
临近初夏,少女一袭冷艳红裙,在空旷寂静的美术馆内,分外灼眼。
有种专注事业的生命力。
黎瑭这次个人画展的举办地点,她选择的是一座超现代艺术风格的美术馆。
主题与她的最后一幅画同名——和解。
与策展人说话时,黎瑭松松挽起的乌发有几缕慵懒地掉在雪白的肌肤上,她浑然不在意地轻轻一扫,精致眉眼低垂,手上拿着笔,在图上圈出几个位置。
“其实我没想到你会选择这幅画作为主推,我更喜欢那幅。”Russell指的是黎瑭当初画的最艰难的那幅《垂悯》。
半人高的画框内是一幅色彩与画面冲击力皆强到极致的画作。
层层叠叠的兰枝将浑身赤裸的男人禁锢其中,脊背后的双翼企图挣扎开束缚,然而越挣扎,藤蔓便会束缚的越紧,雪白翎羽伴随着不断坠落的血珠,
藤蔓攀绕藏匿之处,是模糊而惊人的尺寸。
朱砂色的血、纯白色的羽翼,淡金色的兰枝与似一节节竹鞭的藤蔓,完美的男性身躯。
Russell来自法国,是国际顶尖的策展人,这次受闻遥意的邀请屈尊前来,起初并不打算做主策,只是稍微指点一下。
最后决定策划黎瑭的个人画展,完全是被她的作品迷住,尤其是这幅。
他久久地凝视这幅画,并给予很高的评价:“这是一幅伟大的作品。”
黎瑭刚要说谢谢,便听到他下一句——
“如果这里画得更清晰的话,就更伟大了。”
没错,Russell说的是藤蔓盘缠最严实的位置。
作为创作者,黎瑭当然不是害羞,而是当时画的时候,尚存一丝占有欲,漂亮的大粉兰,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好吧,不止一丝。
所以她手很不听话地进行了手动打码。
完全不影响视觉效果,反而视觉效果更震撼。
Russell的审美更倾向于大胆展现人体蓬勃的生命力。
而且作为外国人,他很难理解《和解》赋予的传统甲骨文文化的魅力以及这幅画细腻的内核。
虽然尊重艺术家以《和解》为主题的想法,但也保留了自己的审美,在位置上,让《垂悯》与它并列,首尾呼应。
黎瑭没反对。
毕竟这两幅画,一幅是《奇迹》之后的第二幅奇迹,另一幅是与自己《和解》。
一头一尾,倒也契合。
两个人就位置达成共识,时絮匆匆走来,向来温柔淡定的面容上,难得染上了几分焦灼,她站在角落停下:“师妹,你过来一下。”
莫名的。
黎瑭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
时絮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地说:“画展的审批突然被打回来了。”
“策展之前不是通过了吗?”灰白调的灯光下,少女红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好半晌,才溢出一句。
“打回来的原因是,涉及某位大人物的隐私,对方不希望以自己为灵感来源的作品出现在大众面前。”
对方装都不装。
听到这个原因,黎瑭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她声音很小,似是自言自语。
其实这段时间黎瑭心里一直悬着一把剑,现在终于落下,她心情挺复杂的——
她内心很清楚,姜令词根本不好惹,只是抱有一丝丝的希望,他不会跟自己计较。
现在看来。
根本不是这样。
越是看起来端方正直、不拘小节的君子,真被踩到底线,甚至不会给人留后路。
入夜,会馆。
这间会馆私密性很强,超级VIP会员都有自己的专属包厢,黎瑭站在包厢门口,侧眸看向门牌上的“不识春”。
想起姜令词之前微博公开时说的话,莫名有种被内涵的错觉。
然而她问过侍应生,包厢名是十年前老板取的。
好吧。
是她太心虚,有点风吹草动就对号入座。
黎瑭在门口做了足足三分钟的心理建设,才缓慢伸手推开这扇沉重的门。
室内很静,不远处挂着一个燃着香的花丝香薰球。
黎瑭也不知道自己鼻子怎么突然这么灵敏,居然能在弥漫的木质沉香气寻到一缕很浅却很勾人的冷梅香。
黎瑭被精巧的物件吸引了一秒目光,才慢吞吞地将视线落旁边沙发上面容俊美的男人。
姜教授又帅了。
姜令词一袭衬衣西裤,温润优雅,扣子照旧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举手投足皆是名门世家沉淀的矜贵端方。
手臂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此时微微露出腕骨处的兰叶细镯的边。
黎瑭刚才在门口想了很多方案,最倾向的是一上来直接抱着他的大腿哭求他放过自己这个可怜的小画家,小画家办个画展不容易,而且那些画其实她有进行艺术改动,他不说她不说没人知道。
她轻轻吐息,决定按计划进行。
谁知刚走了两步,踩着高跟鞋的脚被地毯衔接的缝隙给绊了一下,踉跄了好几步,最后整个人坐在姜令词膝盖上。
少女红色裙摆铺散在男人腿上,像是暗夜里绽放了一支摇曳的红色莲花。
裙摆轻荡,擦过姜令词黑色西裤包裹的长腿。
黎瑭先是惊了一瞬。
有一说一,男女之间发生过关系之后,身体真的很容易产生习惯。
比如……
一坐上大腿,黎瑭就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脖颈。
尴尬蔓延……
黎瑭尴尬不过两秒。
坐都坐了。
做又不是没做过。
只是把抱大腿改成了抱脖子,可以……计划还能进行。
毕竟姜令词也没站起来把她丢出去。
只要没有被丢出去,一切都还有机会。
黎瑭这么想着,细指慢慢抚着裙摆借此酝酿情绪,同时大脑飞速旋转,思考要如何说服他。
决定先道歉:“姜老师,是我没有说清楚约炮和约会,害你产生了误解,我感到十分抱歉。”
见姜令词没反驳,神色亦是淡然,不像是要计较的样子。
黎瑭话锋一转,“其实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全都是误会,你能不能别拦着画展审批,我也没画什么出格的东西,而且也进行了艺术加工,绝对不会被人认出来,况且就是个中小型画展。”
“你可能不知道这次画展对我真的很重要,不过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跟你展开说说……”
黎瑭越说越悲伤,坐直了身子泫然欲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被渣的那个。
根本没意识到把姜令词当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