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屹冷冷瞥了屏幕一眼。

  “没了。”孟盈小声说。

  “你哥是不是吓你了?他人就这样。对了,你买的是什么东西?”

  “一盒酸奶,还有,还有…”

  还有那盒没来得及放回去的避孕套。

  孟盈睁大眼睛,脸刷地红了。

  “给一百刀。”周司屹冷酷地说,“没事挂了。”

  死一样的寂静。

  孟盈紧紧抱着书包,想起里面的东西,脸比刚才更红。

  “脸红什么?”周司屹收起卫星电话,“明天也可能出意外,外公安排了早上回国的航线,你先回去吧。”

  “你不走吗?”

  “不走。”周司屹说,“危险的不是我。”

  也可能,不是不危险,而是无所谓。

  孟盈抿抿唇,从书包里拿出盛着领夹的盒子,书包是防水的,盒子还完好。

  “可以帮忙把这个交给周叔叔吗?是妈妈让我带来的。”

  想了想,她轻声说:“如果不方便的话…”

  “无所谓。”周司屹随手接过盒子,平静地说,“不是第一个。”

  不是第一个的意思是,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孟盈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替章行芝问出了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的那个问题:“周叔叔对我妈,是真心的吗?”

  “别想太多,”周司屹说,“不会认你这个妹妹。”

  可以猜出的答案,只是章行芝不死心。

  这在周司屹这样的世家里是常事。

  利益、权势、欲望,比血缘跟情爱重要的东西实在太多,光鲜华丽下面裹着污糟人心。

  所以即使周正临对章行芝有真心,这些真心也一定排在利益的考量后,一开始出于种种考量不公开,最后也一定不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司屹那句“哪只眼看到难过了”是在无数次算计、背叛后,冷眼旁观的真心话。

  “知道了。”孟盈干巴巴地说。

  她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看上去又乖又可怜,像是被人欺负了。

  周司屹侧头看过去,似乎皱了下眉:“委屈什么?”

  “没有委屈。”孟盈小声解释。

  她只是有点难过。

  为章行芝和周司屹难过。

  周司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跟本人一样冷淡,锋利得让人透不过气,孟盈哆嗦了一下,手指绕了绕书包带。

  “那哭什么?”

  “我没有,刚才是在想,希望妈妈能有自由的爱。”

  章行芝并不是贪图周家的钱财,她是真的很依赖周正临。

  孟宗海在世的时候,家里的氛围很好,因为产后没能照顾好妻子的愧疚,孟宗海不让章行芝操心家里的一切。顺风顺水惯了,人难免有点娇气。一朝出事,原本安稳的生活系数崩塌,章行芝完全慌了神,是周正临搭了把手。

  周正临帮她处理了后续的所有决断,又帮着她在B市安顿,让她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章行芝在潜意识里把周正临看成了救命稻草。

  但看得出来,章行芝过得并不快乐。

  如果自由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话,她希望章行芝能自由。

  为了证明自己没哭,孟盈费劲地把书包压在一条手臂上,另一只手在眼下揉了揉:“你看,真的没有。”

  眼圈被揉得更红了一点儿,真像被欺负哭了,看上去可怜极了。

  “书包拿来。”周司屹冷漠地移开视线,“撒娇没用。”

  想解释没有撒娇,但周司屹的表情冷漠不耐烦,大概不会听的。

  孟盈吸了下鼻子,乖乖朝他走了一步,想起还在书包里的小熊,脚步又慢下来,手背到身后,拉开书包拉链,把小熊拿出来,悄悄拢在掌心。

  感觉小熊的肚子都被捏扁了。

  周司屹拎着书包往前走,孟盈紧紧跟上,这片海滩是野滩,到处都黑漆漆的。

  周司屹刚才应该是在看卫星地图,他的方向感很准。

  周围安静得毛骨悚然,走了一段儿,孟盈问:“我们去哪儿?”

  “给陆霄洄带个东西。”

  “也是你们的老四样吗?都是什么呢?”安静实在太可怕,孟盈努力找话题。

  “不是好东西,”周司屹冷冷说,“你用不上。”

  “哦。”

  为什么是她用不上呢?

  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她打了个颤,乖乖闭嘴。

  前面隐约有了光亮,是一家加油站的灯牌。

  信号也终于好起来,手机叮咚一声提示音。

  孟盈低头看消息,鼻尖撞到周司屹胸膛时才回过神。

  感觉他的表情不像会说出什么好话,果然,周司屹插着兜,扫她一眼:“腿这么短。”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孟盈回答得像个ai。

  “你语文及格了吗?”周司屹说。

  “我语文成绩一直很好的,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年级前三十。”

  “你们学校的教育水平堪忧。”周司屹不咸不淡开口。

  “…”

  手机信号升到满格,消息终于加载出来,说曹操曹操到,是初中语文老师的。

  语文老师姓赵,是个很温柔的中年女教师,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种仕女图里的古典美。

  老师人很好,很照顾她,那时候她经常请假参加比赛,每次老师都会发课堂录音给她。

  知道她高考结束,赵老师发消息问她的志愿报的是不是京大舞蹈系。

  在海宁读书的时候,所有老师和同学都默认她以后会成为一个舞蹈家。

  孟盈不在状态地跟周司屹走进加油站,陆霄洄要的是肉桂卷,据说他们之前去冲浪的时候路过这儿,他觉得挺好吃。

  孟盈觉得很震惊,在这样紧迫的时刻,陆霄洄居然想到了肉桂卷。

  这大概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精神境界。

  这个很多人当然不包括周司屹。

  他拿了肉桂卷和烟,并且很有闲心地挑了一盒甜牛奶。

  结完账出来,加油站驶进来一辆车。

  车灯刺眼,孟盈扭头去看,手腕被扯住,战术手套的凉意覆上来,磨过手腕内侧。

  反应过来时,整个人被带进斜侧一个漆黑的角落,嘴被捂住,她张了张口,咬住皮质手套的一角。

  空气稀薄,强烈的窒息感下,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灼烧起来,

  周司屹松开手,抱着手臂靠在几厘米外的墙壁。

  空间狭窄,周司屹的气息就在她头顶,他的战术手套还被她咬在嘴里。

  孟盈茫然仰起头,周司屹自上而下瞥她一眼,抽走了那只手套。

  “外面有人。”

  “为什么不能见人?”她还在无法思考的状态。

  周司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氧气灌进胸腔,舌尖咸咸的,她眨了下眼睛,渐渐可以思考。

  应该是—谢家的人。

  只是不知道是路过还是知道了消息,过来找人的。

  外边传来脚步声,是一男一女,男生在赛车场见过,是谢泽,女生穿着件香槟色的鱼尾裙。

  他们是来加油的。

  等油箱灌满的空隙,谢泽一直在烦躁地发语音消息:“不是说都安排好了,一帮蠢货,最好别让人抓到把柄。”

  “坠海?陆家的车?”

  “便利店那两个人怎么说?”

  “废物!”

  孟盈紧张地屏住呼吸,脸憋得通红。

  周司屹懒懒拉开甜牛奶的拉环,铝箔罐推到她嘴边。

  温热的嘴唇触到冰冷的温度,她哆嗦一下,下意识张了张口。

  舌尖尝到甜甜的奶味,周司屹的手按在罐底,直到她仰着头喝完一整罐牛奶,才松了力道,捏着铝箔罐,随手扔到角落的垃圾桶。

  孟盈舔了舔唇,不敢说话,小心翼翼抓住他没戴手套的手指,一笔一画地写谢谢。

  言字旁还没写完他抽出了手,脸色有点臭,感觉是耐心告罄,有点嫌弃。

  加油站里,谢泽发完了语音,手机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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