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得比射箭场流畅点。

  头顶一声嗤笑。

  原本就是出于礼貌的问候,孟盈放下书包,打算转身走的时候,手腕突然一紧。

  细瘦的手腕被男生冷白匀长的指骨扣住,周司屹的气息侵略性十足,孟盈整个人被笼罩着,耳根被打得痒痒的,烫。

  孟盈吓得语调不稳:“这是、我、家。”

  周司屹斜额看她:“所以你做贼心虚什么?”

  孟盈:“...”

  周司屹伸手拆下她手腕上射箭馆的临时腕带,她的腕骨因他指节的触碰痒得瑟缩了一下。

  误会他了。

  孟盈的语气软软的:“谢谢。”

  周司屹显然对这句道谢里包含的愧疚情绪全无感知,慢悠悠看她一眼:“想好下次要做什么了吗?”

  想好下次干点什么坏事了吗?

  后脊因为这一提醒冷汗涔涔,她抬头看周司屹,周司屹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仿佛只是好心提醒一句。

  她愣神的时候,周司屹已经起身,不知道从哪儿拎了个红色的罐子出来,扣在她身后的茶几上。

  是她想拿但一直没拿到的那罐旺仔牛奶。

  孟盈不解地眨眨眼。

  周司屹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

  总归是开心的,她弯弯眼睛,刚要说谢谢,周司屹淡淡撂下三个字。

  “补脑子。”

第04章 ch.4 溺

  ch.4 溺

  章行芝做好晚饭端出来的时候,周司屹已经走了。

  章行芝做的是四人份,但最后吃的只有两个人。

  这是种常态,周正临每天都忙,周司屹从来没在这吃过饭。

  他讨厌这个所谓的“家”,包括她,章行芝,周正临,这里的一切。

  所以那天那句散漫的“讨厌我爸是件很奇怪的事吗”,并不是随口一说。

  孟盈夹了块番茄炒蛋放在碗里,章行芝看了她两眼,问:“考得怎么样?”

  “还好。”

  “嗯,晚上把分估了,可以开始填志愿了,你周叔叔临走的时候还说,有不懂的可以多跟司屹聊聊,他已经大三了。对了,你跟司屹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也还好。”

  的确是还好,尽管根本不在一个世界,未来的轨道也不会有所交集,三个小时前,两人刚在门外进行了肌肤相贴的拥抱。

  而且这只是个不算开始的开始。

  孟盈抬起头:“妈妈,爸爸的忌日快到了,出分后我想回趟海宁,可以吗?”

  “回海宁干什么?”章行芝平静地说,“那边的房产都处理了,你爸的骨灰被孟家人领走了。过去的事该忘了就忘了吧。”

  “那是我爸爸,而且那场车祸不明不白…”

  “有什么不明不白?”章行芝的语气陡然变得生硬,“难道不是他自己酒驾,撞上栏杆翻了车?”

  “不可能的,爸爸很少喝酒。”

  孟盈垂下眼睫,握着筷子的手指青白,“而且那晚爸爸是去看我的舞蹈比赛,不可能喝酒。”

  四年过去,她已经快要记不清那个夜晚的混乱。

  她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孟宗海被推进抢救室。

  那天之后,正当壮年的杰出航空航天工程师声名扫地,撒手人寰。

  万众瞩目的天才芭蕾少女再也没登上过舞台。

  这些对孟盈来说都没有那么记忆深刻,对于那个湿潮夏夜,孟盈唯一清晰的印象是———

  她没有爸爸了。

  ———

  对峙压抑得让人喘息不上来,孟盈放下筷子:“我去扔个垃圾,妈妈。”

  在楼下站了半个多小时,她才从坏情绪中缓过来一点。

  孟盈转身敲了对面的门,三下长,一下短。

  这是她跟谢凛的暗号。

  谢凛是她转学来B市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的老家都是海宁,同学四年,又碰巧做了近四年的邻居。

  门很快被拉开,少年卫衣灰裤,眉眼间有桀骜痞气。

  孟盈低头看他的手背。

  上面果然有个口子,她晚上看到的的确是谢凛。

  她皱眉,感同身受地吸了口气,从兜里翻出个创可贴:“疼不疼?”

  谢凛不是那种好学生。

  他抽烟,打架,翘课,骑着摩托穿行在市井,抱着贝斯站在酒吧的聚光灯下,引起全场尖叫喝彩。

  野蛮,桀骜,自由。

  他的名声在四中是响的,几乎所有家长都要嘱咐一句,别跟谢凛鬼混在一起。

  这个几乎所有的范围里自然不包括章行芝。

  所以说,能成为朋友总是有原因的。

  孟盈跟谢凛能成为朋友的原因是——他们都没有人管。

  孟盈从来不问谢凛为什么打架,但习惯在书包里装一盒创可贴,谢凛从来不问她为什么哭,但每次她哭的时候,谢凛都能从冰箱里拿出盒蛋糕。

  贴完伤口,孟盈找垃圾桶扔创可贴,客厅收拾得干净,没有这个年纪的男生那些脏乱差的通病,墙角堆着一把贝斯和几个篮球,垃圾桶里有截烟头,还很长,新掐灭的。

  回来的时候,谢凛懒洋洋靠着门边,手里拎着个蛋糕盒子。

  孟盈揉揉手指,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哭过?”

  谢凛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青葱少年粗粝莽撞的锋芒跟懒散坏劲儿都毫不掩饰。

  “笨蛋才躲在单元门口哭鼻子。”

  孟盈气得扭头不看他。

  谢凛把蛋糕盒子挂在她手臂上,她的手腕细白,他没碰她的手。

  孟盈一低头,就看到粉色奶油上铺着的一层草莓。

  “你这儿怎么老有草莓蛋糕?”

  “兼职的蛋糕店剩的。”

  “每天都剩吗?”

  “昨天就没剩。”

  孟盈弯弯眼睛:“那我运气真好。”

  “是啊。”谢凛切着电视的台,语气漫不经心。

  今天有场球赛,校园群里的男生们三天前就在讨论,谢凛应该是要看赛的,孟盈往屏幕上看一眼,谢凛正出神地盯着一个鬼片看。

  那个鬼的脑袋都要探出屏幕了。

  她轻啊了一声,谢凛回过神,切了个台。

  惨白的鬼脸还在眼前晃啊晃,孟盈捂着眼睛,边抱着蛋糕往外跑边扭头:“谢谢谢凛同学。”

  ————

  进家门的时候章行芝已经睡了,孟盈轻手轻脚回了屋,打开小夜灯,钻进被子里。

  床头的小熊玩偶也被她拉进被子里,搬来B市后,她习惯抱着点什么东西睡觉。

  可能是缺乏安全感的原因。

  手臂被小熊身上的软毛捂得热烘烘的,她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下午时候,狭窄僻静楼道里的那个拥抱。

  男生的骨骼是硌人的坚硬,跟怀里的小熊截然不同。

  放松的呼吸渐渐僵住,思绪轻微空白。

  周司屹那句随口的好心提醒慢悠悠浮在脑海里。

  想好下次干点什么坏事了吗?

  她僵硬地抱着小熊,半宿没能睡着。

  好在接下来几天,周正临都没有再来。

  孟盈开始了暑假兼职,每天都忙得不行,暂时忘记了那个恶劣的复仇游戏。

  周三的补课地点在淮海路。

  淮海路在整个B市最贵的地段,寸土寸金,补课对象是个十岁的小男孩,叫周星培。

  明显是个小少爷的人设,但家教跟性格都很好,一上午的相处格外轻松,小学的知识简单,说是家教,更多的应该是父母没时间管,找人陪陪孩子。

  课程结束的时候,周星培抱着她的胳膊:“小孟老师,你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孟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半天里,除了周星培和一个安静少言的钟点工阿姨,她没碰到过其他人。

  她蹲下来,摸了摸周星培的头:“平时都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不是,这是我表哥家,爸爸妈妈去国外谈生意,把我放在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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