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亦聆
“我不在意这些。”
男人的声音冷不丁地打断她。
夏云端戛然,本能怔然抬眼,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他漆黑冷静的眸。
仿佛有什么沉默的情绪在其中蔓延开,心脏承接感情的那部分提前预料到什么般躁动起来,她来不及开口,那人的声音已经破寂响起。
“他们怎么质疑我评判我攻击我,对我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盯着她,视线像生出无数细密的织线,将她紧裹得密不透风。
“——我在意的只有你。”
“……”
不同于往日在屏幕里收到的消息,面对面如此直白的坦言,对她的冲击性显然更大。
仿佛被那人漆沉的视线漩溺进深海,夏云端呼吸徒然一滞,大脑都像宕机。
她甚至没法像只是收到一条短信那样能忽视或是回避。
这人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眼神就那样炙热又沉默地看着她,她就像是被人不着痕迹地挡掉了后路,无处可避、无路可退。
可就是这时。
——要有点愧疚之心就早该分了。
——每年生日的这个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眼前仿若又冒出那些冰冷质问的弹幕,喧闹之下有谁嗤嘲不耐地开了口,与弹幕的声音重合着在耳畔回旋着。
“关你什么事?我牢也坐了钱也赔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懂吗?你有什么资格再要求我去道歉?”
“噢,瞧我差点忘了,当然关你的事。如果不是你,我还注意不到有这么个有趣的玩具呢,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么一个目标。”
“你现在装什么好人啊?你要这么在意她,当初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噢!你在跟梁京云甜甜蜜蜜地过着生日——那晚多少人在欢快地为你庆生啊,你猜猜,她当时打给你是想跟你说什么?”
“她一定恨死你了,如果不是你,她都不会被我注意到,她要是没出事,现在是不是已经梦想成真了?”
“是你毁了她的梦想,毁了她整个家庭,知道吗?我听说你现在还跟梁京云谈着呢?也不知道她要是有意识会怎么想,毁了她一辈子的那个人,现在竟然还能这么幸福,天道也太不公了——”
“……”
血液似乎也随着记忆里讥诮嘲弄的声音变凉,从阳台钻进来的夜风几乎把她浑身的温度都一并带走。
她半晌没反应,脸色却褪去了些许血色,男人似乎觉察出她不对劲的神情,紧紧蹙着眉,下意识伸手要揽过她。
女孩却蓦地一偏身,眼底恍惚闪过一丝惊慌,就这样躲开了他的触碰。
“……”
手顿时僵在空中,梁京云表情一滞,又见她茫茫地抬了下轻颤的睫毛,像是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也僵硬了一瞬。
……她竟然是下意识的。
不想让他触碰。
梁京云凝滞着表情,时间仿若静止,再出声时,已经涩哑了嗓:
“……我的话,这么让你不适吗?”
寂静。
她颤着半落的睫,没看他,也不说话。
梁京云的唇角彻底掉了下去,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要把她的每个微表情都拓进眼底,好一会,才像要确认什么般,突兀地哑问: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女孩手指蓦地一紧,他看见她眼睫又颤了起来,良久才出声:
“……不是,朋友吗?”
“……”
安静一秒。
朋友两个字像利刃般插进心脏,梁京云刹那攥紧了拳,几秒后又缓松,喉结轻滚了滚。
“朋友。”
他重复着,尾音平静地上扬,“上床的朋友?”
又是沉默。
梁京云就那么盯着她,空气寂静,他脑海里却不断回旋着刚刚她偏身回避的那一下。
前一刻还能扑在他怀里哭的人。
在他说完这番话后,竟然会害怕他的触碰。
为什么?
凭什么?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了。
想问她之前明明已经表现出接受他的苗头了,为什么一个月后转头又成了“哥哥”。
问她在两人冷战的时候,为什么要突然出现挡在他身前。
问她既然只是朋友,那她半月前的邀请和主动算是什么?今天上午的温存又算是什么?
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
为什么总要一次次给他希望又在他把自己说服后给他泼一盆冷水。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明白当初毫无预兆的分手,不明白现在毫无预兆的抗拒。
他一直想让自己忽视这个逻辑。
世界上多的是没有理由的分手,腻了烦了,哪怕是真的不爱了,他也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解释。
可她当时的话太狠,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砸在他的脊背,低下的头颅也会有承受不住重量的时候。
如果这真是她想要的,那他成全。他这么想。
然而过去了这么久。
分开到重逢,整整九百九十三天。
他以为他慢慢来,总会等到她主动开口的那一天。
这应该是一个好时机。
可她说,只是朋友。
压抑的呼吸几乎盖过心跳。
男人漆黑的眸像是暗涌着什么浓重的情绪,垂落的小臂隐约可见微微暴起的青筋。
她却只是偏开眼。
梁京云胸膛沉沉地起伏着,语气几乎堪称平静地下了定论。
“所以你只是享受暧昧。”
“……”
她依旧不语。
从头到尾的沉默像是终于点燃了他压抑许久的愠意。
“吊着我会让你很有成就感吗?”他问。
“看我一次次不长记性地沉溺,像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要的时候就十天半个月没消息,需要的时候就赏根骨头当施舍一点爱意——”
他一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忽又牵唇,“还是你只把我当鸭?”
夏云端手指一紧,猛然抬起头:
“不过是几次酒后乱/性,睡了就睡了,难道你没舒服吗?”
“……”
空气霎时凝寂。
第68章 嘴硬只要露出一点破绽
68
良久没人说话。
沉默吞噬着稀薄的空气。
过去最痛恨的词、最噩梦的记忆,就这样被面前的女孩猛然脱口,听不出是真话还是冲动之下的吐露。
他好像该愤怒该生气,可在胸腔碰撞的一切情绪,在对上她还未完全拭净泪珠,湿漉漉而泛红的眼尾,要破土而出的那些汹涌又像瞬间被卸了力。
她的眼泪到现在都是致命的武器。
他太想替她抹去,可身侧僵硬的手指又好像在不断提醒着他,刚刚她的拒绝。
于是手指紧抠掌心,最后只化作了声不知是讥是嘲的重复:
“……酒后乱/性。”
乌黑的眸没有一点光亮,他缓慢抬睫,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般:“所以你只想跟我当炮/友。”
女孩藏在袖间的手紧攥,却还是紧咬着牙关吐字t:
“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不是事实吗?”
他像是毫无波澜般地扯扯唇,“可以上床,但不确认关系,这不是炮/友吗?”
“还是你想我说得更文雅一点。”
“‘床伴’,”他看着她,自嘲般勾唇,“这样说会让你舒服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