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澄礼
徐念溪上了拥挤的地铁,好像一瞬间从光亮的人间到了紧闭压抑的沙丁鱼罐头里。
鲁惟与打来电话:“面试怎么样?”
“面试官觉得我空窗期有点久,”徐念溪实话实说,“他让我回去等消息。”
“在职场有gap是不是会死啊。”鲁惟与来气,觉得这就业环境,地球干脆爆炸算了。
徐念溪从译易达离职的时候,会想过找工作不会像之前那么简单。
这几年整个经济大环境都不是很景气,失业的人很多,就业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果然又等了几天,那家公司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这是无声的拒绝。
徐念溪心里清楚。
找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
那天晚上,徐念溪睁着眼睛又一夜未眠。
凌晨时,万籁俱寂。
徐念溪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浑身一点温度都没有。屏蔽了很多人,发了条朋友圈。
徐念溪:找工作真难,丧气脸。
却没想到忘了屏蔽学姐刘妍,更没想到她会发来消息。
刘妍是西津人,也是南大毕业的:念溪,你是不是在找工作?
徐念溪:是的,学姐。
刘妍:你要不来我们公司面试一下?我们公司虽然没专攻外贸,但是偶尔还有些翻译单的。以你的水平,这些单子对你来说,毫无压力。
简直是峰回路转,徐念溪那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光亮。
谢过学姐,定了面试时间。
徐念溪那天晚上难得睡了一个比较平稳的觉。
她挺了解自己的。
她从来不是那种有强大心脏的人。
也永远做不了那种,可以轻而易举舍弃很多东西的人。
她需要很多底气。
工作、钱、房子等等一切物质的、实打实的可以攥在手里的东西,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睡前徐念溪难得有心情,久违点进朋友圈。
也没看别人的,只看了程洵也的。
程洵也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多少天可见。
一直可以追溯到很久之前。
他发的频率其实不算多,多是世界各地的风景照。
夕阳、天空、晚霞、大海……
很多都是一些她想去,却从没去过的国家城市。
冰岛的瓦特纳冰川、挪威雪山下的岛屿、丹麦的法罗群岛等等。
偶尔会掺杂着几张自拍。
就比如最近的,他发了张蒋鹏文、严岸泊他们的合照,应该是在KTV里。
他站在最旁边,没太站直,也比身旁的人高出不少。
别人都傻兮兮地笑出一口牙比耶,他单手插兜,只勾了下唇角,抬着下巴看镜头的模样酷酷的。
严岸泊留言:你说实话,我是不是我们几个里面长得最帅的?
程洵也回:你是长得最拟人的。
严岸泊:我该谢谢你,没说我长得拟物吗……
徐念溪被他们的对话逗笑,点了赞。
再往前翻,还有他十八岁生日纪录片。
他家人为他做了蛋糕,唱了生日歌。
到了拆礼物环节,他妈妈给他准备的是架子鼓,她边看着他拆,边警告他睡觉时间不准扰民,否则她一定不会轻饶他。
视频里,所有人都在笑。
包括程洵也。
只是他没有像他家人一样,笑出八颗牙齿。
而是抬着下巴,拽拽地站在C位,看着不情不愿的,但细看才能发现他眼底有藏不住的笑意。
徐念溪没看了,摁熄手机。
他好像和她,身处在不同世界。
一面阳光灿烂,有金色过去和光明未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一面乌云密布,良久才有一个晴天。明明她也想看看世界,可她不敢出发,因为出去就意味着,会消耗本就不够多的存款。
徐念溪其实并不嫉妒程洵也拥有的种种。
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凌晨三四点的夜里,她依旧会控制不住觉得羡慕。
也不多。
一点点。
可确实存在。
她羡慕着,程洵也身上的一切。
而这种羡慕,很久之前开始就存在。
从她知道程洵也初中干的那些事后,徐念溪开始借着和他同桌的机会,默默观察程洵也,就好像观察一个又稀奇又美好的物种一样。
他人缘很好,身边总是围着不少人,不过和他接触最多的还是严岸泊和公孙修竹他们。
他们时不时就凑到程洵也的座位上,围在一起说话。
他们的话题天南地北的,今天说足球,明天说游戏,后天比谁长得帅,总之话很多,又嘚瑟,像一群幼稚的中二病。
程洵也是里面症状最严重的那个。
这会儿他们正在说体育课上踢的那场球,严岸泊抱怨程洵也怎么刚刚不让让他,害得他输了,他都不好意思再去约人家女孩子。
程洵也语气像他在说什么屁话,不耐烦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要赛出诚信赛出风采。”
严岸泊比程洵也还振振有词:“那我这不是说给那些女生听的吗?你怎么也当真,认识这么多年,你都不了解我。”
“我又不是女生,我干嘛要了解你?”程洵也没被他的逻辑带偏,神情颐指气使极了,“而且,我让你你不还是输?之前又不是没让过,你哪次赢了?”
“……”
虽然这是事实,但不妨碍严岸泊被他这种“我都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把握住”的嘚瑟语气气到。
严岸泊“呵”了声,阴阳怪气地说:“那你还真是厉害呢。”
程洵也侧脸看他,看了会儿,很认真地说:“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难得说了次人话。”
“……”
徐念溪被他们的对话逗笑,怕被发现,把书页立起来,挡住自己笑意盎然的脸。
也不知道程洵也这种性格是怎么养成的,才能把别人明晃晃的讽刺听成自我认同。
他这种人,必然从小到大成长过程中,接受到无数的肯定,才能一次又一次把这些肯定内化成对自己的认可。
甚至认可得都过分了,都演化成自恋了。
不愧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堂而皇之说他是个大帅哥的人。
……
和程洵也同桌的两个星期里,他们很少说话,但徐念溪过得很愉快。
程洵也虽然自恋又臭屁,但他身上少年气足,说这种话不会让人觉得厌烦,相反觉得他率直随性又可爱。
是徐念溪很少见过的人。
她总爱偷偷观察他。
只是,每次观察完,伴随而来的是,徐念溪总能意识到,她和程洵也的不同。
他习以为常得甚至已经内化到骨子里的肯定、认可……都是她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徐念溪一边因为他的种种而觉得吃惊新奇,原来世界上有这种人,像看到了新世界。
一边又仿佛看见一面镜子,折射出她的贫瘠荒芜,自卑和畏怯。
那两个星期里,徐念溪体会了无数次这样的情绪,也一次又一次,清楚地知道,她和程洵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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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试时间定得很早,徐念溪起来后,给自己画个淡妆,出了门。
这家公司确实如学姐说的一样,专门和国内工厂对接的,但偶尔还是会涉及到和国外业务沟通。
亚马逊、TIKTOK、YouTube一些软件都会用得上。
以徐念溪的水平来说,处理这些确实绰绰有余。
期间老板进来看了面试,甚至直白地频频点头,表示对她的认可。
等徐念溪从办公室出来,学姐端着杯咖啡笑:“我刚刚问了老板,他对你很满意,等着拿offer入职吧。”
徐念溪心里仿佛有块大石松了下去,忍不住笑了下,“谢谢学姐。”
……
可是一连好几天,面试的那家公司一直毫无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