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
陈念安来回很快,半个多小时就到家了,次卧门关着,他敲敲门:“姐,吹风机买回来了,你要用吗?”
祝繁星把门打开一道缝,伸出手来,陈念安把吹风机递给她,她又关上了门。
次卧响起吹头发的声音,陈念安笑着摇头,也拿好衣服去洗澡,等他洗完后,已是晚上九点,他再去敲次卧门:“姐,有冰西瓜,你要吃吗?”
“不吃了,我饱得很。”祝繁星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陈念安说:“那我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哎,你先别走。”祝繁星打开门,向他招招手,“进来,咱俩聊会儿天,还早着呢。”
陈念安:“……”
祝繁星的头发已经吹干了,蓬蓬松松地散在肩上,睡裙外披着一件薄外套,能掩住尴尬,她转身爬回小床,陈念安跟了进去,先抬头看空调,问:“空调还好用吗?我从来没用过这台,昨晚洗过滤网了,会不会冷?”
“不冷。”祝繁星拍拍床沿,“你过来,坐这儿。”
次卧特别小,1米2宽的衣柜床靠墙摆,过道上搁着两只拉杆箱,走路都很困难,行李袋在书桌上,唯一的椅子上还放着祝繁星的双肩包和一个小挎包,陈念安想坐下,只能坐床沿。
他的居家穿着风格叫人怀念,白色短袖T配大花沙滩裤,赤脚踩着拖鞋,只是,他不像少年时那么清瘦了,无论骨架还是肌肉,都能显示出这是一个青壮年男性,身姿修长,体格健康,因为刚洗完澡,身上还散发着热烘烘的水汽。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泛着光泽,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呀,你头发这么湿,把我床都搞湿了。”祝繁星一骨碌翻身而起,跪坐在床上,说,“我给你吹干。”
陈念安没有拒绝,乖乖地坐在床沿边,祝繁星拿着吹风机帮他吹头发,左手还会抓揉一下。
两人身上有着一样的香味,清新怡人,吹风机的声音很响,祝繁星就没有说话,陈念安也沉默着,只用心感受这一刻的宁静温馨。
几分钟后,他的头发被吹干,祝繁星又抓了一把,满意地说:“搞定。”
陈念安扭头看她,四目相对,祝繁星触碰到男人深邃的目光,一颗心咚咚地快跳起来。
陈念安问:“聊什么?”
“随便聊聊,时间还早么。”祝繁星放好吹风机,又坐回床头,问,“小老虎,这几年,你去过五峤村吗?”
“去过两次。”陈念安说,“一次是我姥姥没了以后,一次是去年年初,我跟着剧组在安徽拍戏,那个村离五峤村不算远,我就问剧组借了辆车,当天来回,去给妈妈和姥姥扫墓。”
祝繁星问:“去看你姥爷了吗?”
“没有。”陈念安摇摇头,“我和他们已经不联系了,我舅舅借别人的手机给我打过电话,还发过短信,我都没回。”
“为什么?”
“不想内耗。”陈念安说,“我一点也不想和他们见面,每次见面,结果都不愉快,尤其是冯继强来钱塘的那次,我会觉得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的共同话题,这和学历无关,是人品的问题,如果他不是我表哥,我根本就不会和这样的人来往,就想着,算了吧,不要再联系了,我并不需要这样的‘亲情’。”
祝繁星能理解这种感觉,她也不想再和祝怀军、祝怀雯有联系,也许姑姑和小叔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出发点还是“为她好”,但每一次,她都会被弄得又生气又伤心,这种“为她好”,真是不要也罢。
“我好久没去看爸爸妈妈了。”祝繁星的情绪有些低落,“还有保定的妈妈和姥爷,以前还说两年去一次的,这都四年了,我才回来。”
陈念安说:“保定那边,我去过一次。”
祝繁星一愣:“你去过?”
“嗯。”陈念安说,“去年秋天,我和一个编剧朋友开车去河北见一个导演,会路过保定,我就去了墓园。曹阿姨的墓在哪儿,我还记得,姥爷的位置,我是去问的工作人员,还好你告诉过我他的名字,曹学振,我给他们献花了,和他们说,现在疫情,你在法国回不来,没法来看他们,让他们别怪你。”
祝繁星眼眶红了:“你都没有和我说过。”
陈念安握住了她的手:“我也只是顺路。”
祝繁星反握住他的手,指尖传递着彼此的体温,说:“过些天,我想去一趟保定,如果可以,也想去一趟五峤村,至于钱塘……哦,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不用和我一起去,跨省会很麻烦。”
陈念安说:“国庆节我要回一趟钱塘,你要是不那么急,可以和我一起去,我们租辆车自驾,不带满宝,让他留在学校,读书的人跨省才是真麻烦。”
祝繁星问:“你回钱塘做什么?”
“喝喜酒。”陈念安微微一笑,“阮慧学姐国庆节结婚,是她领我入的行,教了我很多东西,她的喜酒我得去喝。还想去看看爷爷奶奶,任叔叔和佳颖阿姨,再和耗子张珂吃顿饭,我两年没回去了,真挺想他们的。”
“行,我和你一起去。”祝繁星说,“正好,那时候天气凉快,我也能和几个老朋友见见面。”
陈念安点头:“好。”
他一直扭着身子在说话,小腿边还挤着大箱子,祝繁星见他姿势别扭,便拉了他一把,“你上来吧,反正你洗过澡了,咱俩靠着聊。”
陈念安:“……”
祝繁星往墙壁那边挪过去些,陈念安便爬上了床,和她一样靠在床头,因为床上还带着一组衣柜,祝繁星没法太靠墙,两人只能贴着坐,用一种相依相偎的姿势。
是谁先牵谁的手?没人说得清,总之,等他们坐好后,祝繁星的脑袋已经搁在陈念安肩膀上,她的右手和他的左手也纠缠在了一起。
第179章 第10章条件这么好的女孩,你去见了……
陈念安自然能感受到祝繁星在与他亲近,但他不敢胡思乱想。在他的理念中,姐姐的态度只是回到了去安县之前,那时,他们也是这么亲密无间,拥抱牵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至于她为什么不再躲避他,陈念安也有自己的解释——四年未见,姐姐想他了呀。
他从不怀疑祝繁星对他的“爱”,不管那份爱是什么性质,它真真切切地存在。陈念安习惯了隐忍克制,年少时也曾为自己争取过,却失败了。此时此刻,他们依偎在一起,他牵着祝繁星的手,用手指逐一描摹她的指尖,心中真是无奈又煎熬。
没错,他还爱着她,是深埋在心底的爱,是弟弟对姐姐的爱,也是男人对女人的爱。这份爱无关任何利益,不用计较任何得失,他相信祝繁星也深深地爱着他,和他一样,发自内心地希望对方能过得更好。不同的是,她只把他当成弟弟。
陈念安用了两年时间才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可祝繁星一出现,他就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她,她是他生命中最闪耀的女孩,没有之一。
小次卧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祝繁星姿态放松,把玩着陈念安的手指,贴着他的手掌,与他比大小:“小老虎,你的手好大呀。”
陈念安与她十指相扣:“你的手也不小。”
祝繁星说:“以前,你的手小小的,可好玩了。”
陈念安说:“满宝小时候的手更小。”
“哎呦,你是真的很想他,说第三遍了。”祝繁星与他闲聊,“小老虎,这两年,你和爷爷奶奶联系过没?他们身体好不好?”
陈念安说:“奶奶身体还行,就是心脏有点问题,还有高血压,老毛病了,吃药能控制。爷爷……不太好,年后复查时,发现癌细胞转移到了肺,好在是早期,现在在做化疗。我本来想四月份回去看他,他叫我不要去,因为医院管得很严,不是人人都能去探病,我就没去。他在家休养时,满宝去看过他几回,说他气色还行。姐,我们国庆一起去看他吧?”
祝繁星应下:“好啊,我也很久没见他们了。”
“对了,任叔叔和佳颖阿姨还好吗?”陈念安说,“我来北京后,只在过年时给他们发过拜年消息,都没和他们通过电话,你和他们有联系吗?”
“有联系。”祝繁星说,“我隔一阵子会和他们通个电话,佳颖阿姨年初退休了,你知道吗?”
“她退休了?我不知道。”陈念安有点意外,“她几岁啊?”
“五十五岁整,本来单位还想返聘她,但她死活不愿意,就想回家休息。”祝繁星笑着说,“她说她特别想去欧洲旅游,可现在出不去嘛,气得她打电话和我抱怨,我让她在国内玩玩算了,她就定好了九月和任叔叔一起去新疆。任叔叔还在上班,清闲了不少,他身体还可以,现在只为蓓蓓发愁,蓓蓓一直单身,人家给她介绍对象,她也不肯去见,任叔叔说他愁得头发都白了。”
陈念安捏捏她的手:“那还是我们自在,没人催婚,多好。”
“要催婚也轮不到你啊。”祝繁星说,“你才多大呀,谁会来催你的婚? ”
陈念安说:“有的,我们门店的副店长就想把她女儿介绍给我,北京土著女孩,二十一岁,北师大在校生,家里四套房,条件不错吧?”
祝繁星:“……”
她把脑袋从陈念安肩膀上移开了,陈念安转头看她:“怎么了?”
祝繁星眨巴着眼睛,问:“条件这么好的女孩,你去见了没?”
“当然没有。”陈念安失笑,“我做中介也是暂时的,要是被人知道我本职工作是个编剧,做中介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多尴尬呀。”
“哼。”祝繁星又把脑袋靠了回去。
陈念安感觉怪怪的,姐姐刚才那反应……怎么有点像……吃醋?
他没往深处想,继续和祝繁星聊天。
他们知道对方的社交圈,聊天时便会提及,比如邱梓涵,小伙子开学后将读高职,还是学机电一体化技术;比如张思彤,已经在和男朋友谈婚论嫁;比如吴昊浩和张珂,两人在A大读研,课程多为线上,他俩的感情倒是很稳定,打算毕业就结婚;还有申露、郭晓春、方熠、李思莹、展翔、郑立、闻锦程、吕焕麟等等等等……
陈念安的同学,祝繁星都知道,祝繁星的朋友,陈念安也知道,说起那些人的近况,两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小老虎,和我说说你来北京后的事呗。”祝繁星抱住陈念安的胳膊,说,“你真的很厉害啊,上大学时写的剧本都能被人看中,还拍成了剧,怎么做到的?”
“我运气比较好。”陈念安说,“在那之前,我其实也碰到过很多糟心事,头几个月,一毛钱收入都没有,可房租要花钱,吃饭也要花钱,要不是我还有点积蓄,真的要待不下去。”
祝繁星问:“什么糟心事啊?你和我说说。”
陈念安便说起自己初来北京的那几个月——好不容易接到一个网剧项目,反反复复修改剧本三个月,却被拖延稿费;与人合租,居然被合租室友偷东西,闹到去派出所报警;以为遇见了赏识自己的圈内大佬,结果却是个骗子,还白白送给对方一份昂贵的礼物;有人引荐他和某资方代表吃饭,却被那中年女人摸大腿“揩油”,暗示他,只要肯陪睡,就会投资他的剧本……
祝繁星:“等等。”
陈念安:“啊?”
祝繁星瞪大眼睛:“你被人摸大腿?”
“嗯。”陈念安说,“我当场就走掉了。”
祝繁星:“……”
都说娱乐圈的水很深,真是所言不虚啊,连个男编剧都会遭遇潜规则。
祝繁星的目光落在陈念安的沙滩裤上:“摸的哪条腿啊?”
陈念安:“左腿,还摸的伤疤那儿,把我恶心坏了。”
祝繁星坐起身来,伸手去撩他左裤腿,陈念安几乎是弹起来的,抓住她的手:“你干吗?”
“我看看你伤疤。”祝繁星说,“别这么紧张。”
陈念安松开手,祝繁星终于看见他的左腿伤疤,十几年了,疤痕还是那么狰狞,她用手去摸摸,触碰到紧绷的大腿肌肉,问:“还疼么?”
“早不疼了。”陈念安说,“就是很丑。”
祝繁星说:“不丑,能走能跳,一点儿也不瘸,已经很好了。小老虎,我当时去医院看你,你都不知道你那样子有多惨,那场车祸死了这么多人,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嗯,我知道。”陈念安又把她拉回身边,伸臂揽住她的肩,“还好我是男生,腿上有疤也没关系,穿个长裤就行。”
祝繁星笑了笑:“你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
后来,是2020年的十月,黄怡然在一个剧组拍戏,演女三号。某位女制片人去剧组探班时,黄怡然跟着导演、编剧、几位主演去和制片人吃饭。饭桌上,那制片人说自己想做一部女性向现实主义题材的连续剧,和编剧聊起内容方向,别人都是听过算数,只有黄怡然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饭局结束后,她厚着脸皮和制片人加上微信,开门见山地告诉对方,自己有个编剧朋友,手里有一部完稿剧本,就是女性向现实主义题材,制片人正好不忙,随口让黄怡然把编剧的微信推给她。
陈念安就这么认识了制片人贾凤华,一个三十七岁的姐姐。贾凤华经验丰富,看完《哪家人》的前十集剧本和故事大纲后,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好本子,当即约陈念安见面。
两人在咖啡馆面谈时,贾凤华得知,故事里的一些情节其实是陈念安与他姐姐的亲身经历,更坚定了她想做这个项目的决心,因为她知道,只有真诚、真实的故事才能打动人心。贾凤华没有摸陈念安的大腿,也没有提任何令人不适的条件,直接和他谈合同。
36集的连续剧,一万一集,价格不高,但陈念安半秒钟都没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唯一要求就是“第一编剧”的署名。
项目进展极快,次年二月就在安徽开机,陈念安的编剧朋友都说他撞了大运,他自己也觉得像在做梦。跟着剧组去安徽拍摄时,是他第一次跟组,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熟悉着影视剧拍摄的各种流程,跟在导演身边,与他探讨如何将文字更好地转换为视听语言,天天废寝忘食,累并快乐着。
贾凤华告诉导演,剧本很扎实,没有逻辑漏洞,照着拍就行,导演完美执行,并告诉演员们,谁都不准加戏,剧本怎么写,咱就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