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含胭
么人?她本来就不喜欢冯采岚,这时候怎么可能去管对方的儿子?她连亲侄子祝满仓都不肯养!祝怀雯在电话里把冯智光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们穷山恶水出刁民,沾上了就是晦气,让他赶紧把小孩户口迁回去,还想在钱塘上学?做梦!趁早死了这条心!
冯智光气得差点吐血,一怒之下,连夜开车带着陈念安来到钱塘,把他往榕晟府6栋一丢,给祝怀雯和任俊各发了一条短信,说孩子送到了,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发完后,他真就不管了,扬长而去。
任俊和祝怀雯大概觉得冯智光是唬人的,谁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自然没来榕晟府看看情况,更没有通知祝繁星。
祝繁星在军训呀,家里又没人,大家都很理智,认为陈念安的事和钱塘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关系,坏就坏在小孩的户口迁过来了,而今变成了一个大麻烦。
听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祝繁星沉默了。
她想,那群不靠谱的大人们啊……
桌对面的祝繁星双手撑住额头,脸上写满了忧虑,陈念安看着看着,一颗心就沉了下去,说:“姐姐,其实我知道,我应该回老家读书的,你别想了,给我舅舅打个电话吧,让他把我接回去,他要是不肯,你就和他说,我、我、我……我死给他看。”
祝繁星:“……”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话?”她生气地瞪着陈念安,“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准再说!”
陈念安噘着嘴:“我也不想死啊,我们村里的王爷爷,他儿子不肯养他,他就喝农药了,那我舅舅舅妈不肯养我,我能怎么办?”
祝繁星也不知道他能怎么办,这时,陈念安语气一转:“诶,要么这样!”
他突然兴奋起来,“你给我舅舅打电话,跟他说,我不上学了,等我腿好了,我就去打工,我能挣钱养活自己,每个月再给他们打一笔钱,这样,我舅舅应该就肯接我回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陈念安!”祝繁星更生气了,“啪”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才十一岁!能打什么工?你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没接受完呢!”
陈念安大声说:“可我们村里很多哥哥姐姐都是小学念完就不念了!”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那些人是不爱念书,你也不爱念书吗?你不爱念书你年年考第一?”
“那我舅舅不肯供我念书,我有什么办法?”陈念安哭了起来,“我也想上学,在哪儿上都行,但是,但是,他们是不可能供我考大学的!”
祝繁星一惊,心里明白,这是实话。
如果陈念安回了老家,不管他学习有多好,都不可能去读大学,他的舅舅舅妈绝对不会给他出学费,别说大学了,高中都念不上,别说高中了,也许连初中都没得念。
短短几秒钟,祝繁星脑海里浮现出几个人的身影。
一个黄毛,好像叫冯小海,才十几岁,成天混网吧,当街抢劫,调戏女孩,因为偷手机坐了几个月的牢。
一个小胖子,冯继强,好吃懒做,不爱学习,成天欺负陈念安,说小学毕业就要去打工。
一个她已经记不得名字的女孩,十五岁嫁人生娃,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样本很少,只有三个,但从他们身上,祝繁星几乎可以预见陈念安的未来,他现在还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懂事,勤快,朴实,善良,因为将“要来钱塘投奔妈妈,在钱塘上学”作为目标,他一直都很努力,没有学坏,那以后呢?目标已经破灭了,没有学上,长大后的陈念安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社会的不安定分子?
祝繁星难以想象,真这么下去,天上的妈妈不得哭死啊?
“你先别哭,别着急,你让我想想。”
祝繁星揉着额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下了决心,说,“这样吧,今天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叫我姑姑和任叔叔过来,和他们商量一下你的事。小老虎,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说服他们,争取把你留在钱塘,让你在钱塘上学。”
陈念安愣住了,眼里的光亮又燃了起来,好半晌,才问:“真的吗?”
“嗯,真的。”祝繁星说,“这本来就是我对妈妈做的承诺,今天咱俩能碰到,我感觉……像是妈妈安排的,她不放心你,所以,就让你找到了我,我已经食言过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让她失望了。”
第26章 第03章她一定要竭尽所能,把陈念安……
陈念安吃完了一整碗面条,连面汤都喝得精光,祝繁星还不饿,把厨房收拾干净后,问:“虎仔,你腿这样子,是不是还不能洗澡?”
陈念安不自在地点点头:“嗯,我平时就是拿毛巾擦一下。”
祝繁星看着他坐在椅子上寸步难行的样子,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说:“你先等我一下,我去物业看看,能不能借个轮椅回来,要不然你太不方便了。”
她去了物业办公室,那边的确有两架备用轮椅,祝繁星借了一架回来,扶着陈念安坐到轮椅上,试着往前推,果然方便许多,她高兴地说:“搞定!我先帮你擦洗一下吧,弄好了你可以早点休息,今天你肯定很累了。”
陈念安大惊失色:“我可以自己洗的!”
祝繁星纳闷:“你都这样了,怎么自己洗啊?我帮你吧,还能给你洗个头。”
陈念安面红耳赤地看着她:“星星姐姐,我真的可以自己洗的,在老家我都是自己弄的,你不用帮我……”
哎呦,这是害羞了?
祝繁星看得想笑,说:“你别难为情啊,我经常帮满宝洗澡的,你和满宝有什么区别?”
陈念安瞪大眼睛:“满宝才五岁!”
“你也没比他大多少嘛。”祝繁星说,“这样吧,你裤子别脱,我帮你擦一下上身,再帮你洗个头,后面的事你自己弄,怎么样?”
陈念安好一阵纠结,最终答应了这个提议。
祝繁星推着他进到客卫,陈念安说想尿尿,祝繁星只能扶着他在马桶前站好,自己暂避,一会儿后,男孩在里头喊:“姐姐,我好了。”
祝繁星推门进去,看到男孩正在用没受伤的右手拉裤子,他穿着一条松紧带裤腰的中裤,石膏腿悬空,右腿单腿站立,因为左臂还绑着绷带,做什么都很费劲。祝繁星站到他身边,帮他把裤子拉好,陈念安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小声说:“我的腿快好了。”
“我知道,这不是还没好么。”祝繁星又把他按到轮椅上,将轮椅转了个圈,推到盥洗台前,扒掉陈念安的上衣,让他把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好帮他洗头。
衣服脱掉后,祝繁星愣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十一岁的男孩子,果然和五岁小孩不一样啊,满宝还是一只肉嘟嘟的小猪,而陈念安已经是个骨骼舒展的小少年了,只是还没开始窜个子。
热水哗哗地流着,祝繁星手势轻柔,给陈念安搓出一脑袋泡沫。陈念安心情复杂,受伤后,姥姥照顾他比较多,但姥姥平时很忙,要去地里干农活,不可能时时陪着他,所以大多数时间,他只能孤独地躺在床上养伤,头痒了,想洗个头,也不好意思说,后来干脆让姥爷给他推了个光头,就现在这点儿头发,还是这些天刚长出来的。
祝繁星的注意力却不在陈念安的头发上,她看到了他前胸后背的伤疤,都是车祸时留下的,足以证明那场车祸的惨烈。伤疤已经结痂了,长出了粉色的新
肉,陈念安的左额头上方也有一道疤,好在伤的位置可以被头发遮住,不算破相。
挺俊俏的一个男孩子,她想,要是破相了,会很可惜。
洗完头后,祝繁星帮陈念安擦身,男孩子身上真的很脏,还有股难闻的味道,像是很久没好好清洗过了,祝繁星绞着热毛巾帮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得他龇牙咧嘴,上身都发红了,才勉强停手。
“好了,接下来你自己洗吧。”祝繁星给他拿来另一块毛巾,说,“掬着热水,别偷懒,把小鸡/鸡和屁屁都洗一下,每天拉屎尿尿,这些地方最容易长细菌。”
陈念安:“……”
他羞得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想不通星星姐姐怎么能如此正大光明地说出这些话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祝繁星拉上全屋窗帘,进到陈念安的房间,帮他换好床单被套,二十分钟后,陈念安总算把自己搞干净了,穿着一件新T恤,笨拙地划动轮椅从客卫出来。
祝繁星推他进房,陈念安看看周围,熟悉的布置,没什么变化,只是书桌上多了一个相框摆台,是一张唐装全家福。
“照片印出来了?”他问祝繁星。
“嗯,印出来了。”祝繁星说,“那种挂墙的大照片我没让他们做,换成了几个小摆台,这个摆台归你了,想妈妈的时候可以看看照片,我房里也有一个。”
陈念安拿起相框仔细地看,很快,眼睛里又蓄起了两汪水。
“好啦,今天就先休息吧。”祝繁星从他手里抽走相框,摆回桌上,扶着陈念安躺上床,给他盖好被子。
“尿壶我放地上了,省得你半夜去卫生间尿尿,书桌上有矿泉水,还有饼干,渴了饿了你就自己吃点儿。”祝繁星拍拍他的头,“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我听得见。”
“嗯。”陈念安说,“星星姐姐,我有一只小老虎在包里,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我每天都要抱着它睡觉的。”
祝繁星愣了几秒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惊喜地问:“那只巧虎吗?你带过来了?”
“咦?你知道它?”陈念安惊讶地看着她,“我的花花不见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这只老虎,我都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是谁给我的吗?”
“笨蛋!”祝繁星往他脸上弹了一下,“还能是谁?我呀!你舅妈没告诉你吗?”
陈念安惊呆了:“我问她了,她说不知道!”
“你舅妈就是个随口说瞎话的人,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祝繁星蹦跳着去到客厅,从包里拿来那只巧虎娃娃,塞到陈念安怀里,陈念安还处在震惊中,问:“真的是你送给我的吗?”
“对啊,我骗你干吗?那天正好是你生日,就当生日礼物了。”
陈念安算了算日子,眉毛挂了下来:“可你的生日已经过了,我都没送你生日礼物。”
“哎呀,别想这些了,早点睡吧。”祝繁星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完后,她帮陈念安掖了掖被子,正准备离开,陈念安又叫住了她:“星星姐姐!”
“干吗?”祝繁星回过头来。
陈念安躺在小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抿了抿唇,说:“很久没人陪我说说话了,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祝繁星的心瞬间软了下来,拎起迷彩服的领口微微一笑:“可以呀,不过能不能让我先去洗个澡?我身上也很臭呢。”
陈念安笑了:“你去洗吧,我等你。”
祝繁星快速地洗完澡,换上一套睡衣,连头发都没吹,轻手轻脚地推开陈念安的房门,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结果,就对上了男孩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抱着巧虎,一直在等她。
祝繁星吁出一口气,脱掉拖鞋爬上床,靠躺在小床外侧,陈念安往里头挪了挪,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
“你怎么跟满宝一样,还要哄睡的?”祝繁星笑着开口,用食指点了点男孩的鼻尖。
陈念安说:“太早了,我睡不着。”
的确很早,还不到八点,祝繁星说:“行吧,那我就陪你聊聊天,正好,有些事我也想问问你。”
“什么事?”陈念安浑身一震。
“别这么紧张。”祝繁星说,“我就想问问你,妈妈的葬礼办过了吗?”
陈念安放松了一些,眼睫垂了下来:“办过了,半个月前办的。”
已经办过了啊……祝繁星心里一阵惆怅,又问:“你参加了吗?”
“没有。”陈念安很沮丧,“我都出不了门,他们不让我去。”
“那你知道她葬在哪儿吗?”
说到这个,陈念安居然有点尴尬:“知道,他们,他们……他们把妈妈和我爸爸……葬在一起了。”
“哦,这样啊。”祝繁星曾经想过这个可能性,就没太意外,说,“你爸妈当初也不是离婚,去世后葬在一起,也是合理的。”
陈念安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是考虑到我爸爸吗?”祝繁星大度地摆摆手,“哎呀,这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我不生气,真的,我还想去给妈妈扫墓呢,这样的话,到时候可以一起拜拜你爸爸,我知道你爸爸也是个大好人。”
陈念安松了口气,浅浅地笑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行吗?”
“行啊。”祝繁星想了想,问,“那妈妈的葬礼办了,你爷爷奶奶来看你了吗?”
“来过一次,舅舅和他们吵起来了。”陈念安闷闷不乐,“舅舅想让爷爷奶奶把我接走,我爷爷其实是答应的,但我叔叔不答应,我叔叔说,除非把妈妈的赔偿款给他们,他们才会把我接走,我听见了,他说,一手交钱,一手接人。”
祝繁星:“……”
无力吐槽。
“唉……”陈念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们那个地方吧,不管是谁,老了以后都得听儿子的话,因为指着儿子养老呢,我叔叔不答应,我爷爷就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