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她甩开他。
——就知道他在捉弄她!
车上两个座位,他一个,分给别的女孩儿一个,她趴在车顶吗?
她扭头就要上楼:“你敢骗我,小心我找个机会真的咬死你……”
还没走开,腰上落了个力道。
就像那天在他床上。
“……”
薄屿给她拦腰拽回去。
“喂。”黎雾跌跌撞撞的,差点儿没在楼梯上站稳当。
扑入他怀里的那刻,心跳如雷。
“不是说没我位置了?”她匆匆喘气。
薄屿就看着她笑,“——我就说你在吃醋,还不承认。”
那辆黑色跑车,从他住进来,基本就停在楼后面的空地。这么贵的车,风吹日晒雨打,他可是一点儿都不会心疼。
也对,他的认知里,这玩意儿就跟他们代步用的小电瓶车一样,没什么可在意的。
这一阵子,这车来来往往的,黎雾暗暗观察过不下几次,不过她宿舍的窗户看不到,只能通过车停车走,依稀判断出他的动向。
黎雾带了伞。
出宿舍楼,她很狗腿地为他撑起。薄屿立即接过去:“你自己多高不知道?”
她不服气:“我一米七好不好?”
“真的?”他上下审视,“腿倒是挺长的,我上次就发现了。”
“……?”
车上俩座位,也没人在等他去干什么。黎雾坐上去,他载着她,一路驰骋离开这偏远地。
霓虹与高楼起伏的轮廓,与稀稀落落的氤氲雨点。
终于迭次溢入眼帘。
到地方,黎雾准备告别——料他可能也不会接王教授的这个局。
南城就没几块地儿不姓薄,这家酒店看起来也多少与他家里挂点儿钩。
薄屿却是跟着她下来,车钥匙扬手丢给了早早候在门边的人。
对方为他去停车。
“我也不白帮你,”
往金碧辉煌的大厅进去,薄屿对她说:“你现在可以开始想怎么报答我了。”
黎雾:“……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这么‘睚眦必报’发家的?”
“你问我哥啊,问我干什么?”薄屿看她一眼,“你那天对他笑的挺灿烂。”
“……”
她笑了吗?
除了他俩,王教授和其他人都来齐了。
就黎雾一个女孩子,王教授作为在场另一位女性,贴心地把身边的座位留给她。薄屿挨着教授另一边坐下。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外校几个男生很会活跃气氛,王教授在席间捧着肚子,被逗得咯咯直笑。
黎雾也是那天才知道,王教授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他们这专业出身的,到了这个级别,偶尔跑现场、看材料,做评估造价这类事,还是要亲力亲为。
听闻最近有个工程请她做顾问,王教授几根手指上都包着创可贴,解释说是检查砂轮规格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伤了。
又到了吃小龙虾的季节,南城盛产这个。一盆盆鲜红透亮,香辣四溢,端了上来,馋得大伙儿都流起了口水。
王教授戴起一次性手套,正要开动,黎雾先替她剥好了一只,拘谨笑着:“……那个壳太硬了会把手套。弄破的,教授,不介意的话我给您剥吧?”
王教授忙不迭摘掉:“不介意不介意,小黎啊,太谢谢你了——我也正担心这个呢,哎,每年这个时候,我就爱吃这个,真是馋啊。”
见她剥虾剥得又快又熟稔,虾肉肥硕完整,王教授更感欣然:“经常给你爸妈店里帮忙练出来的?”
“是呀,”黎雾说,“港城这个季节也最爱吃小龙虾了,我家店里做很多种类呢,炒虾尾,龙虾拌面,我经常和我妈一起剥,我爸是厨子,在旁边炒。我妈处理海鲜又快又好,很厉害,我还不及她百分之一呢。”
王教授目光温柔,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一家人的温情脉脉,“真好呀,真幸福啊。”
黎雾的余光瞥到,王教授右手边那人。
他倒人缘儿很不错,和外校的几个都混熟了,进来坐下,就有人找他聊天,没个空闲。
他却是面色冷淡,不怎么说话,放浪纨绔的姿态,也不介意还有长辈在,兀自坐那儿抽起了烟,低着头滑手机。
旁人再搭话,他也不应了。
心情不好似的。
王教授:“小黎,你看薄屿都不吃饭,你给他剥一个?”
黎雾于是放到他盘里,顺便表示了自己对他“大恩大德”的感谢。
他面前的那盘子里干干净净,全程好像都没怎么动筷子。
薄屿掀起眼皮,面无表情看了一眼。
没动作。
“……薄屿,小黎照顾你呢,你不给面子的啊,”王教授温声的,“我们聊天你也不说话。”
薄屿淡淡嗤笑,没什么情绪:“照顾我干什么,我不是没长手。”
……这么阴晴不定。
黎雾一时有些噎,又气呼呼想,真是养尊处优惯了。
她没再搭理他,继续给教授剥。
教授又问了很多,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成长过程的事,甚至从她出生就开始问起,事无巨细,很感兴趣似的。
在这之前,黎雾从不觉得她那平凡的童年、少女时代有什么好说,教授不知不觉都醉了,还是很认真地听她那些碎碎念,听到她说起了父母,眼里突然有了湿润。
黎雾吓得不轻,同时,看到了教授拇指上的创可贴被红酒给污染了。
她连忙摘下手套,匆匆洗了手回来,正好包包里常备创可贴,主动帮教授换了新的。
的确是与她妈妈不一样的一双手。
皮肤细致,白皙,只有右手的中指关节有一层薄茧,写字留下的。
妈妈的手遍布了做粗活留下的茧,常年处理海鲜,指腹上都是细微的小伤口。关节上还有冻疮留下的痕迹,因为手要经常泡冷水,怎么都消除不下去。
黎雾的鼻子突然也有些酸。
她许久没抬头,包扎那创可贴,包得细致至极,动作轻慢。
她给妈妈处理过,知道怎么样贴得牢固,还很聪明地拆了一块一次性手套上的塑料薄膜裹了圈,最后嘱咐教授,最好吃完饭就拆了,不然不透气容易发炎。
王教授似乎是想揉一揉她的头发,却是又收回手,只是一如既往,温和微笑着:“……谢谢小黎啊,你妈妈有你真
是太好了。”
饭局结束,携着电闪雷鸣的乌云,终究是飘到了头顶上空。
一时间狂风肆虐,暴雨瓢泼。
想办法回实习宿舍的回去,回不去的,就近选了回去大学城——四月了,已经开学了。
还有直接去住酒店的,狐朋狗友调笑,说是要去陪女朋友。
王教授醉得不轻,到了门边,多少不肯走,又拉着黎雾,东拉西扯,说了大半个小时的体己话。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迎宾经理亲自给薄屿的那辆布加迪开到了大门口,撑着伞,亦步亦趋过来接他们。
薄屿一直站在旁边等,兀自抽烟,这时掐灭了:“我送教授回去。”
话是对黎雾说的。
想起了饭桌上他那句冷冰冰的话,她没和他再说什么,点了点头,送教授上了他的车。
两个座位坐满了。
薄屿关上副驾车门,对她说:“她女儿发高烧去世的,那年好像才不到1岁,还没学会叫妈妈。”
“……什么?”黎雾愣住了,满脸的震惊。
“所以下次别和她一起出来吃饭了,”薄屿顿了顿,“这次之后她看到你,可能都会想起她女儿。”
引擎声响过后,黑色跑车穿破雨幕远去。
只留下他这句稍显冷漠的语气,在她耳边盘旋。
黎雾倒是也默认,他是要她自己想办法回去。好在她自己带了伞,风虽大点,去个地铁口还算可以。
用手机搜了路线,最近的地铁口要绕过这片环山路。她沉了沉气,径直往那边去。
抬起头,前方就是鼎鼎有名的南山路富人区,半山深宅巍峨。
地铁比想象中远太多,手机推送着消息,都有几条线因为地铁口被淹而临时封闭了。
雨又大又紧,她这把妈妈从超市买牛奶时附赠的伞,都要被砸塌掉了。
晚上九点半,不少上班族才从附近的写字楼姗姗出来,躲在公交车站牌下,唉声抱怨。
黎雾低下头,就这么一会儿,她牛仔裤的两截裤腿湿透了。
于是作了打算,不如就回学校住一晚好了,如果能在这儿等到公交车,过去差不多要……
正这么想,两道车灯划破了雨幕。
又是那辆布加迪跑车。
这车型张扬的很,可能全南城都知道是谁在开。
不等周围惊呼,车窗降下一张熟悉的脸。
看起来是沿路找她过来,黎雾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皱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