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缱绻
那天晚上,黎雾和薄屿聊起了她大一的时候,在社团发生的事。
现在想来他们四年之间都未曾拉近过的距离,只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缩短到了负数。
“……对方是学长,哦,也是我们土木的,不过他去年就毕业啦,我大一入社,就是负责舞台剧后勤的,就是什么做道具啊,搭搭场景这种,传统上呢,就是觉得我们专业的比较适合。”
屏幕黑沉下去,那一场远在大洋彼岸的射击比赛终于落下帷幕。
四面雨声淅淅沥沥减弱在窗外,荡起浓雾。
很晚了,房间里的他们都不关心最终的结果到底是谁赢,还是谁输了。
——黎雾隐隐感知到,或许是与他有关的。
黎雾的后背触到了他胸膛赤。裸的体温,他头发的柔软与清爽靠近了过来,搔着她脖颈。薄屿好像总喜欢这么靠着她。
他的头发偏长,但也不会长到过分。不是毫不打理的状态,这样就非常适合他。所以他经常看起来懒洋洋的,那会儿他在她上方起伏,某几个瞬间覆了下来深深地顶她,发丝儿也跟着一阵阵儿落在了她的脸上。
与他在一起的种种体验,对于她,任何一桩都足够新奇。
“有段时间,好像也是个这样的春天吧,我们在筹备南城的话剧节比赛,我经常和学长一起共事来着,渐渐地……可能对他有了点好感?我可能是有点自以为是,以为他也喜欢我,学长也一直蛮照顾我的。”
黎雾说着,把手腕儿的头绳摘下,故意给他的头发扎了起来一撮儿。
薄屿觉得她这行为很可笑似的,也低下脑袋配合着她,他一条手臂搭旁边,稍把烟在烟灰缸掸去,“然后呢。”
“……然后有天演出结束,我去收拾服装什么的,”
黎雾现在回想,也不觉得是什么打紧的事儿了。她的那些自卑,那些怯懦,好像在这个夜晚,统统被他消解掉了。
太神奇,也太奇妙了。
他那头发被她扎起了恶作剧的一撮,说难听真和狗啃的似的。
可是他的这张轮廓分明,五官俊朗的脸,却在月光下显得优越了。黎雾完全理解,怎么女孩子看一眼他就会心跳加速,学校里的帅气的男生那么多,偏偏他总是话题的中心人物,总被无数人穷追不舍。
她看着他,不由地抿唇笑起来:“嗯……我听到他那会儿和别人说——‘黎雾的屁股很翘’。”
薄屿唇边落着抹猩红色,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下移,打量。
“的确。”
晚上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黎雾的脸,又后知后觉地红了。她忍着腰酸腿疼,向后把自己栽入他怀里,不看他了。
她用手指勾起了自己胸。前的一缕头发把玩儿,继续说:“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因为我高中很普通的哦……你肯定对我没什么印象的,虽然我就在你隔壁班,我也没被人夸过屁股翘……这是一种夸吧?”
“——我以前的确不怎么爱说话的,朋友也很少,基本一放学就去我爸妈店里帮忙,”
黎雾还向他展示她脚趾上的红色指甲油。
樱桃似的,珠圆玉润。真好看。
“这个我也不涂的,万一洗菜的时候掉了,客人的盘子里吃出来了怎么办?我爸还在门口贴了什么【不满意加倍退钱】这种牌子。”
薄屿挺感兴趣似地,笑着问:“所以退过吗。”
黎雾点头,“嗯”了一声:“退过啊……但是我还算凶的?是和我妈学的啦……遇到那种很离谱,故意找事儿的,我会帮我爸妈凶回去的。”
继续刚才的话题:“……话说回来哦,那个学长那天还说,谈恋爱肯定不会考虑我这种女生,因为我看起来‘很没意思’,觉得我闷闷的,很无聊,他一定也看出来,我那时候对他有好感了吧。”
“最后你怎么做的。”
“我走了啊……”她小声,“他也不知道我来过,我偷听的。”
薄屿完全不觉得她的描述很无聊,几乎是饶有兴味给她这些碎碎念全部听完了。
末了,他掐了烟,对她下了结论:“你不是凶,黎雾,你挺怂的。”
“……我有吗?”
黎雾其实更惊奇的是,从他嘴里听到她的名字。他们之间,居然真的这么熟悉了。简直让人吃惊。
而且不知是不是这个夜晚的缘故,“黎雾”这两个字的发音,盘旋在他的舌尖儿,他好看的唇瓣,都都变得好听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也很普通来着。
“也怪我和你太晚了是不是?”薄屿
淡淡道,“不然你当初就应该告诉他,你都睡过薄屿了,还稀罕跟他谈。”
……我靠。
不得不说,他吊儿郎当讲出这话的时候,坏极了。
也实在迷人至极。
黎雾当时好半天没回神,只感觉嘴巴殷切动了动:“但我是很想谈恋爱的……我,其实我还没谈过男朋友。”
就跟你上床了。
当然,她自然不认为他会和她恋爱。
那时的薄屿,也只是放开了她,披上衣服,去了桌子那边倒了一杯水。她的头绳儿被他拆掉,八成是嫌丑,又随意戴在手腕儿上。
“那就去谈好了,”薄屿散漫道,“都快毕业了,再不谈你等什么时候?”
黎雾心下松气,好在她没抱太多的期望,也没被他吊足胃口,还好还好——得益于父母从小为她灌输的“知足常乐”的生活态度。
“那你呢,”黎雾问,“你今晚心情不是很好……”
她想说,是不是和这场比赛有关。
高中听说过一些传闻,他原来是专业的射击选手这类。
薄屿放下杯子,看窗外,“雨停了。
“……嗯?”
黎雾顺着看去,果然。
“回去吧?去我家住一晚,”薄屿说,“离这边不远,可能路解封了?”
黎雾的肚子不合时宜咕噜噜叫了起来。
虽然她的生理常识与性教育蛮过关,还是想把这账,赖在他给她那会儿搅弄了一番上的“功劳”上。
房间就俩人,薄屿听到了她那肚子里动静偌大的不满,无奈弯了弯嘴角:“你穿衣服,我们下去顺便看看有没有便利店开。”
“……嗯,好。”
“再找个药店,买个药膏什么的,”薄屿晃一眼她脖子,“你好像过敏了?”
“哦,这个,”黎雾想起,衣服又丢下,赶忙翻身下床去翻包,“我带了的,就是我有时候会起湿疹,南城还是太潮了。”
很丢人的,腿软了下——赖在他那会儿死死捏住她的脚踝硬生生分开她的腿。与此同时,她的腰依着他臂弯的力道,被牢牢拥住了。他的手懒懒搁那儿也不动了。
她还没穿衣服呢……
好在是带了。她习惯了一过敏就按时涂抹,晚上这顿刚好忘了。
真是,她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啊。
才找出来,就有什么东西,被他扬手丢进了她的包里。“哒——”一声轻响。是他们用了大半盒的安全套,或许还剩一两只。
“……”
他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啊?
薄屿修长干净的手指,顺手把那药膏接走,他坐回床边去。肩宽腰窄的,长腿懒洋洋抻开,脑袋还毛茸茸的,像只等她的大狗狗。
黎雾没什么好忸怩的了,于是过去。
先是坐定他身旁,她的头发被他的手拨开到一遍,那块儿过敏的在另一侧。
她又不好意思地,换了位置。
“你紧张什么。”薄屿目睹她这鬼鬼祟祟的动作,笑着。
“……我没。”
“那你来坐我腿上。”
“?”
黎雾这下是真紧张了。
大概用视线丈量估算,如果她坐上去,那个位置,好像刚好能迎上从窗户透过来的光,方便他给她上药。他俩早把房间的灯关了,那会儿还挺有氛围。现在他是懒得再去开个灯,或是再自己换个方位了。
薄屿没耐心了,“过来,我穿裤子了。”
“……我知道你穿了。”黎雾的屁股挪过去,坐在他腿面。
她又不禁想,这个人四肢健全,哪儿都好好的,到底是哪里残废了。
——难道是手?
但是他打她屁股和现在揽着她腰,也挺有劲儿的啊。
药膏敷在了她后颈侧面一些的那块儿皮肤,徐徐均匀涂抹开,湿漉漉的液体,带着他指腹上的柔热温度。
窗外的月光毫不吝惜勾勒出他这“美貌”,他鸦羽般的睫轻轻扫下来,落下片淡淡的阴影,鼻梁很高,唇角抿起的弧度又带着矜贵与傲慢。
专注的眼神,让她不禁想到方才赛场上的……
“不用这么舍不得,在这儿偷看我,”
薄屿的注意力集中在她那块儿白皙之中微微泛了圈儿红色的皮肤上,淡淡道,“反正等下还要去我家。”
“……”黎雾磕巴了声,“去你家……干嘛?”
薄屿终于看了她一眼。
嗯。
那天晚上,去了南山路他家。早听说这无人不知的南山路、南山路的,半山繁华,他住的那栋宅子却是萧索空旷。
罗姨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太,临时得知他回来,据说是半夜被他从距离不远的薄家大宅招呼过来。家里人都宠他,看得出来。
黎雾那晚穿的是他的衣服,他们那些被雨打湿的,罗姨照旧洗掉了,烘干,叠放整齐在他卧室门口,第二天供他们穿。
他房间的床,也的确很舒服。她这辈子可能都睡不了那么爽的床。和他上床也很爽,原来肉。体交流真的可以凌驾于精神之上——这话是她看小说看来的。
房子里平日,大抵也只有薄屿住。
黎雾猜到,酒店那张VIP金卡,应是他为了哄他爷爷,“假装”在那鸟不拉屎的郊区实习,其实都偷偷地住在外头。
实在太矜贵了。
他的人生吃过苦吗?受过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