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蟹总
短暂失重后,飞机腾空。
不久,乘务人员通过广播提醒旅客观赏窗外焰火。
朱序转头看去,一时怔住。
脚下城市被河流分割开来,钢铁所铸的桥梁横跨在两岸,桥上燃着凤尾般金色光辉,倒映在整个河面上,次第花开;往东看,鼓楼上方朵朵“万寿菊”欣然怒放,一朵陨落,一朵又绽开;西面的淮南路上,车流如一条红色缎带,蜿蜒着穿过万和门,城门楼的烟花瀑布般流泻,“国泰民安”四个红色大字倏地燃放在半空……
霓虹、光柱、火焰,点缀着每一个角落。
夜空炫彩托墨色,万物欢腾。
是他所缔造的烟火帝国。
朱序不知贺砚舟站在哪座楼的楼顶,默然看着这一切,心情如何。
这是第一次,她站在他的国度里。
可飞机越升越高,正在远离。
城市变为小小的菱形块,直至缩为一个亮点,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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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周的每一天都有婚礼,朱序急于返程,直接去了宴会厅。
花材是提前叫小周准备好的,节前店里又招了名学徒,是个年轻男孩叫林源,他高个子白皮肤,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很阳光有活力的样子。
另外,还临时聘请一位花艺师,此时都在现场。
与赵斯乔匆匆见过面,她询问朱序家中情况,安慰几句,便被一个电话喊走了。
整整一周,通宵达旦。
咬牙忙过去,朱序才得以休整了一日。
转天早上去开门,却在门口意外地看见一个人。
孙柠身穿棕色羊绒大衣,手拎一只小挎包,对朱序笑了笑。
朱序也回以微笑。
“等你半天了。”孙柠先开口:“有时间吗?想和你聊两句。”
朱序上前开锁:“进来坐吧。”拉开门,她回手揿亮所有的灯,看一眼紧随其后的女人:“门就开着吧不用关,换一下空气。”
朱序只搬来了椅子,没招呼其他,上次换的那瓶矿泉水也没见她动一下。
孙柠坐下来,打量着四周:“朱小姐这间花店有多大?”
“三十几平吧。”
“不知租金有多少?”
朱序站在操作台后面,瞧了她一眼:“没有贵得离谱,但也不算便宜。”
孙柠点着头:“地点好,人气旺,无可厚非。”顿了顿,她扭头看向她:“就开门见山了……不知你有没有转让花店的打算,说实话,我第一次过来时,就很喜欢这里。”
朱序一时没开口。
她说:“价格方面,你来提。”
朱序笑了:“你能给多少?”
孙柠别开目光思忖几秒:“我愿意多付三倍的价格。”
“你这么大方,贺砚舟知道么?”
孙柠心中一惊,没想到朱序会突然提及他的名字。她转头迎向她的目光,一瞬间,脸上表情差点挂不住。看来她已经知道她是谁,以及刚才那番话的真实目的。
孙柠稳了稳情绪,得体笑笑:“好办多了,或者你想要多少可以提。”
“你以什么立场?”
“我……”
朱序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三倍价格?我干嘛不管贺砚舟要呢。”她托着下巴,顿了下:“应该给的不止吧。”
孙柠握紧了拳,眼中的敌意已不加掩饰:“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朱序说:“情人?床伴?炮友?不太好定义。”
孙柠意外于她如此直接,生活环境的原因,她从未接触过这类人。
孙柠站起来,仔细瞧了瞧她的脸:“你那么漂亮,干嘛要和他维持这种关系呢?你我同为女人,青春有几年应该都清楚,不如找个合适的人,好好谈场恋……”
“先停。”朱序打断她:“要不然你先谈上再说?”她想了想:“也不对,贺砚舟应该不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人,不然今天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叫我转让店铺的诱惑力不算大,不知你家庭背景怎样,但贺砚舟这棵大树足够牢固了,我还是继续靠着他吧。”
不知抽的哪门子疯,朱序言语间攻击性十分强烈。
看着她眼眶泛红,她竟内心舒畅,这种扭曲的想法一旦产生,便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又自轻自贱的坏女人。
孙柠眨了下眼,用力扭紧了手中的包带:“贺家虽不算书香门第,但在临城的某些圈子里还是颇具威望的,胡闹可以,想进他家的门恐怕没那么简单……砚舟妈妈更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朱序回手取来围裙:“看来喜欢你,你找他妈去吧。”这一句的语气更像是句脏话。
“你……”
忍了半晌,一滴眼泪到底顺孙柠眼眶滴落,她嘴唇嚅动,用手指轻戳去泪痕,“但愿你底气将来也这样足,或者根本没有将来,你也说了,无法定义。”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
脚步声渐远,屋子里一瞬陷入安静。
朱序低着头,将围裙套在脖颈上,回手费力去系腰间的带子。
一阵海风突如其来,将敞开的门倏地拍严,砰一声巨响。
朱序一抖,心烦至极,摘下系了一半的围裙,丢到旁边桌子上。
晚间,贺砚舟过来时,她正包一束黄玫瑰。
预感他今天会来,她抬头笑着问:“哪天回来的?”
“中午。”贺砚舟说。
“视频我看了,遗憾当时不在现场,一定特别震撼。”
“还好。”贺砚舟听着她语气稍显夸张,她脸上笑意也略僵,道:“将来有的是机会。”
朱序说:“还在想你当时的心情,一定很有成就感。”
“相反,全程非常忐忑。”贺砚舟走去她身边,拿起一支玫瑰看看:“不到最后,燃放效果未可知。”
朱序没再说什么了,垂下眼来,一捧嫩黄的玫瑰捏在她手中,她调整形状直至完美,用胶带扎牢,取来皱纹纸和玻璃纸进行包装。
丝带在蔷薇粉和米白色之间无法抉择,她举起来问他:“哪个好?”
贺砚舟随便指了一个。
“孙柠早上来过。”她系上蔷薇粉的丝带。
贺砚舟反应两秒,眉心微动,感到诧异。
朱序抬起头,强调道:“我说孙柠。”
贺砚舟:“没想到她会来找你。”
前段时间母亲倒是打过电话,说孙柠同贺夕来北岛游玩,要他多加照顾。他哪有那闲功夫,由着她们折腾,交代给助理,转头就忘了。
他从没和家人提及过朱序,更不知朱序同贺夕何时建立起来的友谊,是他疏忽,没想到这方面。
“她跟你说了什么?有些事可能需要我解释一下。”
花束包装好了,已是打烊时间。
“不用了。”朱序穿上外套,抱起花束,走到门口关灯,“她想出三倍价格让我转租花店,不过被我气哭了离开的。”
贺砚舟跟在她身后,一时没说话。
朱序将门落锁,转过身,把那束花递给他:“她和你一样,都喜欢玫瑰。”
没来由的,她心中漫过微微苦涩。
贺砚舟没接,面色已是有些发沉。
旁边酒吧的音乐掩盖住了风声,两人面对面站着,半刻,朱序说:“黄色代表歉意,你拿去哄哄她吧。”
她又向前递了递,他仍两手插在西裤兜里,没伸手来接。
朱序便也不敢再递,忽然觉得自己矫情至极,也很无趣。花拎在手里,想要转身走掉。
这时,贺砚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回提了下:“因为这件事,你生气了?”
“没啊。”朱序情绪稳定,尝试着扭动手腕:“她想用三倍价格让我转让花店,希望我能找个人好好谈恋爱,别跟你不清不楚。后来我也认真考虑过,的确有道理,还后悔没有接受她的条……嘶......疼……”
他虎
口越收越紧,朱序感觉手腕的骨头快被他捏碎了。
“你放手,好疼!”她去拍他手背,小声说。
贺砚舟下意识松了力道,手指在她皮肤上揉蹭几下,朝路边抬抬下巴:“车上说吧。”
“去哪儿?”
“上去再说。”他牵着她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保时捷。
郑治已透过玻璃看出这两人状态不对,待都坐进来,立即感觉车内气压降低。
他调整坐姿,谨慎问道:“贺总,去哪里?”
“随便开吧。”
郑治硬着头皮启动车子,从内视镜里偷偷瞧了眼后面的两位,一位转头看着窗外,另外能掌控别人情绪的那位,手里抱一束花,垂着眼帘不知想什么。
郑治赶紧收回视线,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顺着沿海公路往东开,经过去吉岛的码头、夜市、海滨浴场,再向前就是机场了。
车内无人交流。
郑治正考虑着在下个路口掉头,后面那位忽然开口:“靠边停会儿吧。”
“成。”郑治轻打了下方向盘,开双闪:“水喝多了,正好想去趟厕所呢。”
车子停稳,他立即解开安全带溜下去。
此处僻静,护栏下面是海,周围几乎没什么房屋和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