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新一辈 第30章

作者:傅延年 标签: 种田文 励志人生 年代文 成长 现代言情

  “我想,对于部里来说,他们只想要废水装置尽快投产,装配在机器上,早日达到节约能源的目的,至于海州厂和机械二厂是什么样的合作模式,影响不大。”

  秦今朝的报告里,没有写得这么详细,第一是没有必要,王司长他们要的是个思路而已,太具体了,反而不好,第二是存了私心,要增加在沙厂长这里的话语权,今天,即便是沙厂长不找他想办法,他也会想方设法让沙厂长去争取的。

  “所以,只要让领导们知道,这样的合作模式更加能够调动海州厂技术人员的工作积极性,且能够继续在技术创新的路上发光发热,而不是一锤子买卖。说白了,就是要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

  秦今朝说得有些隐晦,但显然沙厂长和沈总工都不是傻子,非常明确地领会了他这句话的精髓。

  沙厂长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就用手拍了下墙。

  他面对上级部门时,总是很心虚,因为接触得少,没有背景、后台,难免小心翼翼,唯恐让上面不满。可是为了海州厂的利益,他豁出去了!反正领导们横是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儿就撤了自己,真想要撤了自己,也没那么容易,如今海州厂离了自己,恐怕运转都难。

  他这一拍,把秦今朝和沈总工都吓了一跳,忙问,“手没事吧?”

  沙厂长不在意地摆摆手,脸上是释然的笑,对秦今朝说:“你接着说。”

  秦今朝点头,继续说:“而第二机械厂,让他们把即将吃进去的红烧肉吐出来,自然不高兴,但需知,这红烧肉本就是咱们做出来的,得先有人做,他们才有得吃。他们生产制作过程中,如果缺了海州厂的技术,就无法继续下去。如果海州厂只是技术顾问,便完全不用对生产时间、质量等承担责任,而如果是合作者的身份,那就是风险共担。”

  沙厂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随着秦今朝的话语,心里头构思着等会在会上该怎么阐述自己的观点,该怎么说得委婉些,但表达的意思却要明确、有力度。

  “还有就是,我们可以承诺,便是这次的废水利用装置都装配到全化工系统,之后也会有持续性的合作,我们以后会继续技术的革新、改造,这点,从海州厂专门成立了技术革新办公室就可以充分说明,咱们对于技术革新的重视程度,想必管厂长也不会放弃送到嘴边的红烧肉。”

  沙厂长点点头,胸有成竹,他对沈总工说:“到时候咱们两个配合。”

  沈总工重重点头,“放心!”

  在这样的场合里,秦今朝虽然是废水利用装置的设计者,但还真说不上话,就得靠着沙厂长和沈总工两人互相配合了。

  不过,身为大厂的厂长和副厂长,秦今朝绝对相信他们有这份能力。

  果然,在他们两位默契的合作下,化工部和管厂长都同意了合作经营的提议。之后,在化工部几位领导的见证下,双方根据责、权、分工,签订了协议,所得的利润,刨除掉上交给化工部的部门,按照三七分成,海州厂占三成。

  …………

  “哈哈哈”,沙厂长喝了不少酒,心中敞快无比。

  晚上是管纵横请客,也邀请了部里领导,不过他们都谢绝了,就是机械二厂的人和海州厂的三位,反而更自在,敞开了吃喝。沙厂长喝了不少酒,在酒桌上跟管厂长称兄道弟的,相谈甚欢。

  论行政级别,论工厂规模,第二机械厂和海州厂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儿,但细聊起来,两人却有类似的成长背景,都是从技术员一步步升职,成为一厂之长的。据管厂长说,他也是上头没人,单凭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打拼出来的。

  不过,沙厂长对此嗤之以鼻,之后,对扶着他的沈总工和秦今朝说:“我才不相信,他要是没点关系,领导为啥不把生产任务交给一厂啊。”

  他自己是凭着本事升为厂长的,却总觉得别人是靠着关系的,这让他在同级别、同职位人的面前总有种优越感,自负,瞧不起,却又羡慕。

  两人在酒桌上谈天说地,也聊了很多正经事。凑在一起算物料成本,算利润所得,算各自能有多少分红。

  当然,这只是大概数,到时候产品报价多少得由会计核算之后,按国家标准去定价。

  但化工部下辖的直属企业,各省的化工企业,林林总总,怎么也得几千家,算下来的利润非常可观。

  要是以前,财大气粗的海州厂根本不在乎这点利润。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天然气严重缺乏,每月的生产任务完不成,但上级不会因为原料的短缺而调整下达到海州厂的生产目标。

  也就是说,生产任务完成所获的额外奖金没有了,那么,员工福利也就没有了。

  从建厂以来,海州厂就以福利优厚,远超于海州市其他工厂、单位而闻名,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海州厂,就是为了这些高福利。

  职工们都习惯了,过年过节的啥都发,吃穿住用行厂里都管。

  俗话说,由奢入俭难。

  沙厂长担心福利大幅度减少的话,职工们不满的情绪太重,从而引发一些麻烦。有了跟机械厂合作赚得的这笔利润,就可以用来给职工发福利,可以稳定海州厂广大职工的心。

  第二天,应管纵横厂长之邀,秦今朝一行三人去第二机械厂参观。

  机械厂位于市郊,距离化工部开车的话,大概四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再往东开一点就是庄稼地,据说以前都是抛荒地,解放以后,平整土地,才成了大片良田。

  管厂长笑呵呵地领着他们下车,说:“我们第二机械厂不比海州厂规模大,就是个二百多人的小厂子,当初建厂的时候城里没有合适的地方了,就选了靠近城郊的点儿,好处就是空地大,将来规模扩大,还能扩建厂房。”

  沙厂长:“管厂长目光长远。我们海州厂虽然规模略大一些,不过也是建在远离市里的城郊之地,这点跟机械厂还是挺像的。”

  两人在前面边走边聊,秦今朝和沈总工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有厂里其他干部帮着做介绍。

  秦今朝问了下厂里的基本情况,又去厂区里实地做了参观,看了生产出来的产品,又跟技术员、工程师们做了交流,便对厂里的水平有所了解。

  下午,一行三人跟机械厂的领导和技术骨干开会,又请秦今朝做了废水利用装置的介绍。

  这个装置是秦今朝设计的,又是全程跟进、监督做成实物的,这种介绍信手拈来,机械厂的技术骨干们听得津津有味,不停问问题,一场介绍会开成技术交流大会,从下午一直开到晚上7点多,还意犹未尽。

  管厂长只好吩咐食堂将饭菜送过来,跟沙厂长感慨,“海州厂不愧是部里直属大厂,就是人才济济!你看秦今朝同志在我们这里多受欢迎?我们的工程师们都把他当成老师了!比不了啊!”

  沙厂长哈哈笑着,有些得意地说:“他是常四海教授的高徒,我们厂也就他这么一个人才。”

  管纵横大吃一惊,“化工大学的常四海教授吗?我的妈,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我一直想请常四海教授担任我们厂的名誉技术顾问,可惜啊,常教授太忙,也没啥机会能见到,原来是常教授的高徒,难怪,难怪!”

  管纵横愈加热情起来,过去叮嘱厂里的青工们,“常四海教授的高徒,真正的大学生,你们一定要珍惜和他学习的机会!”

  青工们一听,本来因为长时间摄入知识而感到疲惫的大脑立时又振奋起来,将秦今朝围在中间,一边吃饭,一边抓紧时间问问题。

  秦今朝对于爱学习,渴望知识的人一向都比较有耐心,他一一解答着问题,从他们身上,恍惚看见了颜丹霞的影子,他想,颜丹霞一定会特别喜欢机械厂的氛围。

  将近十年的空档期,人们太渴求知识了。

  沙厂长看着机械厂的年轻人,心里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感觉自家那些青工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身上没有这种积极向上,努力学习的劲头。

  他想,海州厂里的职工们是过得太安逸了。所以,一旦出了些事情,除了自己这个厂长,竟然无人可用,说是工人阶级们都是厂里的主人翁,可是大家互相挤着、靠着,都指望别人能给遮风挡雨,谁能真正站在主人翁的角度为厂里考虑呢?

  他清晰地意识到,海州厂处于社会的大变革中。就像以前,打死他也想不到生产原料竟然能够断供。而对于天然气的极度依赖,就是海州厂的命门,被拿捏住了,就可以生,也可以死,进了海州厂也不一定能端上铁饭碗。

  也许秦今朝的那些做法是对的,处在这社会的变革之中,只有跟着社会一起变,去适应社会大环境,才能够生存下去。

  此时的他,更加坚信,自己成立技改办公室,对秦今朝委以重任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参观完第二机械厂,沙厂长和沈岳良先行回海州。秦今朝留下来,跟机械厂商议,废水利用装置量化生产的具体事宜。

  隔天,秦今朝又去了趟化工部,领取了化工部给予的800元奖金,这部分奖金主要是国家对于无偿将专利产品转让的奖励。同天,他接受了化工日报记者采访。

  周日上午八点半,颜丹霞如期来到了小梁庄公社农机站。

  农机站正房在东边,是三间挑高的大瓦房,左侧几排小房是办公室,中间隔了个非常宽阔的泥土地大院子,用石滚子反复的碾压过,非常瓷实平整,颜丹霞棉皮鞋底儿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正房的门都大敞开着,挂了棉门帘子,有人撩开棉门帘子往外瞧着,一看见颜丹霞,便扬声叫了一声:“丹霞姑奶奶,你可算是来了,等你好几个星期了!”

  丹霞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快走几步叫了声:“站长。”

  被称为站长的40多岁男子,刘广志便笑了起来说:“可别叫我站长了,手里头就俩半人,连个编制都给你争取不来!”

  事情过去好些年了,说起这话来,语气中犹带着怨气。他欣赏颜丹霞在维修上边的天赋,就想把这个人留住,为了帮她争取个编制上上下下的跑,好不容易争取一个来,还被人给顶了。得了编制的人来这边上班,没一个月就被调去县里了。

  合着抢了他的编制不说,还把他这当成跳板了!给他气得捶着胸口在院子里头骂了好久,可是也没办法。

  后来,颜丹霞的父亲意外去世,她想去海州厂接父亲的班,他虽然不舍得颜丹霞这个人才,但是为了她的前途,还是鼓励她去,又给争取了一份顾问的工资。

  ——上面不想给也不行,没有这一位顾问,好多农机都没人会修,老农民们不干了,都跑来农机站抗议,那他也没办法呀,会维修、技术好的,被挤兑走了,找我也没用,你们上去上级单位闹去吧。

  老百姓们真就去上级单位闹了,上级领导被闹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刘站长的要求。

  于是,这笔顾问工资就被他申请下来了,颜丹霞也正式成为了农机站的特约顾问,也不知道刘站长咋起了个这么个名,听起来还挺洋气的。

  这会儿,屋里头另外两个农机站的职工也走了出来,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穿着薄棉袄,袖子撸了起来,两只手上都沾了油泥。

  热情地跟颜丹霞打招呼,说,“你要是再不来,站长都想给海州厂挂电话了。马上就要春耕了,有些机器搁了一冬天,搁得不好使了,我们挨个检查也没检查出来问题出在哪儿?再不修好,老乡又得找过来骂人了。”

  他也很无奈呀,他不是学习维修的,偏被分到了农机站。也想学学吧,可惜基础差,又不像人家颜丹霞脑袋瓜聪明,有天赋。

  老乡这些农机,有一台算一台,都是大队里的宝贝,就怕修不好,再给修坏了,反正就是压力挺大的,全指望着颜丹霞呢。

  可颜丹霞这阵子一直在忙废水利用装置的事情,忙完了之后回到维修车间,还有积攒下来的不少工作。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就必须得洗澡洗衣服,实在抽不出时间回来。

  颜丹霞也很抱歉,毕竟拿着人家的顾问工资呢,她忙快走几步,将带来的网兜子往窗台上一放,里面的白酒瓶子和罐头瓶子一阵碰撞声响,说了声:“给你们带了点儿酒和吃的”,便往屋里,直奔着一台手扶拖拉机而去。

  刘站长将网兜拎在手里,忙吩咐其中一名职工:“给各个大队挂电话……没电话的大队去供销社看看,去邮电局看看,找人给捎信儿,让他们赶紧把要修的机器送过来。”

  那人答应了一声,忙问:“要是不方便送过来的大家伙呢?”

  刘站长眉头皱起,犯愁地想了想说:“那你就先记录着,看看晚半晌要是能修完,咱就带着丹霞去一趟。”

  这老多要修的机器,要是换了别人,别说多半天儿了,就是给个一星期也未必能修完,但如果换成是颜丹霞,那肯定没问题!

  他对颜丹霞特别有信心,天天看着这堆要修的机器,闹心得不行,今儿颜丹霞来了,可算是能畅快了。

  颜丹霞做主力,包括赵站长在内的三人给她当助手。颜丹霞一个指令,他们一个动作。干得热火朝天,心里头却踏实。

  因为颜丹霞那股镇定从容、不慌不忙的劲儿,他们就忽然有了一种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的感觉。

  再加上颜丹霞效率确实高,就这么台手扶拖拉机,把发动机打着,听听声音再敲敲打打的,她就找到了症结所在,不到五分钟就解决了问题。

  刘站长脸上也有了笑模样,心情开始放松。

  这阵子这些机器在农机站里压着,他每天看着就烦心又生气,有时候真想甩手不干了,朝着上级领导大吼一声:

  给农机站派来的人全是专业不对口的,说是维修工,却一个学过维修的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个高手,还抢人家编制,不给人转正!奶奶的,这叫什么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生生的难为死人!

  看着颜丹霞麻利却有条不紊的动作,无端地就让人的心情平和起来。

  他跟颜丹霞说:“前两天小王庄的那谁跟那谁来了,跟我打听你的消息,我说不清楚,他们就托我给你带个话说,说是买不着化肥了,小王庄大队书记托你给弄点儿。”

  颜丹霞手上的动作不停,她自然知道赵站长口中的那谁和那谁是谁,说:“我只是维修车间的,又不是供销科的。找我也没用,再说了,化肥减产,总共数量就那么多,给他们了,别的地方不就缺了。”

  那谁和那谁是颜丹霞的奶奶和二叔。

第34章

  颜丹霞的父亲七八岁起, 就被送到市里去做学徒工,之后给师傅效了几年力,就去了市里一家私人棉纺厂做维修工, 解放后公私合营, 他成了工厂的正式职工。

  后来, 海州厂做基建的时候,他申请去了那边,海州厂正式成立, 他就成为了海州厂的职工。几年前,因为一次意外, 父亲去世。

  临终之前,父亲让她接班,来海州厂工作,可是奶奶和二叔却以她是个丫头片子, 早晚得嫁出去为理由想要抢了这份工作。

  那阵子奶奶和二叔二婶还有村里的一些亲戚, 轮番上前,又是威胁、吓骂, 又是跟她讲道理的,说什么她一个大姑娘不适合在工厂里跟那些大老爷们儿一块儿工作;说她本来就有农机站的工作, 应该把这个工作机会让给二叔;说他应该为老颜家考虑,这份工作是老颜家的,不能带到婆家去……

  颜丹霞并不跟他们大吵大闹,脸上不喜不怒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就跟她不是当事人, 谩骂的对象也不是她似的, 态度坚决、油盐不进, 说什么通通不予理会,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这些人就如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如同一口痰,卡在了喉咙里,咳不上来,又咽不下去,憋的人心里头难受极了,喘气都不畅通,还不如大吵大闹来得更痛快些,搞得一辈子都靠着撒泼打滚耍赖生活的人,也几乎要发疯。

  后来奶奶和二叔再跟他说话,心里面都有了阴影,必须得在心里头好好安抚自己一翻才行。

  可是事关自己的利益,他们又怎么肯轻易罢休?眼看着工作的事儿不成,便又起了新的新的心思,就是想让颜丹霞每月出钱替他爸赡养奶奶。

  颜丹霞父亲去世的时候,海州厂是给了抚恤金的。她并没有因为奶奶的恶劣而贪了这笔钱,而是分出去一半。

  但他奶奶不死心,觉得这笔钱颜丹霞没有资格拿,都该给自己才对。

  她自然是没有得逞,于是又让颜丹霞每月出养老钱。她奶奶有儿子有人口粮的,又不待见她,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养老,肯定也不会答应。

  于是双方的梁子就彻底结下了,自从去了海州厂,颜丹霞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再也没有跟老家这些所谓的亲人亲戚联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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