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途R
“行。”柯拓应声。
上了高速开了一个半小时,关睿注意力有点不集中了,干脆拐进就近的服务区。柯拓真去买咖啡了,沈校予也下车去上了个厕所。
服务区休息整顿的车不少,沈校予刚出卫生间险些没找到关睿的车在哪里,估计是在这附近没找到
停车位,把车开到别的地方去了。
好在她看见边昼了。
他大约是特意等她的,在沈校予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
一旦知道他似乎有重新追求自己的意思,沈校予渐渐地总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心里并不想给这人加分,但大脑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公正。
中午前,他们准时抵达了这次学术会议安排的酒店。
边昼和关睿住在一个房间里,沈校予自己住一个房间。
下午没什么事情,关睿让他们自己去找感兴趣的专题会听讲座。
沈校予一早就在里下载了这次学术会议的流程,下午两点有一场她挺感兴趣的讲座,其中涉及到神经科学、心理学、遗传学和内分泌学。
吃过午饭后,她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就带着笔记本和录音笔去了会议厅。
会议厅不算大,但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沈校予一眼就找到了边昼。
整个厅里没什么空位置了,沈校予干脆坐到他旁边:“你也来听这场啊?”
“嗯。”边昼把自己的书包从椅子上拿走,把位置空出来给沈校予,“我以前在康奈尔的时候有一期课题就是在动物模型中操控特定神经元以验证情感行为的因果机制,还有表观遗传修饰。”
“哇。”沈校予佩服,“难怪你论文师姐看了都说不错。”
“因为我哥杀人,所以我一直都很想研究杀人犯的基因和普通人基因的区别……”边昼越说声音越轻,“血亲之间会有什么表现。”
沈校予察觉到他在自揭伤疤,赶忙调转话题,假装不知道说起自己:“我本科的时候其实对动物学很感兴趣,原本考研的时候我没想选关教授的。”
边昼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于是,沈校予便听见他说:“你写过一篇鸟类出轨的文章。”
“你看过?”沈校予惊讶。
“当然。我还拿给我爸看了,用来嘲讽他。”边昼爽快承认,但没爽快几秒,他又慌忙避开沈校予的视线:“我喜……你,所以我一直都有关注。”
喜欢这两字仿佛很烫嘴似的,他讲得又快又含糊。
沈校予看着他,眼神里有点轻蔑,很是挑衅和不屑:“你连喜欢都说不出口你还好意思说你要重新追我?”
她讲得很直白,边昼像是烧水壶一样,猛地吸进一口气,震惊地半天都没有反应。
看见他这个样子,沈校予挑眉:“你这就害羞了?”
她突然有一种农民翻身做主的爽感,仿佛能报仇洗刷了以前所有的憋屈。
“别讲话。”
有点耳熟的,如同高三时候晚自习很多次来自他的警告,沈校予笑着切了一声,丝毫没有威慑力。
家长很多时候都会在自己的婚姻感情中避开小孩,孟兰和沈为贤是个例外。
从两个人决定离婚时,他们十分正式严肃地告诉了当时才十岁出头的沈校予。婚姻尚且可以坦白,更别说是普通的喜欢爱恋。
助理已经提前发放这次演讲的相关资料。
两个人下意识都说了些谢谢,这才翻看起资料。
“这个研究课题还真是挑战基因决定论。”沈校予一目十行。
生物科研就是不断地撞南墙。
边昼:“基因里带来的东西,自然就会受限于基因。”
“那你解释一下环境可塑性。”沈校予将演讲资料卷起来,装作是个话筒一般递到边昼嘴巴边。
边昼看着怼到自己嘴巴边的纸筒子,下意识后仰拉开了一点距离:“两者本来就是对立又统一,就像是人的感情,人类的感情就是基因和环境动态交互的产物。”
“那你提醒我了。”沈校予把纸筒子挪到自己嘴边,“感情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那你要我怎么相信这至多只能维持六个月到四年的激素?”
沈校予说完,将纸筒子伸回去,看见他开始思考,她突然有种能和他在专业上掰手腕的自豪感。
边昼视线朝上,思考了有一会儿:“但内啡肽和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会继续补足。它们会让爱情变得更长久。”
沈校予似乎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已经久等了:“但你要知道他们的结构式很复杂,越是复杂就越是难得到也难长久。”
原来自己考研复试的时候,那个提出让她用英语描述的校史的邪恶教授居然内心是这么爽快的吗?
折磨人的问题只要不是自己回答,人就能笑得出来。
沈校予正要宣布他失败,自己胜利的时候,她才把纸筒递到嘴巴,他忽得伸手。
这次边昼主动伸手把纸筒子掰回来了:“沈校予,你是学生物的,所以肯定知道海拉细胞对吧。”
“知道啊。”沈校予点头,只是她不知道一个宫颈肿瘤上提取出来的细胞和他们先前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边昼没解释。
这时候穿着西装的主讲人也走上了演讲台,她调试麦克风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感谢莅临的各位……”
第39章
边昼的心理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华裔男人,姓李。他诊所的办公室里挂着他的照片,双手抱臂环在胸前,成功人士的标准拍照姿势。
李医生在第一次见边昼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有自杀的倾向。
虽然没有抑郁症患者自杀率高,但保不定哪天他会突然崩溃。
第一年,边昼没上学,李医生觉得他天天待在那个环境里状态反而会恶化,他告诉他应该找点喜欢的事情做。
“你喜欢什么?”
边昼想了想:“我喜欢一个叫沈校予的人。”
李医生又问:“有没有什么爱好。”
见边昼摇头,他教边昼下国际象棋。
他喜欢下棋,边昼和他四年多的问诊里一共交手165次,边昼胜122场负40场,平3场。
在连败了五十六场后,边昼看见他把棋盘放到了医院举办的慈善公益会上拍卖了,最后钱被他捐赠给了一位有抑郁症的患者。
他告诉边昼:“别下棋了,就喜欢着那个叫沈校予的女生吧。”
他的棋魂道心已碎了。
演讲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沈校予吃过晚饭后回到房间休息。
她把演讲的录音稿整理出来,方便自己之后的翻看查阅。反扣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校予拿起来,发现是边昼给自己发的消息。
【边昼】:她的细胞一直到今天还在不断地分裂繁殖。我的喜欢也是,我爱你像海拉细胞一样千载万岁穷宇尽宙永生不灭。
沈校予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忍不住上扬。
人多少还是有点虚荣心,当知道有一个人为自己费心思,心里忍不住就会暗暗得意。
【沈校予】:不错。
【沈校予】:想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这知识点给圆上了。
消息回完是时候放下手机了,但沈校予又滑动屏幕返回去看边昼刚发过来的消息,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边昼】:没有想三个小时,当时就想出来的,就是不好意思当面和你说。
【沈校予】:喜欢我很丢人吗?为什么老是畏畏缩缩的。
【边昼】:我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如果当时说了一整个演讲会我都会心不在焉。
沈校予拿着手机笑,大约是高中时候见惯了无所不能的边昼,在感情上这么笨手笨脚,她觉得新奇。
沈校予故意逗他。
【沈校予】:那你现在说了,你明天见我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吗?
沈校予猜测他估计在手机那头害羞脸红得不行,放下手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复。
估计是平复完心情了 。
【边昼】:你如果不喜欢我这样的不好意思,我会改的。
这样的承诺谁都会说,沈校予拭目以待。
将下午演讲会的录音稿整理出来,沈校予看了两集蜡笔小新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准时出现在了一楼宴会厅。
那些往常只在论文作者栏里看见的名字现在有了具体的形象,在西装革履穿着正式的人群里学术蝗虫们蠢蠢欲动,关睿正在和几个制药公司代表以及试剂供应商聊天,沈校予远远地朝着关睿挥了挥手,便加入到了茶歇消灭者大军中。
盯着甜品咽口水的时候,边昼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沈校予注意到余光里靠近的那人衣角,以为遇见“茶歇大拿”,抬头看见是边昼。
沈校予想到昨天他给自己发的消息,正准备从他脸上捕捉一丝残留的害羞,可他看起来有点倦态,似乎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虽然走到自己旁边站着,但是他视线落在别的地方。
“你昨晚没休息好啊?”沈校予见不少人都开吃了,她也拿了个盘子装了点自己爱吃的甜品。
“关教授……”边昼看向关睿所在的位置,似乎确定他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后,他才蹙着眉语气无奈地继续说,“打呼噜,特别响。”
说完,他发现沈校予一点儿都不意外关睿打呼噜这件事。
只见沈校予憋着笑,凑近他:“我们都开玩笑说前师母就是受不了老关打呼噜所以和他离婚的,他有个绰号,叫呼噜娃。”
边昼听罢微微点头:“这个传言比很多人的论文论点都有科学依据。”
沈校予这下是彻底憋不住笑了:“你讲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又毒舌。”
会议迟迟没开始,茶歇都被吃了一大半了。
沈校予赶忙加入其中。
参加这种读作学术交流但又名自助餐的活动,一张盘子会被大家完美地运用建筑学和土木工程基础知识将甜品水果摞起来。沈校予就在边昼面前秀了一把绝技,但在瞥见旁边那人自带了一个塑料盒时,她知道自己还是输了。
边昼看着那严重超载的盘子,下意识想帮她护着点吃食,但她胸有成竹,为每摞高一层的小确幸而自我夸奖。
沈校予的快乐有这很强的感染性,边昼觉得光是站在旁边身体也会被这种情绪影响,让人觉得四肢都轻飘飘了。那挤满骨缝的苔藓霉菌好似被刮骨彻底清除,他没自察地也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