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途R
打着哈欠,手伸在短袖里挠肚子:“你昨天很晚才睡?我听你半夜起来洗澡。”
边昼有点心虚地朝厨房走去,嗯了一声,便扯开话题:“喝咖啡吗?”
“喝。”柯拓转身走进卫生间洗漱。
打车到监狱门口,没等多久,铁门缓缓打开。
那个时隔多年不见,已然有些陌生的身影背脊挺拔。
他目光里带着对外界的警惕,直到看见抱着一束花站在不远处的人。
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发现沈校予说的那些是真的。
无须如何设想,人类身体里最原始的亲情羁绊自会给予最真实的反应。
“哥。”
第45章
出租车匀速行驶在三道车道的高架上,边旭一直盯着窗外看,他的头发在监狱中剪得很短,他戴了顶鸭舌帽,看不清神情。
“你现在怎么样?”边旭过了许久才收回落在街景上的目光,扭头打量审视起和自己一起坐在后排的边昼。
已经打了两年的官司,三年的牢狱生活,加在一起已经五年多没见的弟弟,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边昼点头:“我挺好的。”
边旭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和别人家打打闹闹的兄弟不一样,从小到大他们没有矛盾没有争执,他爱护弟弟,弟弟尊重崇拜哥哥,可再见两个人之间横亘着无尽的尴尬和沉默。
“妈呢?”边旭问。
边昼有点意外边旭会这么平淡地提起邬薇春,他怔忡片刻摇头:“我回来之后没去见过她。”
“下午我们一起去见见她吧。”边旭平淡地提议,就像是提议中午吃一顿简单的便饭一样。
边昼一哽,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边旭这句话。
边旭继续说:“你有她电话吗?你提前打个电话和她说一下我们过去探望她。”
注意到边昼的紧张,他倏地抬手拍在边昼曲着的腿上:“我又不带刀过去,你怕什么?”
冷笑话。
边昼想笑又笑不出来。
边旭将视线重新落回窗外:“或许你也可以提前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她的噩梦出来了。”
“那天……”边昼想问,但那天的事情仿佛是悬在他头顶的斧头,是不能名状。于是话说到一半,边昼又止住了话题。
边旭没说话。
出租车停在了紫来苑外,边昼带着边旭去了他和柯拓现在一块儿居住的地方。
边旭的东西很少,一些生活用品边昼已经提前帮他准备好了,还有几套新买的衣服。
“你先去洗个澡,我去买午饭。”
边昼下楼打包了两份客饭回来,回来时边旭已经洗完澡了,蹲在他房间的床头柜边上正表情认真地看着什么。他走过去才发现是沈校予的照片,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把照片拿走,边旭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看他。
“饭买回来了。”
吃过饭两个人去了护理院。
边旭捅的那几刀没有要了邬薇春的命,但是儿子对自己动刀要她命这件事远远比直接杀了她的打击更大。护理工每天都会抱她坐上轮椅,推她出去晒太阳。
她才不过六十岁,已经白发苍苍。
痴痴傻傻的,谁也不认识。
兄弟两个站在远处看着坐在树下乘凉的邬薇春,九月末的秋老虎已经凶猛,天气里有些燥热。护工过来和他们汇报情况,从三餐说到身体情况。
边旭像是听得很认真,可全程一言不发。
边昼给她塞了个红包,拜托她好好照顾。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开口提议上前打招呼。
“哥,那天……”边昼开口。
边旭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打断他的话:“我们走吧。”
晚上柯拓从实验室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宵夜,又买了点啤酒。
三个人吃吃喝喝,闹到十点。
边旭因为在监狱里作息良好,再熬也撑不住了,更何况还有酒精。
边旭在边昼房间里打了个地铺,睡在一个房间里还是兄弟以前念书时暑假的事情,那是为了节约夏天的电费。
边昼喝了点酒,酒精上脸:“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很安静,他说完后四周似乎只有两个人呼吸的声音了。他翻了个身挪到床沿边去看打地铺睡在地上的哥哥。边旭背对着他,看不出睡没睡。
就在边昼放弃等待答案的时候,边旭的声音这才传来。
“你那张写了那个人联系方式的纸条被老妈看见了。”
在沉默的吃饭中,边旭突然开口,没等边昼做出反应他继续说:“老妈很生气,特别生气。她准备出尔反尔不准你出国念书,她不准我们任何一个人丢下她,那时候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那样活着没意思。我想那就大家一起去死吧,死了她应该就会彻底相信我不会把她丢下了。”
当时在自己房间的边旭听见邬薇春怒气冲冲摔砸东西的声音,他立刻从自己的卧室跑了出来。
那时候看见边昼私藏边城的联系方式,边旭其实也有点生气。生气他不告诉自己,感觉到些许背叛。可转念一想,出国念书万一边昼有什么事情最快联系上的也只有边城了。
“你是不是和你爸早就串通好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要丢下我。他做梦,我是不会允许他把你们抢走的。”邬薇春说着将那张纸条撕得粉碎,纸片像是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上,她好似没泄愤一般又用脚踩了好几下。
她怕,她怕儿子和前夫兜兜转转又成了一家人把她排除在外。
邬薇春让他即刻给边昼打电话,让他从谢师宴回来。
望着邬薇春如同得不到想要玩具的孩童一般哭闹,边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他们从她身体里破茧而出,而现在她用血脉亲情作为吸盘,牢牢的吸附寄生在他们身上。
那种从以前就开始盘踞在他身上的窒息感正在慢慢加重,他明天这一辈子他都挣脱不开了。
唯有弟弟边昼,他希望他能活得像个人样。
至少别像他这样,而唯一的办法……处理掉面前这个人。
想法产生的一瞬间,他没觉得害怕。回到卧室和女朋友说了分手,平静地下楼,挑选一把最顺手的刀。
血是温热的,上一次自己双手沾满邬薇春的血是父母离婚后,邬薇春第一次自杀,他救了她。而这一次,他奔着要了她的命去的。
做完这一切,他打电话给边昼。
明明是他让他去参加的谢师宴,叮嘱他好好和高中的同学道个别,可也是他最终搅黄了他和同学告别的机会。
他想好了,他不要弟弟边昼作为家属给他写谅解书,他想把这条命还给邬薇春。
可邬薇春没死。
弟弟也写了谅解书,十年以上的情节变成了三年。
边昼默默听着,内疚就像是火蚁一样啃食着他,努力平复情绪,可下一秒他还是崩溃地扯高被子将自己整张脸埋进去。
“如果我不出国就好了。”他说着抬手朝着自己脸上打去,“哥,都怪我。”
一只手从床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贴着床沿边的身体:“保护你是哥哥应该做的事情。”
-
最终沈校予还是决定去参加陈博扬的婚礼。
去之前她和孟兰打赌自己这次会不会有红包,孟兰笑她:“你都多大了?怎么可能还有红包。”
“我没结婚当然可能有。”
赌注是一百块。
结果真如沈校予所料,敬酒的时候陈博扬妈妈给沈校予塞了个八百块的大红包。
“我们份子钱就出了四千八,给你八百的红包也是正常。”孟兰倒也不意外。
沈校予伸手:“我赢了给我一百块。”
孟兰闻言抽走了沈校予手里的红包,从里面拿了一百块出来给沈校予:“喏,打赌一百块。一百给你。七
百我拿走了。”
“妈,我要向儿童保护机构举报你。”沈校予抢回红包,连忙塞进自己口袋里。
参加完婚礼,都九点了。
沈校予在孟兰那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回自己的公寓。
美好的国庆假期她却还要在实验室里奋斗,开着自己的电瓶车,沈校予慢悠悠地开去了朝海街。
整栋楼都异常地安静,沈校予刷了门禁卡进实验室,梗着脖子整理白大褂领口时,冷不丁被蹲在老鼠笼前的人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这么早?”沈校予戴上口罩和手套走过去,“哥哥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怎么没陪他?”
在边昼旁边蹲下身,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凑近看了一下老鼠的情况,胳膊忽然一重,他的脑袋歪倒在自己胳膊上。
“我十恶不赦。”
这状态有很大的问题,沈校予去关睿办公室里偷了点茶叶。
随后带他去了茶水间,在茶水间泡茶过滤茶叶、加入咖啡和牛奶。完全不在乎配比,像是胡乱添加一通,最后一杯奶茶色的液体出现在了边昼面前。
沈校予抿了一口,看见边昼没动,她催促:“喝喝看,完全不输给外面的奶茶店喔。”
边昼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等一下喝,我的遗言还没有打好草稿,啊——”
脑袋被沈校予打了一下,他这才乖乖端起茶杯。
“你怎么了?”沈校予见他有反应了,才问。
“我觉得对不起我哥。”边昼抿了一口就放下茶杯了,“他这几天也挺忙的,不要我陪,所以我才过来做实验的。”
“再自怨自艾你才是对不起你哥。”沈校予宽慰他,“难得的假期,愁眉苦脸得害我都高兴不起来了。中午我请你吃饭,我这次参加陈博扬婚礼收到了红包。”
“陈博扬都结婚了?”边昼惊讶,随后点头,“假期的第一个好消息。”
沈校予被他逗笑了:“他和我根本没暧昧好不好,你怎么会把他当成假想敌的?”
“当年柯拓帮我问的,陈博扬说高考结束之后要和你表白。”边昼说。
两个人突然又开始对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