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多米
他不确定程茗有没有听清楚,他甚至想要录一段给他发过去。
明明都已经猜到了答案,还要打这个电话,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分明是一种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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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天亮得晚,纪柏煊下楼拿外卖的时候,外面还是朦朦胧胧的。
这一夜体力消耗
殆尽,冲洗完躺下,还没相拥而眠呢,两个人的肚子前赴后继发出了饥饿的信号。
家里没有阿姨打扰是清净,弊端就是,过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纪柏煊先前也只回来睡过两次,叫了小时工打扫卫生,实际上房子里还没有居住痕迹,就连冰箱都是空的。
就算他强打起精神去下两碗面,都没有材料。
赫惟也睡不着,裹着件浴袍,刷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冷不丁来了一句:“我请你吃早点吧,有家五点就开门的包子铺,评价超级好,但是配送费12,我一个人点不划算。”
工作以后,赫惟真真切切地明白了普通人挣钱有多不易,以前花着纪柏煊的钱她从未计算过,养成了许多铺张浪费的购物习惯,这一两年才总算慢慢改过来。
家里没有存款,只有一套房产还是纪柏煊送她的生日礼物,不久之后赫远征如果要动手术,高昂的手术费用、她出国留学的费用、家里日后的生活开销,这一笔一笔钱,赫惟已经卖了两个包了,再要卖,纪柏煊这儿就瞒不住了。
出国……
真的要出国么?
赫惟为自己这一犹豫感到茫然,直到纪柏煊拿过她的手机,三下五除二下完单,他的手重新收回进被子里,自她身后紧紧拥住她。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
赫惟转过身去,“我先说的!”
纪柏煊摇摇头,“你不用说。”
在他这里,她永远都有只需认错无需道歉的权利。
他永远不会和赫惟计较。
“我要说我要说我要说!”赫惟玩心四起,揉了揉他的脸,再次重复:“对不起。”
她心虚地亲亲他,小声说:“我之前一直以为程茗的论文抄袭……和你有关。”
纪柏煊原本因为放松而闭上的眼睛顷刻间睁开,望向赫惟,“你冤枉我。”
“所以我要道歉。”其实还有赫远征的事儿,她旁敲侧击问过两次叶雪扬,将赫远征接回国内是很久之前纪柏煊就定下的计划,只是当时赫远征的情况还不宜挪动,而国内疫情又刚开始,所以耽搁许久。
一切都只是巧合,纪柏煊才不是那么卑劣的人。
赫惟嘟囔着,往纪柏煊怀里钻了钻。
房间和之前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床还是那张床,和几年前她溜门撬锁偷偷跑进他房间时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是被他抱进房间的。
“那你呢,你刚才对不起什么?”赫惟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松弛的不带任何情。欲的呼吸,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一刻的心动里。
好像刻舟求剑真的有用,如果舟一直在原地没走的话。
“对不起……害你又没办法睡一个好觉。”他亲亲她的鬓角,让她闭眼休息,“一会儿外卖到了我去拿,拿回房间里吃。”
赫惟笑笑,以前他可是完全不能接受在房间里吃有气味的东西的。
尤其是冬天,窗户紧闭着,味道久久散不出去。
吃完早饭,天还未完全大亮,赫惟简单用漱口水代替了刷牙,倒头就睡。
醒来时,窗外灰蒙蒙的,不出意外空气质量是轻度污染。
赫惟看了眼手机,北京时间15:47。
她睡了差不多九个小时。
枕边人早醒了,下楼去给她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之后人再度回到电脑前,正在看一则财经新闻。
金丝眼镜重回他鼻梁上,昨晚的癫狂和狠戾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斯文……败类。
以前实在太能装。
赫惟翻了翻他的衣柜,最外面那一格里,赫惟看见了好几件她似曾相识后来不知所踪的衣服,有两条裙子甚至是她高中时候穿的……
变态。
那时候还死活不愿意承认喜欢她,背地里这几件衣服怕是早已经被盘包浆了吧。
可惜都是薄的。
赫惟拿了身内衣,进浴室冲了澡,出来时裹了件新的睡袍,说:“一会儿你绕一下,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晚上她要回家去吃饭,饭后一起包饺子,她事先和妈妈说了会和纪柏煊一起回去,说是一起讨论一下赫远征手术的事儿。
“那么好看的旗袍,不穿回去给她们看看?”纪柏煊故意道,视线并未从电脑上移开。
赫惟扶着腰,当下畅快,事后腰酸背痛臀部肌肉酸等一系列症状浮现,她总忍不住在背后骂他。
“还不都赖你,撕的时候手下不留情。”
赫惟嘟囔着,听见楼下响起门铃声。
“钟点工到了。”纪柏煊起身,瞥了眼赫惟。
“怎么到这么早?”赫惟紧了紧身上的睡袍,脸唰地红了。
“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在房间里再磨蹭一会儿,我带她去楼上,不让你们迎面撞上就是了。”
好在他早已经穿戴整齐,随时可以出发。
纪柏煊下楼,在大厅里远程开了院子门和大厅门两道门锁,转身进了厨房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卖力一整夜,只早上吃了一顿,睡到下午醒过来,距离晚饭时间起码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只能多喝点水充饥。
厨房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花坛,纪柏煊看着那里如今空旷的一片地,憧憬着几个月以后,那里成片的紫色郁金香花开……
纪柏煊端着水杯,直到程茗经过窗外,径直走进大厅,他才慢悠悠又倒了杯新的,端着出去。
比他预料的要沉得住气,这会儿才来。
他刚才都以为这小子不会来了呢。
纪柏煊微微偏头去看了眼楼上,确认房间门关着,他才走过去,将水杯递给程茗。
“刚搬回来,家里什么东西都没买,就不招待你了,喝杯热水,驱驱寒。”
程茗还穿着昨晚那一身,面色憔悴,像是一整晚没睡一样,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
程茗瞥了眼他递过来的杯子,轻轻接过,却没有喝,抬头看了眼楼上,直接了当道:“昨晚是舅舅你把小惟带走的对么?”
“是我。”他没遮掩,站在那处,淡定地继续喝水。
“昨天晚上接电话的人……”
“也是我。”纪柏煊放下杯子,看向程茗,眼神里满是挑衅。
与其瞒着,平白给他这个傻外甥多余的希望,还不如直接一把火烧了他的念想。
程茗却是被他这一句话激怒了,紧紧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一把将手里的水杯掼在地上。
杯子立即碎裂开来,热水四溅,一如程茗眼里的情绪。
他好像是顷刻间就红了眼眶,几步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整个人往后推开几步。
“我拿你当舅舅你却……”程茗咬牙切齿地,怒瞪着他,攥紧拳头,又狠狠给了他一拳。
纪柏煊被推着抵到身后的桌沿,手臂往后伸,扶着桌沿稳了稳身子。
左脸火辣辣的疼痛不是最主要的感觉,比这更明显的,是口腔里弥漫开来的浓重血腥味。
纪柏煊弯腰吐了口痰,看到混在血丝里的一颗牙齿。
他轻声道:“不是你拿我当舅舅,是我本来就是你舅舅。”
程茗冷笑一声,“舅舅……一把年纪的人了,抢外甥的女朋友,你也不怕传出去丢人?”
“传出去也是丢我自己的人,用不着你操心。”纪柏煊起身去端水漱口,人还没走出去,又被程茗一把抓住衣领。
程茗垫了脚,舅甥两个人几乎一般高。
可明明气势上他就赢了。
纪柏煊没有挣扎,没有还手,刚才那一拳打在他左脸上,他却觉得这一拳吃得爽快。
程茗却没有打算放过他,攥着他的衣领将他往楼梯边拖拽,问他:“你到底把赫惟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
纪柏煊没说话,偏头望向二楼,赫惟在听到杯子摔碎的瞬间就开了房门,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外甥打舅舅,实在荒唐。
“程茗!住手!他是你舅舅!”
赫惟制止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她踩着拖鞋,几步下楼。
她拉住程茗的胳膊,摇头,再摇头。
程茗一把推开她,将纪柏煊推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双手再次攥紧他的衣领在恨不能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往地上掼。
像那只杯子一样。
赫惟没见过这样的程茗,破坏力太强,纪柏煊被他揍过的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
“正是因为他是我舅舅,所以才更不应该!”程茗怒瞪着纪柏煊,却发现纪柏煊的脸偏向一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赫惟。
他鼻子上的眼镜早就被打掉了,一双眼睛泛着红,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
定。
“惟惟,你上楼去。”纪柏煊说。
赫惟摇头,“我哪儿也不去,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程茗随着纪柏煊的目光看过去,悲哀地发现,这一刻,赫惟看向纪柏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