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多米
她要的也不是一句夸奖。
她要的是纪柏煊的夸奖。
她要的是他对她上心。
那天赫惟将包包都扔进垃圾桶,纪柏煊觉得她无理取闹,坐在沙发上看她摔抱枕,问她有完没完。
“我歉也道了,也给你买了新的包可你又说你不要,你还想要我怎样?”他手指摩挲西裤,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端起热茶就往嘴里送。
烫得他舌头差点伸不直。
赫惟冷冷的,“我要的不是你道歉,是你认识到你错在哪儿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或者说,他一直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只当是她是小女孩叛逆期,他担待着。
可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年底是集团最忙的时候,几个项目要收尾,还有打款和催款之间的资金链连接都要他来把控,他忙得都快住在公司里了。
偏今年三叔家那位堂妹结婚,夫家虽然有钱有势但做的生意却很是擦边,三叔纪远兵这人目光短浅只图眼前利益,胆子大又抱有侥幸心理,非要拉着纪氏也投,纪柏煊在董事会上坚决反对,叔侄两个闹得很不好看。
纪柏煊隔天就被爷爷训了一通,说什么即便要反对也不该把话说得那么绝,都是一家人,再怎么说纪远兵也是长辈,他这样做容易让集团里一些旧部们寒心。
城门失火,后院也着火,纪柏煊一时间没收住情绪,冲赫惟说了句不该说的。
“你如今吃的喝的哪样不是我在上心?”茶烫得没法喝,纪柏煊手一挥摔了杯子,“你知不知道,你随随便便扔掉的几个包,有些人一辈子也不舍得给自己买一只。”
“你是觉得给我花点钱就是上心了是吗?”赫惟觉得纪柏煊变了,他现在对她不像养女儿,像养小三。
纪柏煊起身出了门,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去舞蹈室自己冷静冷静吧,这两天我让你哥来陪陪你。”
“谁要他陪!”赫惟被彻底激怒,赶在程茗来之前收拾好行李出了门。
赫惟先回了一趟原来的房子,赫远征失踪以后因为无人偿还贷款,在信中提出将这套房子出售,纪柏煊让秘书代为办理,这套房子早就不是她的了。
她没有家了,早就没有了。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前赫惟跟着赫远征一起生活,有饭吃有床睡她就觉得日子过得挺自在。后来赫远征失踪了,是纪柏煊把她接到家里,事事上心时时关心,她生个病他急成什么样,这才让她生出些不该有的贪念。
他之前那么爱她。
他必须一直那么爱她才行。
不可以爱两天,三天不爱。
不能闲的时候上心,忙的时候就忽略。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孟昭问她:“你这要求有点严苛……你确定你还是把他当爸爸、当叔叔一样看待?”
“当然!”赫惟笃定,“我看他就是喜欢上他那个秘书了,他想谈恋爱想结婚想摆脱我这个拖油瓶,他就是想要送我走了,所以才对我这么冷淡!”
与其被送走,还不如她自己走!
赫惟这次说什么也不回来给人添堵了。
离开的那天京市又一次降温,赫惟穿了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衣服,保暖衣外面套了厚毛衣,再穿一件大大的鹅绒服。
鞋子穿的是防滑的雪地靴,还是之前陪她演离家出走戏码的那只行李箱,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
她不打算回来了。
她要去找赫远征。
有回赫惟趁纪柏煊不在家偷偷闯进过他的书房,她翻到过赫远征托孤的那封信件,信上面的地址笔迹潦草难辨,但她认识赫远征的字迹。
她买了一张去白市的机票,在机场候车室里睡了一觉,醒来又啃了个面包,终于踏上了她的寻亲之旅。
没插卡的手机连着有线耳机,单曲循环了一路的《渺小》。
她也随着飞机起飞的高度,变得越来越渺小。
第20章 六便士11“宝宝辛苦了,我也爱你。……
*六便士*
爽死了!
程茗本以为纪柏煊回国以后他就只能当苦行僧,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待遇。
口嗨归口嗨,他没想让赫惟真的帮他做什么。
这丫头脸皮薄儿,心里想要嘴上不说,别扭得很。用文字说句“我想你了”都很稀罕,想让她用嘴巴说除非拿刀架在她脖子上。
可她今天不但肉麻了,还付诸行动,差点要了他命。
“宝宝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程茗得寸进尺。
昏暗的卧室只留一盏床头暖灯,赫惟的脸不知是热红的还是羞红的。
“没听见算了。”赫惟偏头躲开程茗灼热的目光。
程茗乐了,“听见了,但没听够,你再说一遍嘛,好不好嘛?”
“不好不好不好!”赫惟撒手,“你自己弄,我手都麻了!”非要用说的吗?她爱不爱他,答案不是都在行动里了吗?
“嘿嘿,”程茗抓起赫惟的手亲亲,“宝宝辛苦了,我也爱你。”
亲口说出来的表白,意义是不一样的。
程茗心里比蜜甜,一只手帮她,一只手照顾自己,两不耽误。
今晚耳朵最先获得高//潮。
刚才赫惟突然说爱他,幸亏他收着些声音,要不然真的差点儿就没听见。
程茗这人动物性强,活得糙做事情也莽撞,从来学不会安静,小时候就闹腾得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在学校里也是风云人物,长得好脾气野,父母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好榜样,他耀武扬威的样子就连低年级的学生都知道。
在床上也是放荡不羁的模样,看着凶得很,实际上只有一张嘴厉害,话说的粗鄙,做事情却温柔。
他对赫惟一向温柔。
赫惟扪心自问也清楚,只是她嘴巴硬,很少说软话。
本以为赫惟这句“我爱你”是今晚的高//潮,也是尾声,结果还有更惊喜的彩蛋在后面。
她主动抱着他亲了好久,整个人软绵绵香喷喷的在他怀里乱动,帮他疏解,温柔看他……
结束以后两个人去洗澡。
程茗早上起得早,这会儿纾解过后困意袭来,人一躺下就眯着了。
赫惟的生物钟这会儿还不困,拍了拍他,“你回自己房间睡吧,我要打会儿游戏、吃宵夜,夜里正精神呢。”
“不要。”他闭着眼睛,伸手把赫惟抱进怀里,“宝宝香喷喷的,就要和宝宝睡,宝宝躺着打游戏,我不嫌吵。你下楼吃外卖的时候叫醒我,我给宝宝煮红糖水,肚子疼我还能给宝宝揉揉,宝宝就留我过一夜吧。”
程茗撒娇,赫惟拒绝不了。
说留一夜,结果他夜夜都留,报复性黏人。
直到纪柏煊提前出院回家,打破这来之不易的缱绻时光。
纪柏煊肺炎入院,程茗日日去医院送粥,护士知道这是他外
甥,还笑着打趣:“外甥这么孝顺,没有孩子怕什么,以后老了让他给你养老。”
入院那天立遗嘱的事儿在医护之间传成了相声,纪柏煊莫名就成了年轻女护士们争抢着要监管的病人。
“三十五岁,年纪是大了一点,但好在看着不显年纪。未婚没孩子是优点,但看他各项检查身体状况一般,总熬夜睡眠不好估计是工作繁重,这种人结了婚也不着家,没什么家庭责任感。而且他们这种做生意的经常要应酬,肝脏代谢功能相对差一些,以后夫妻生活质量也堪忧。”年资高又有生活经验的护士长辣评。
姑娘们一窝蜂散了,纷纷将目光又转移到程茗身上。
二十多岁、朝气蓬勃,可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么?
得知程茗是公大的研究生,护士们又沸腾了,家家都有待嫁的妹妹、侄女儿的,护士长拿她们没辙,搬出科室主任来吓退她们。
科主任有个女儿明年本科毕业,人漂亮学历又好,问纪柏煊能不能帮着给做个媒。
程茗面露难色,“舅舅你老糊涂了吧,我这还没毕业呢相什么亲啊?你忘了你之前相亲的时候多糟心了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
纪柏煊面无表情地翻报纸,“你不是也想撮合我和梁律师?你问过我意见了没有?”
以前纪柏煊身边一出现姑娘程茗就起哄,个个都说是他女朋友,张口闭口叫舅妈,毫无边界感。
“我错了。”程茗哀嚎,“哪有人还没毕业就相亲的啊,我今年才二十四!”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相亲,就晚了。”纪柏煊故意说:“这个女孩儿父亲是科室主任,母亲是中学老师,我跟你妈提了一嘴,她觉得你们可以先见见交个朋友,毕竟门当户对。”
相亲最看重一个门当户对,这个词用在纪柏煊那儿他觉得理所应当,可轮到他他就不敢苟同了。
“什么年代了,现在还搞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是吧?”程茗白眼一翻,溜了。
农历春节,中午程似锦要值班,团圆饭推迟到晚上,中午程茗被纪柏煊拉着去四合院过年。
一大家子人围坐着看新闻,聊起十七年前那个冬天。
爷爷上了年纪以后就喜欢忆往昔,一杯酒能呱一个小时。
晚辈们听他说话争当捧哏。
最会捧的当属纪柏煊的小堂妹纪柏筱。
“当年有关部门一直瞒报感染人数,世卫组织宣布疫区时都没有囊括咱这儿,但是本地疫情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据说当时是中财大一位退休的老教授感染以后死亡,传染了一波人。学校打算封校,学生们连夜逃跑,学生跑完工人也跑,做生意的也都往老家逃。当年偌大的北京城,每家银行的ATM机都被取空,每家超市的米面粮油都被抢空,堪称世界末日。”
纪柏筱就是中财大毕业的,虽然那一年她才上小学,但她什么都记得。
“可不是,当年全国各地谈京色变,2003年全国各地找北京人的力度像当年找国民//党间谍,不知道这回找武汉人是不是也一样。”
纪柏煊年前去过一趟武汉,庆幸没有沾上什么病毒,静静听他们一会儿乐观一会儿担忧,没怎么接话。
他话本就不多,要不是姓纪,他都懒得来吃这顿夹生的饭。
平日里看见纪远军和纪远兵这两个叔叔就头大,这会儿还要敬酒说些违心的话,他宁可回去和赫惟两个人吃这团圆饭。
一家人才论团不团圆。
未必非要是同一个姓才算家人,他和赫惟这十年的羁绊,没有血缘却胜似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