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怜月
在极端痛苦和极端甜蜜之间来回翻滚,她不受控制,像是一条快溺死却挣扎不上?岸的鱼。
气?促,头晕,所有不适的症状开始朝着她袭来。
没有任何?预兆。
漂亮的眼睛里开始起了?水雾,她依旧努力着,模糊地向远看去。
这些年?住在心里的人依旧如当年?舞会初见那般意气?风发,笑起来时,梨涡浮现,温柔清隽。
此时此刻,他在亲吻她的新娘。
欢呼声愈演愈烈,像是要把这座沉睡中的古堡叫醒一般。
华丽的裙纱,夺目璀璨的冠冕,娇艳欲滴的手捧花,一切的一切如同爱丽丝仙境般展现在眼前。
这些她都无数次憧憬过。
现在于她而言,却仿佛身处无间地狱。
她知道,她的成瘾性焦虑导致的惊恐又开始发作了?。
剧烈的躯体化让她有些失控,哪怕她已经用尽全力在克制。
身边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扰动,文时以循声看向她。
“你怎么?了??”
下一秒,他温热的手紧紧攥住了?她。
有了?强有力的支撑,她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丛一。”
他低声重复着她的名?字,手上?更用力,企图把眼前女人从某种?束缚里拉扯出来。
她的手被他包裹住,那种?温热贴着皮肤传进来。
她微微张开嘴,获取更多的氧气?,又将视线抽离回来放置在文时以身上?。
朦胧中,丛一看见了?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眸。
眼眶升温,水雾涌现得更多更厚重,快要盖住所有视线。
她开始颤抖着求救。
“带我?走?。”
第19章 穷冬 “我的女儿,也会是你的女儿。”……
丛一的脸色变得很差。
不过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刚刚还面色红润的俏丽人儿现在已然是苍白脆弱,额角带汗,肉眼可见的状态急转直下?。
文时以握着她已经有些?发冷的手, 听到了她的“求救”。
“好。”
没有多余的话?,文时以抬眼看了看婚礼现场的布局,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如何离开不会惹眼, 不会叫人起?疑。
大概十?几?秒后,文时以牵起?了丛一的手,在台上新人倾倒庆祝香槟的时候,起?身带着她离开。
周围的宾客都在举杯庆祝, 他们?的离开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丛一的思绪已经彻底混乱,只剩下?最后一丝丝理智,全部用来隐忍克制坚决不能在这样的场合失态上。
走出?婚礼的主场地的那?一刻, 丛一原地踉跄了一下?, 被文时以坚实?的臂弯接住,有力地支撑她风雨飘摇的整个身体。
他贴着她的耳边,温柔地道了一句:“再坚持一下?,马上到房间了。”
这个时候,其实?丛一已经不太能听清文时以的话?了。
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白花花的光斑, 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心脏开始悸动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躲在文时以的怀里, 眼睛里蒙着的那?层水雾久久不散。
这次发作,似乎比上一次更严重。
她对?躯体完全丧失了掌控的能力。
从婚礼主场地到回到房间这不过几?分钟的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如若没有文时以的一力支撑,她怕是连走都走不回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丛一近乎是脱力了一般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紧闭着双唇,努力地呼吸, 一下?又一下?,却被由内到外的惊惧缠绕得依然感到快缺氧窒息。
文时以不敢轻易移动她。
在Vinay举办婚礼的地盘,叫医生过来怕是会惊动所有人。
再三思索,他极快地倒了杯水,把她最常吃的两种药递到她手边。
自从知道她有严重的惊恐和抑郁之后,他第一时间找了伦敦这边的医生拿了药,以备不时之需。
丛一看着眼前的药,一时没有力气接过来,接连努力地咽了两下?口水,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
与这种疼痛和恐惧做斗争,她全然经不起?,也斗不过。
她需要?各种药物的帮助。
迫切的需要?。
慌乱和迷惘的间隙里,她艰难地伸手拿过文时以手中的药片,好不容易握在了手里却在快要?放到嘴边时由于?双手抖动得太厉害,药片从她指尖掉落,掉在了她漂亮的裙摆上,又咕噜噜地滚向地面。
白色药片四散在周围。
文时以起?身目睹了这一切,准备为她拿新的过来,还未起?身时,便眼瞧着丛一惊慌失措地从地上捡起?了那?些?药片,胡乱地塞进了嘴里。
他拦都来不及拦。
她甚至没有喝一口水。
将那?些?看起?来就苦涩无比的药片生生吞咽了下?去。
古堡酒店的卫生做得很好,地板上几?乎是纤尘不染。
其实?药片掉落在上面,也无伤大雅的。
但这种动作,匹配在丛一身上,完完全全的不合理。
她那?样骄傲又目空一切的人,竟然会痛苦难捱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狼狈到顾不得面子,顾不得尊严,顾不得全部。
眼看着她咽下?了药,文时以无声?地放下?了手里的那?杯水,然后将跌坐在地上人抱在了怀里,将她的头枕靠在膝上,轻抚着她已经被汗濡湿的背。
药物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片状的异物感划过喉咙,她下?咽得极为艰难。
只不过这些?轻微的不适同眼下?她的痛苦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她挣扎着拽住文时以的双臂,努力将头埋进他的胸膛。
那?些?蒙在她双眼上的水雾变成泪珠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脸颊额头上全部都是细腻的汗水,耳边是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的心跳。
这一刻,世界天旋地转。
而?她被这个世界抛进了黑洞的漩涡,抓不住一点光亮。
眼泪只能无声?地掉,她不能发出?声?音。
哽噎感,眩晕感,恶心,心慌,一起?包围撕扯着她。
她的牙关打颤,没一会儿,唇边里侧的嫩肉被磨破。
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她开始剧烈的干呕,吐出?来的酸水弄脏了文时以干净整洁的西装。
刚刚艰难狼狈吃进去的药,白吃了,全部吐了出?来后,嘴里的苦涩更甚。
文时以皱了皱眉,不是嫌弃,是心疼。
哪怕,他对?她还没什么深刻的感情?,但他无法对?眼前的情?景视若无睹。
他快速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又抹干净了袖口的脏污。用未受伤的右手努力将她从地板上捞起来。
照旧嘱咐她抱紧他的脖子,然后单手抱着她去了卧室。
她无法开口交流,他擅作主张地替她脱掉了高跟鞋,拿掉了她的王冠和披肩。
他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又帮她重新拿了药,扶着她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一次,他直接把药递在了她嘴边。
掌心最深处有温热扫过,她将药重新吞下?。
他很适宜地又喂了她半杯水,然后重新把她放在床上。
被被子包裹住的那?一瞬,丛一蜷缩起?来,连握住布料的力气都没有。
汗水已经完全打湿了她的皮肤,她侧仰着躺在那?里,手心朝上,手腕上那?条遮丑的蕾丝绑带也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在空气里跟着飘忽。
意?识模糊不清,丛一尽可能减缓呼吸。
阳光特别好,伦敦难得有这样晴好的日子。
顺着落地窗照射进来,落在她身上,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
光灼得她眼睛好痛,她疲惫地闭上眼。
又一次吞下?了苦果。
窗外是仍在热闹欢庆着的婚礼,窗内是她痛苦挣扎的一小片天地。
药效开始逐渐发挥作用,惊惧的浪潮席卷过后,余韵在她体内来回盘旋。
很久很久之后,她有了力气,重新睁开眼。
头顶的天花板上是纯白色的,没有一点装饰。
丛一制直愣愣地看着,一动不动。
汗水打湿了她的碎发,额头上还有没消逝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