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怜月
“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做,她还能?不能?好起来?”
“大?哥,你?以为心理问题是你?谈生意吗,谈好了条件和价钱就能?立刻解决问题。”梁霄吐槽,“目前看,她的心理问题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彻底解决的,而且就算后面?好转起来,外界稍微一刺激,就会非常容易复发。最重要的是,交流下?来,从我的专业角度来看,她并?不是很希望自己好起来,当?然,这也是她有抑郁倾向的表现之一。”
听完梁霄的话?,文时以消化了好一会儿,沉默许久,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担忧。
“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既然都来我这了,我肯定会尽力,我不清楚她现在吃的是什么药,你?回头发我参考一下?,等我回医院那边调整之后再给你?发回去,先从药物方?面?入手吧,她这种状态不吃药是肯定不行的。这种事,急不来,你?有点耐心。”
文时以没应。
他不是没有耐心,只是不希望她再被这些折磨,一天都不想。
正是因为见过?她发作时的样子,见过?她深夜无声流泪的样子,他才无法继续忍受下?去。
每忍受一刻,对他,对她,都是一种煎熬。
“那,我能?做点什么?”
强制自己保持冷静状态,文时以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好久好久没有收回目光。
“一般成瘾性焦虑群体都会非常没有安全感,有极强的被抛弃感,今天聊下?来,我觉得你?老婆尤其严重,你?尽量多陪着她,顺着她一点,让她不至于那么恐惧害怕,会好一些。”
“好,我知道了。”
长时间凝视着漆黑总是会让人有晕眩和孤寂之感,文时以收回目光,将梁霄的建议听进心里。
“今天麻烦你?了。”
“啧,这会儿跟我客套上了,我不就干这个的嘛,行了,你?也别?太担心。”梁霄拽开一边的抽屉,将丛一测试的各项数据放进去,然后重新锁上抽屉,“有事找我就是了。”
“嗯,后面?会继续麻烦你?的。”文时以也不客气。
“好嘛,你?可真是!”梁霄借机也讨了点好处,“记得打我咨询费,双倍奥,哦不,三?倍!”
“你?有没有职业道德?”
“怎么了?你?说来就来,昨天预约今天就要聊上,给你?开这么大?一后门,我多收点咨询费怎么了?你?又不是付不起,给老婆花钱,幸福着呢。”
文时以没同他继续分辨下?去,毕竟他说的也对。
给丛一花钱,他觉得很舒心。
如果?她真的能?好起来,就算是把京郊那几块地皮都买下?来给梁霄盖十个竹心居都行。
“知道了,回头打你?卡上。”
“这还差不多。”
挂了电话?,文时以又轻手轻脚地重新回到卧室,回到她身边。
床上的人已经睡熟,抱着被子,柔顺的卷发散落在银灰色的床单上,安静得像是睡美人。
他挨着她躺下?,望着她微微波起的眉心,他不自觉伸手帮她抚平。
究竟是什么样的痛苦,让她在梦里,她也时常得不到平静。
明明已经是应有尽有的天之骄女,却还是活得不尽如意,痛苦非常。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手握大?权,财富地位唾手可得,却没有一日过得轻松,过?得自在。
或许,他们本身,就是一样的人。
只是一个外圆内方?,一个内圆外方?,粉饰过?的外表下?,是两?个飘荡已久的,孤独的灵魂。
“一一。”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嗯......”梦里,她也给了他一个很模糊的回应。
现在,所有不满的负面?情绪被抚平,他又重新思考对于需不需要她这个问题的回答。
以及,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能?就像梁霄说的,她真的太没安全感了,他的犹豫不决在她看来是被忽视,被抛弃被不需要。
她是那么敏感,那么容易难过?,稍微不注意,就会把她本就破碎的心碰到更七零八落。
然后,他只能?一片一片地捡起来,然后为她重新拼好。
她嘴上同他说着地位,名望,财富,心里始终执着的,一直都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想到这时,她在睡梦中辗转了两?下?,朝着他的方?向摸索过?来,最终还是躲进了他的怀里。
就在感受到她体温,抱着她的这一秒,对于那个他到底需不需要她关心的问题有了模糊的答案。
或许,在某些层面?,他也需要她吧。
这些年?克己复礼,殚精竭虑的日子平静无趣得如同死水深潭,她的快乐,悲伤,撒娇,甚至是发脾气,歇斯底里,所有的所有都如同激荡的小石子丢进他的世界,让他切实感觉到,他的生活,他的生命,其实也是流动的,是有生气的。
不是黑白的,是彩色的。
他喜欢这种彩色。
他想,这应该足以定义成为一种需要。
他们是,互相需要,互相依傍的关系。
不再只是,利益勾连,偶尔激情的结合体。
他抱紧她,想要陪伴着她好起来的决心更甚。
在心里问题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她都能?这么生动,这么娇纵,他实在太想看看从前的她是什么模样了,没有心理疾病的侵扰,没有动不动孤独破碎的折磨,她是不是摇曳生姿,纯粹又快乐。
camellia,像她的英文名字那样。
是一朵娇艳欲滴,需要人疼爱呵护,活在阳光下?,美得不可方?物的山茶花。
这一晚,他们都睡了个好觉。
领证后,婚礼的事正式提上了日常,只是中间横跨了一个农历新年?,耽误了一些时间。
这是丛一第一次在京城过?新年?,也是她嫁到文家来的第一个新年?。
文家虽然是高门大?户,但其实乱七八糟的规矩并?不算多。
平常文时以的爷爷奶奶也并?不在文家别?墅这边,都是回到老四合院久居,除夕的时候,文家下?面?的各个分支也都会齐聚在这边,一起过?节。
文家的老四合院坐落在京城西边一处静谧的胡同深处。
四合院丛一去过?不少,但能?同文家这处相提并?论的,实在是少。
朱漆大?门庄严肃穆,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提着“积善余庆”四个苍劲大?字。两?尊青石狮子镇守两?侧,狮口含珠,鬃毛卷曲如浪,历经百年?风雨,石面?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
门廊下?挂着两?盏宫灯,灯纱上绘着工笔花鸟,烛光透过?薄纱,在青砖墁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与满院积雪遥相呼应。檐角飞翘,覆盖着深灰色的筒瓦,瓦当?上雕刻着“福寿双全”的纹样。
推开厚重的大?门,迎面?是一道雕花影壁,壁上镶嵌着整块汉白玉浮雕,刻着“松鹤延年?”的吉祥图。绕过?影壁,方?正的院落里在眼前展开,青砖铺地,严丝合缝,四角各植一株老梅,枝干虬曲如龙。正值寒冬,老梅枝头已缀满红蕊,隐隐有暗香浮动。
正房五间,坐北朝南,前出廊后抱厦,檐下?悬挂着一排鎏金铜铃,风过?时叮当?作响,清越悠远。廊柱漆成深红色,柱础雕刻着缠枝莲纹,梁枋上施以彩绘,格外讲究。
东西厢房对称而立,窗棂皆是步步锦纹,窗纸新糊,流露出屋内的暖光。最南面?的那间倒座房前,有一株亭亭如盖的海棠树,看模样起码有几十年?,冬日里虽无花叶,但枝干苍劲,姿态如画。
院内张灯结彩,人员流动,管家周润先站在前院,不时整理着深蓝色中山装的领口,目光扫过?院中忙碌的佣人们,各种督促。
“东厢房的那边的灯笼得再高些,对,再往左一点。"周润先指挥着,语调带着浓重的京腔,“老爷子最看重这些细节,别?马虎了!”
“还有那两?棵红梅,到底有没有修剪好啊,这枝丫乱七八糟的,岂不是被人看了笑话?。”
丛一跟着文时以是下?去过?去,迈进白雪皑皑的院子,正巧听到指挥声。
早就听说文家的老四合院别?有味道,今日亲自看过?,果?然是名不虚传。
“周叔跟着爷爷二十多年?了,整个老四合院这边都是他在管。”文时以多解释了一句,握着丛一的手,直接去了东厢书房,“走吧,先去给爷爷奶奶拜年?。”
东厢房并?不远,两?人进去的时候,屋内已经来了不少人。
这也是丛一第一次以文太太的身份,正式见过?文家上下?所有人。
说实话?,她周旋一圈下?来,她几乎都没对上脸和名字。
文家和丛家一样,上下?皆有传承,百年?家族繁衍生息,但丛家人少亲缘关系简单,文家人太多,关系也自然是更复杂。
为了今天这场见面?,也为了更贴合老四合院风格,丛一今天这身打扮也花了不少心思。
一袭红色真丝提花长袄,面?料她特?意同罗意璇聊了很久,托她订了老字号绸缎庄的定制织锦,暗纹选用了传统的“缠枝莲”纹样,远看低调素雅,近观则能?见其细腻光泽。立领斜襟,盘扣采用金镶翡翠的小如意扣,既端庄又不失贵气。宽阔的袖口微微外翻,露出一线象牙白的内衬,边缘绣着极细的金丝回纹,走动时若隐若现,含蓄优雅。
下?身搭配一条深赭色的织金马面?裙,裙门上的图案是“海水江崖”纹,寓意家族基业稳固。裙摆宽大?却不显臃肿,行走时如流水般垂顺,只在转身时微微漾起,露出裙襕处暗藏的缂丝云纹,精致又独具匠心。
新中式的衣裙自然也要配相应的首饰和妆容,早上她选了一圈,都没选到比那串老坑玻璃种翡翠珠链更合适的,最后她还是忍了这令她膈应的绿,又选了一只羊脂玉镯,将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斜插一支金丝楠木嵌螺钿发簪,上面?的木纹如流水,螺钿点缀成兰草纹样,与整身搭配再和谐不过?。
站在文时以身边,丛一神采奕奕,礼数周全地同文家人打过?招呼。
“爷爷,奶奶。”
文时以向大?家介绍过?丛一后,主?动走至桌案前。
“来了,今年?打算写?什么?”
悬在东厢的字每年?都会换上一副新的,最早是由文时以的太爷爷亲笔,后来到了文时以的爷爷,父亲,这几年?,已经变成了由文时以来题。
新岁固定节目,算是文家为数不多的规矩和传统。
文兆锡和沈映蓉夫妇俩站在一边同看着,文家这一辈几个小的也赶在一起凑热闹。
文时以接过?文斯华手中的笔,想了一会儿,其实来之前他心里已经有数,但在落笔前的那一秒,他抬眼意外与丛一对视了几秒。
就是这几秒对视,他忽然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脑海里闪过?了这些日日夜夜,他抱着她入眠的碎片和画面?。
这一刻,心莫名变得柔软,落笔所致,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一愿夜雨莫扰,
二愿岁寒无忧,
三?愿烛影共书老,
白头祈晨朝。
第42章 昼日 不要死在冬天,要去春天
一愿她免受生活中?突入其来的纷扰, 可以夜夜好眠。
二愿她不要继续困顿在岁月和往事的尘埃中?,身心俱暖。
三?愿能与她爱人长相伴,烛火摇曳中?, 直至年华老去,白发之时,仍然?能共度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