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爱人 第38章

作者:陌上桑间 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成长 现代言情

  餐厅里围着雕花圆木桌坐了一圈大人,坐在主位的贵妇人身穿黑色缎面刺金旗袍,外搭一件松绿披肩,气质端庄雍容。

  身边两侧坐着裴沁雪和裴泽州,往下依次是本家的亲戚,各个笑容讨好,嘴脸奉承。

  裴沁雪全程黑脸,完全没给所谓的叔叔婶婶半分颜面,若不是母亲强制,她根本不会回来参加这种家宴。

  裴泽州表面功夫做的好,大家给他庆生,他礼貌感谢,对旁敲侧击想谈合作的都没给准话,今天这顿饭吃的是人情世故,他自己不喜欢,但知道母亲看重,所以不会驳她面子。

  一顿饭用到最后,各人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面上看着还算其乐融融,勉强有个家族的样子。

  送走客人已经是九点往后,佣人进来打扫,裴泽州起身预备告别,话还没出口,严明华淡声让他坐下。

  裴沁雪预感到不妙,小心起身想溜,换回一句“你也坐下”。

  兄妹两个如出一辙的正襟危坐,严明华不与他们兜圈子,先指责裴沁雪,“你今日太不成体统,自家亲戚同你说话,做那副冷眼给谁看?”

  说别的裴沁雪还能忍忍,说起这她索性撂下脸,声音骤然怨怼高亢,“凭什么给他们好脸!一群吸血蚂蟥,当初爸爸出事他们哪个不是急着揽权?一群畜生都等不到爸爸下葬,丧礼上公然闹起来,哥哥要是真站不起来,咱们怎么被赶出家门的都不知道!”

  她越说越气,眼泪跟着飙出来,“现在眼看着翻不了身,一个个装的老实,做过的事全当忘了,厚着脸皮隔三差五往老宅跑,您就这么不记仇,好生招待不说,哥哥生日还专门摆家宴请他们,这饭我是一口吃不下去!”

  严明华一拍桌子,声音冷厉,“这些话是你一个小辈该说的吗!”

  “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没赶他们出去已经很客气了!”

  “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整天这么意气用事,早晚有一天要闯出祸来。”

  “我知道你总嫌我爱闯祸不如别人家里的淑女小姐端庄,那有什么办法,我要是个软脾气当初不知道要怎么被他们欺负!”

  母女俩吵的凶,佣人收拾东西都不由放轻手脚,严明华跟她说不通,犟驴脑子认死理,转头去看裴泽州。

  “我知道你不想应酬这些人,我也不想,但我还是那句话,一切以家族为重,家业要薪火相传,断亲是一时痛快,以后少不了独木难支的时候。

  况且这些人都是你父亲的手足,便是看在他的份上也多少给几分面子情,无伤大雅的小忙帮一帮也没什么损失,记着教训别把他们胃口养大了就行,逢年过节没人登门,旁人还不知要如何编排。”

  “我明白。”他回这一句,并不给准话答不答应。

  左右也没拒绝,严明华不想逼他太紧,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骨子里又犟又叛逆,这样模棱两可还能维持和那些人的表面和平。

  趁着兄妹俩都在,她说起另一件关心的事,“你是做哥哥的,该给沁沁做好榜样,快三十的人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以前总借口集团的事来敷衍我,现在内外太平,你往日那些同窗有几个没成家的?只你孑然一人,连个女朋友都不谈,再拖下去哪家小姐敢嫁你。”

  裴沁雪眼睛瞟了瞟,心虚移开,够义气没在严女士面前拆他台。

  然而裴泽州一张嘴,差点没让她眼珠子瞪出来。

  “我谈了女朋友。”他语气平淡无波,根本没意识到这话有多大的杀伤力。

  严明华意想不到,紧接着露出笑来,关切问,“是哪家的女儿?你也不懂事,该提前同我通声消息,在外走动遇上人家父母也好有准备,不至于失礼。”

  裴泽州说,“不用,她父母已经不在了,如果您想见我就带她回来一趟,不见的话也不要去打扰她。”

  严明华脸色肉眼可见沉下来,“我一直觉得你沉稳知道轻重,这些年来你的事从没多插手过,但你也该清楚,你的妻子不说出身高门大户,好歹也要是书香门第。

  对方无父无母我很同情,也可以当成做慈善给予资助,甚至能接受你一时兴起的喜欢,只是我的底线也很清楚,你不要妄想把人领进家门,否则我只当白生养你一场。”

  裴泽州一字一句听的清楚,末了点头,“那就不见,您舒心她也省得惴惴不安,以后两边互不打扰。”

  “粥儿!我不是同你商量,你也不要一意孤行。”

  裴泽州乳名粥粥,小时候严明华常抱着他粥儿粥儿地哄,自上学后这称呼就不怎么听过了,乍一入耳还有些不习惯。

  “我明白,我的态度已经告诉您了,有什么不满您尽可以宣泄,只是不要越过我去找她。”

  他重新起身,颔首告别,“谢谢您的庆生宴,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迈步坚定离去。

  严明华动怒砸碎一个杯子,瓷片四溅,茶水连同茶叶脏污皮鞋,迸起的碎瓷擦过手背,裴泽州面无表情,步伐没有丝毫停顿。

  “你不要忘了!”严明华气到胸口喘息,眼见她要说出什么难以收场的话,裴沁雪急忙打断。

  “妈!您坐下别气,我去劝劝哥,又不是什么大事,对那群亲戚您都能笑脸相迎,到哥头上怎么就没耐心了。”

  她的话令严明华稍恢复些理智,望着门口那道沉默站立的背影,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质问又咽回去,失神抬了抬手让佣人把地上打扫干净。

  裴泽州背影**笔直,外面夜色浓重,里间灯光在门边倾泻一片,他站在明暗交界处半边脸孔晦暗不明。

  母亲没说出口的话已如利箭贯穿胸口,时隔那么多年早没有第一次那样大的杀伤,但也做不到坦然面对,像陈年旧疾重新被撕开疤痕,面上看着似乎愈合,一团锦簇,实际上底下早已腐烂不堪。

  完整的话他听过,在监护室里,躺在病床上如废人,翻身都做不到,骤然听闻噩耗一心只想赔罪,母亲那时就站在床边冷眼看他,用冷漠讥讽的口吻说“你不要忘了,若不是你一身反骨不服管教,你爸爸不会终日忧心忡忡病情加重。”

  她那时落下泪来,还是忍不住怪他,“父母是你的仇人吗?我们只想让你走上正途,你为什么偏要一意孤行,把自己害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爸爸到死都不安心!”

  后来大概也还说了些别的,他只把最后一句记得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寻死觅活,你最好尽快站起来,人死了家业再守不住,你就是死又有什么颜面去见他。”

  裴泽州那时才明白,罪人是无法以死谢罪的。

  死无法谢罪,痛苦地活才能。

  停下的脚步复又迈开,身影融入夜色时,他在想母亲说的都对,实在不该有多余的痴想,他只是有些贪恋家的温馨,有个人陪在身边会让他觉得不那么孤单。

  他其实不喜欢过生日,因为每年都是如此,虚伪应对,满心压抑,像个提线木偶。

  裴沁雪跟在身后追出来,出了院子才算把人拦下,“哥,妈妈只是突然听到这种消息太震惊了,你总要给她时间适应的。而且你明知她肯定会不高兴,瞒着就算了,非要说出来。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别怪她,当年说那些话,她也一直自责,刚刚是口不择言。”

  裴泽州已经将情绪收敛干净,声音平和沉稳,“我知道,你回去陪陪她吧。”

  裴沁雪“哦”一声,走了两步实在不放心,拐回来叮嘱,“下个月奶奶过寿,那些人做的再过分在奶奶眼里总是血亲,她老人家这些年一直想劝和,妈妈也是顾忌这个才不想闹得太难看,虽然每次家宴不给好脸色的都是我,但你才是真有打算要和那些人断开,这点心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哥,听我一句劝,再忍忍,至少奶奶在世时不要让她操这份心。”

  “你能一直这么懂事,那些人也算不得什么了。”这话是真心,裴沁雪一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难得有这么操心思虑的时候。

  稳重也就能维持这么一会儿,裴沁雪好奇问起,“你上次在黄映那里吃了闭门羹,想好另送什么寿礼了吗?跟我通通气,省的我自己没头绪干想。”

  “还是那副八仙贺寿的屏风,黄映答应接下了。”裴泽州说。

  “啊?田助理当初苦哈哈说黄映多难啃,一点缓和不留,我还跟室友抱怨过,怎么就答应了?”

  裴泽州松缓的神色重新蒙上层阴霾,脑海中电光火石抓住些什么,沉默好一会儿才问,“室友都在吗。”

  裴沁雪没想到他会关心这个,思索了下说,“在啊,那天下雨,宗淮不知道跑去哪鬼混,我在宿舍等车来接,徐玲喜欢拉着李念微打听这些,南晚吟刚从图书馆回来,伞都没有,淋的比我还惨。”

  

第47章 “我永远不会欺骗你。”……

  裴泽州长着一张温文儒雅的脸,含笑时显得文质彬彬很有亲和力,然而一旦冷脸,再迟钝的人也能瞧出不对。

  裴沁雪有些吓到,觑着他脸色问,“怎么啦?”

  他极淡地笑了下,似某种无可奈何下的敷衍,“没事,回去吧。”

  裴沁雪眼底狐疑,一步三回头离开,当妹妹的对哥哥多少都有些了解,他刚刚那样明显不对,情绪很奇怪,不待她察觉又消弭无痕了。

  田浩已经将车提前开到院门口,隔着车窗看到裴泽州独自静立良久,久到他频频看向手表确认时间,几次想下车询问,又都及时止住,金牌助理守则第一条就是不过多干涉老板自由。

  十分钟后,裴泽州坐上后座,田浩从后视镜里观察他脸色,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表情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启动车子,开出胡同巷驶入街道,夜色将车窗晕染成一面镜子,映入他沉静漠然的侧脸,接近金陵府时突然出声问田浩。

  “做义工感动黄映答应制作屏风,是你的猜测还是调查过。”

  田浩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回答,摸不着裴泽州为什么这样问,他答的模棱两可,“南小姐去春庭珐琅馆做义工是确有其事,我向那里的工作人员打听过,据说黄老师对南小姐很看好,当成半个徒弟在带,所以猜测她应当是

  被南小姐的毅力打动。”

  “黄映孤高,少有人能入她眼。”

  田浩自然顺杆跟着夸,“南小姐不仅漂亮,人还聪慧勤勉,黄老师算是有眼光。”

  “第一次来老宅,我让你查过她,是那时不够聪慧勤勉吗,你给我的回复只提到她做兼职,半句不言两人交情深浅。”裴泽州看着窗外,语气听不出指责,像是随口一句闲谈。

  田浩已经坐不住,想回头解释那时只是投机取巧,左右只是为了确认南晚吟是否真的认识黄映,既然证实她确实在珐琅馆兼职过,也就没有继续费力向下深挖。

  “裴总……”

  “算了。”裴泽州打断,他不想听了,摆在眼前的是一道拼图游戏,蛛丝马迹越挖越多,真真假假他已经不想细究。

  他自己选的,不想自取其辱。

  回到金陵府已经接近凌晨,推开入户门室内昏暗一片,只门厅留了盏壁灯。

  房阿姨听到动静迎出来,声音放的极轻,“先生可算回来了,晚晚一直在等您,困得打瞌睡也不愿意回房间休息,想给您过生日呢。”

  裴泽州顺着她视线看到沙发上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睡得极熟,开门和说话声都没能吵醒她。

  他想到港城回来后她似乎一直很忙,工作时会给他发来一些在节目现场的照片,口吻惊喜和他分享电视上惹人捧腹大笑的综艺节目都是如何一点点打磨的。

  那时的她活力满满,对很多事都充满好奇,即便他没有经常回应她,上午发的消息很多时候下午才看到回复,也有一些是隔了几天才看到,他并不适应在手机上事无巨细分享生活的恋爱方式,可也明白应该要尊重她,然而这么简单基础的事,他总一次次忽略。

  现在想来大概是她总表现的不气馁,哪怕他回消息晚,哪怕他没有逐条回复,她从不会表现出分毫失落的情绪,遇到趣事时还是会孜孜不倦坚持分享给他。

  那些图片和视频零散拼凑起她的工作内容,每天都辗转于公司和各个活动场地,能静坐下来给他发条消息大概就是她休息的方式了。

  黑沉的眸中情绪复杂,升起的怀疑被他暂时压下,裴泽州将手杖递给房阿姨,脚步不甚稳健,但仍一步步靠近她,弯腰将人从沙发上抱起。

  大概是他的动作不够轻柔,她在他怀里惊醒,眼底有睡眼朦胧的懵,在看到他后尽数转化为惊喜,急忙拿起手机看一眼,差五分钟过凌晨。

  她松了口气,手臂揽住他,语气亲昵,“裴泽州,祝你生日快乐!”

  他说谢谢,面上含笑,介于公式化和感动之间,他的生日似乎只有她真心在意。

  而她的真心如何,他现在有些猜不透了。

  南晚吟还被他抱着,担心他腿伤急着下来,期待问,“还有一点点时间,我给你做一碗长寿面好不好?”

  “好。”被她那样期待看着,他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她开心极了,立马去寻房阿姨帮忙,两个人在厨房忙活着,都把这当成了不起的大事对待。房阿姨爱操心,平时总闲不下来,这会儿却只在旁指导,煮开水、下面、煎荷包蛋全由南晚吟独立完成,裴泽州只听见一声接着一声晚晚传出来,听得久了这称呼不由自主在心底烙下。

  不多时一碗葱香鸡蛋面被端上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裴泽州被请过去坐下,面的卖相极好,她坐在对面两手撑住脸颊期待望着,面条一端细心挑在荷包蛋上,不费什么力就能轻易找到送进嘴里。

  “千万不能断哦,要从头吃到尾,以后一定会健康长寿无病无灾的。”

  她紧张的注视下,那根面条被一点点吃干净,连同荷包蛋和装饰的青菜也没剩,这绝对不是他吃过最美味昂贵的面,却是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会记忆犹新的味道。

  裴泽州有这种预感。

  南晚吟这时才敢放松出声,“好吃吗?”

  “嗯,谢谢你。”

  很客气的对白,与南晚吟预想中完全不同。

  她没表现出异样,软声同他说,“你是不是很累啊?快去洗澡早点休息吧。”

  “我还要去书房处理一点工作上的事,你先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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