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羽愿
她跟着他走了,从此摆
脱了燕城的一切。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回忆起那天,心脏传来的钝痛似乎还没散去,还有残留在她身上的,属于顾宴朝的体温和气息。
“顾袅!”
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她,顾袅转身,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竟是项岩磊追了上来。
记忆里的画面仍未淡去,顾袅脸色一白,下意识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原来的富家子弟,在学校里桀骜霸道得不可一世,现在落魄潦倒得不成样子。
他身上穿着和其他球童别无二致的工服,下巴泛着青色的胡茬,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狂妄。
他似乎想上前跟她说话,又看见附近站着的保镖,不得已停住脚步。
“顾袅,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让顾总放过我们好不好?”
闻言,顾袅怔住,没明白他的话:“你说什么?”
男人紧咬着牙关,眼球突然变得猩红,像是已经恨进了骨子里:“贱人,你还装什么不知道!我家出事都是因为他在背后做手脚,就因为当初我爸让他下跪给我道歉,他后来就让人把我爸的一条腿打断了,这事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爸每天一瘸一拐的,还要早上四点起来去扫大街,从去年开始他就被诊断出了癌症,肝癌晚期!”
项岩磊家里出事的一开始,他还想不通是得罪了谁,那么厚的家底怎么就被人一夜之间掏空了?父亲在赌场欠债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明明顾宴朝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却依然没忘了当初那档子仇,他有多睚眦必报,就算远隔万里也要搞到他家破人亡。
他到处都找不到工作,只有这家高尔夫球场愿意收留他。
为了节省医药费,父亲甚至还瞒着自己去报名了一个美国的癌症药物试验项目,虽然短暂延长了寿命,从另一个角度,却更像是延长了他的痛苦。
他只觉得自己的良心每天都在饱受折磨。
他很容易就见到了顾宴朝,又或者说,连他去恳求的这一步也被他算了进去。
项岩磊从来没有想过,当时任由他们羞辱的人竟然也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位。他当时听说顾宴朝被顾家流放到了美国,却没想到他竟然搅动了华尔街,一跃到了他们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现如今的情况,他很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翻盘或者报复回去的机会,他只能求,求他良心发现,放过他们一家老小。
“顾总,求你放过我爸,他年纪大了,又得了癌症,真的做不了这种工作....”
男人的姿态高高在上,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把玩着打火机,笑意未达眼底。
“他年纪大不大,得没得癌症,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浑身一震,又听见他说:“死之前再为医疗行业出最后一份力,不是很好吗?”
他花了几年时间才终于看明白了,顾宴朝就像一条野狗,他没有人性,一旦死死咬上了什么,就再也不可能松口,剥皮去骨,除非等到对方咽气,变成死尸散发腐臭味的那一刻。
留下他完整的一条命,健全的身体,是为了更好地羞辱他,压榨干他最后一滴血。
而他的父亲,对顾宴朝而言只是个几乎没什么用处的老东西,一个为了用来牵制他,胁迫他遭受羞辱的工具。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顾宴朝这样残忍的恶魔存在?偏偏这个恶魔又掌控着足以操控别人人生的财富和权力。
男人声嘶力竭地冲她大吼道:“顾袅,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才开始的,你跟这样冷血残暴的人在一起,你难道就不会害怕?一点都不会愧疚?”
顾袅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下来,浑身彻骨的冷意,她攥紧了手掌,才能勉强克制手臂的微微发抖。
她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慢慢冷静下来,闭了闭眼,没有被他的话绕进去。
“先做错事的人是你,不是因为我。”
男人脸上是被戳破之后的气急败坏,他试图上前,又被保镖抓住动弹不得。
歇斯底里地大喊,眼睛还在死死瞪着她:“顾袅,你这是助纣为虐,你居然还在维护他,你的心根本也是黑的!我要让那群网友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突然,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我都看见了,看见你刚才还和他抱在一起,你们不是兄妹吗!”
他看得明明白白,那分明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猎人看着猎物,计划着怎么拆吃入腹。
所以当时顾宴朝才会下狠手,忽然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男人嘴里仍然在恶狠狠地骂:“顾袅,你早跟他搞在一起了吧。你那时候成年了吗,你这个贱人.....”
顾袅不再回头看他,弯腰上了车,保镖很快将男人的嘴堵住,拖出了停车场。
与此同时,停车场监控室里,一小处画面被截取到最中间的屏幕放大,角度恰好对准了刚刚的位置。
监视器后,一切画面尽收眼底,对话无比清晰地传过来。
保安的视线忍不住偷瞄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他从同事口中听说的,这里明面上挂名的老板早在三年前就把球场转手了,被一个来自美国的神秘富豪买了下来。
所以,现在坐在这里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老板,姓顾。刚才的女人是电视上的大明星,听上去是他的妹妹。
男人换掉了刚刚的运动服,衬衫的扣子没有完全系到最顶端,露出有些病态白皙的锁骨,竟不合时宜地显出几分风流。
视线往上,那张脸更是俊美。似乎比他老婆追的那些棒子国的剧里面的男演员还好看。
监视器里的人一直在辱骂,那么赤裸裸的污蔑他们□□,可男人的脸上似乎并没有怒意,相反的,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真是搞不懂有钱人都在想什么。
-
监控室门口,邵应等了片刻,看见顾宴朝从里面走出来。
他跟了上去,在身后恭敬开口:“刚刚顾董事长来了电话。”
“说是让您这次去俄国,带着林小姐一起去。否则北码头的航线,他会交给顾青去做。”
再明摆着不过的交易和威胁,邵应说完,却看见男人的面色没什么波动,连一丝讥讽都不见。
顾宴朝在出神。
他也记起来了,那年,他被顾家驱逐,说驱逐也许不够准确,更精准的词是流放。
顾青利用项家做局算计他,他清楚,但还是中计了。
他也和老爷子做了笔交易,拿着少得可怜的钱,去美国。
不出几年,他会带着翻了百倍,甚至上千倍的钱回来,前提是,顾袅必须在顾家衣食无忧,安全地等他回来把人接走。
本来想着安稳了再接她过去,如果他运气不好死在外面,顾家那群畜生应该不会好心地花钱让人把他的骨灰运送回国,只会拍掌大笑叫好。
恐怕只有她会眼泪汪汪地去求人,想尽办法飞过去祭拜他。
费大力气去看个死人,多晦气。
少女坐在床上,校裙下面的两条腿雪白纤细,膝盖处却有骇人的淤青,生生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她真害怕他进去坐牢,跪了多久,才能把膝盖弄成这样。
看见他进来,她委屈更甚,别开脸不看他。
她不说怎么回事,他也不主动开口,有耐心地等着。
他也就在她这儿有这么好脾气,还耐着性子欣赏她哭的模样。
就这么无声的僵持了一会儿,她年纪太小,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最后还是她主动开口,咬着唇:“你要走吗?”
原来是听说他要把她丢下了,才哭得那么伤心。
顾宴朝忽然心情大好,半蹲下身,饶有兴味地捏了捏她脸上尚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指腹传来的触感软嫩细腻。
脸还没他巴掌大,五官倒是比原先长开了点。
忽然又舍不得了。
忍下那阵凌虐欲,看出她是想和他一起走,他又低声问:“去了要吃苦,确定要去?”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满眼坚定地看着他:“我不怕。”
明明那时候他还一无所有。
顾宴朝的视线不自觉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娇嫩饱满,说出来的话也让他心
情愉悦。
哭都哭得这么漂亮,像沾了晨露的玫瑰花。难怪总被人盯上。
脑中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不管他能在美国活下来还是死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死了也得和她葬在一起。如果他们分隔两地,那他还怎么跟她葬在一块?
如果再有人打她的主意,他不在,顾家这群该死的老东西把她卖出去怎么办?
打定主意后,把人哄好了,顾宴朝又返回老爷子的书房,重新签了份像卖身契似的协议,把刚拿到的钱又还回去了大部分,这意味着他起步的路会更艰难,以后还会受顾家制肘几年时间。
但赎回了他的小人质,很划算。
想起她刚才眼泪汪汪拽着他袖口说要跟他吃苦的模样,忽而又笑了。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让她吃苦。
第7章
上午十点,燕城影视基地。
《烬华传》剧组开工第三天,在场的工作人员已经陆续布好了绿幕景。
导演许晋是个新人导演,也是盛柏言的大学好友,正在拍一部大制作的古偶戏。
顾袅是上个月答应的邀请,作为特别出演客串一个角色,这是她第一次在电视剧里刷脸,积攒些经验也是好事。
丁舒甜新招来的宣传兼助理也是个大四快毕业的小姑娘,大名叫米昕,丁舒甜图方便,索性叫人小米,还说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许经验不足,但胜在有工作激情。
顾袅想了想,给她把月薪提到了三万。
化妆师在房车里给顾袅上妆,小姑娘抱着相机,在一旁咔嚓咔嚓拍了半天。
顾袅睁开眼,转过头关切问:“累不累,要不坐下休息一会儿?”
女人坐姿笔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薄纱轻薄半透,露出锁骨处雪白如瓷的肌肤,眉间被点上了一抹红色花钿,眼尾也被描摹成了微微上挑,原本精致的眉眼被勾勒得更加妩媚,侧过来望的那一瞬眼波流转。
米昕下意识看得愣了几秒,然后猛猛摇头:“不累的!”
拍美女她最有动力了好吗!根本不觉得累。拍出来的照片几乎是可以原图直出的美貌,这份工作简直轻松到爆炸了。
原本她都做好了被虐的准备,三万的工资,她都做好了当牛做马的准备,看多了那些明星苛待助理的新闻,是被她遇到天使了吗?
房车门没关严,外面有人路过,谈话声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