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婳
负责监视她的三房私生子裴文滨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最好安分点,别耍心机让父亲动怒。”
裴观若语气温柔:“文滨,你现在拦着不让我去,等开庭时我只能向法官提出这个请求,你也不想吧?”
裴文滨略一沉吟,继而冷声警告:“我只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不够。”裴观若自嘲地抿了抿淡色唇角,“二十分钟,放心,你派五个保镖盯紧我,我凭空消失不了。”
话音落地。
裴观若直接转过身,往没有闲杂人等经过的右侧长廊走去,穿过拐角,在环境幽静的尽头看到了指示牌,裙摆的脚步未停,每走一步,在头顶白炽灯的雪亮光芒下,紧跟其后倒映在墙壁前的保镖身影,就无声地倒下一个。
直到她视野里,望见坐在长椅上静静观赏窗口雨幕的林稚水,四周终于干净了,被宁氏家族的保镖训练有素出手击晕的障碍物,都被清理到了角落里。
气氛寂静中,林稚水眸光似水看向她,“还好吗?”
裴观若今日出庭也穿一身雪白,被关着许久没见阳光缘故,整个人显得清瘦病态不少,连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也没什么正常血色。
她慢慢地,走到长椅另一端坐下,片刻才回答:“还行,裴胤想赢还得靠我配合,不敢让我真出什么意外。”
“你可以不配合。”林稚水心知私下会面的时间紧迫,也没跟她拐弯抹角叙旧,说:“观若,你执意要将宁惟羽送上被审判席上的代价太大了,不止是失去清白,你甚至会沦为这场政治战争的牺牲品被逐出豪门,失去一席立足之地。”
她画廊事业毁于一旦,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网都会被切断,不会再有她这一号人物。
林稚水说:“宁惟羽很受老宅器重,宁家不会饶过你的。”
如果不处置裴观若,对外界,相当于是默许了任何人都能来算计宁氏家族成员。
裴观若看着她,彼此对视着。
“开庭时你可以保持沉默。”林稚水音色轻轻慢慢, “我会让律师将这场官司定义成你和宁惟羽正在自由恋爱产生的情感矛盾,只要你熬过去,我可以保证,裴胤很快就自顾不暇了……”
裴观若心思敏锐捕捉到她字里行间的暗示,眸光微闪了闪:“稚水。”
林稚水点到为止,两人纵然坐在一张椅子上,可犹如隔着云端和淤泥的遥远距离。
她是想给身不由己的裴观若机会,但是宁商羽更重要,他极具野心勃勃的商业布局不能有任何意外闪失。
这点,裴观若也心如明镜,充满感激之外,她却摇了摇头:“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被裴家当弃棋去控告宁惟羽要付出什么,我做出选择了,就应该承受代价。”
林稚水表情没有意外情绪,平平静静的。
裴观若睫毛半掩,眼底呈现无声无息的苦楚之后,也很好掩饰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她从椅子站起,离开之前,又对依旧纹丝不动坐着的林稚水说:“我很幸运是你来代表宁氏接管这件事,宁太太,开庭在即,恳请你念及情分,一定不要对我心慈手软。”
“好。”林稚水答应她,又说:“裴小姐,你可以提一个心愿,我会尽所能满足你。”
“有朝一日……”裴观若的声音在走廊空间里,更轻几度,“裴家能像我日日夜夜无比期盼的那样下场,我希望,你可以安置好我母亲后半生的普通生活。”
林稚水轻轻点头。
窗口外的雨幕已经渐小,裴观若心知不能继续久留下去,刚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停顿了几秒,回头看了眼林稚水那双充满悲悯的美丽眼睛,没有犹豫地轻轻落了一句:“在法庭上,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会回答你。”
二十分钟已过。
裴观若佯装什么都没发生地独自回到候审室,那五名监视她举动的保镖却不见踪影,裴文滨当着父亲的面,敢怒不敢言。
开庭时间到了。
众人都坐在属于自己的席位上,能被允许进场的媒体记者在扎堆在周围高举着顶级的高清摄像设备。
裴观若在原告席安静坐着。
一分钟后,被指控的宁惟羽终于现身,他一身全套黑色西装,打着领带,俊漠的面容和袖口露出的被拷腕骨都有种灯光无法渲染的冷白色调。
在场无数人,宁惟羽眼神很深,精准地只盯着她,没有移开过。
那晚上,裴观若用眼泪捕获了他,给他看身上的伤,像受惊的无辜小白兔般口口声声称被裴家逼着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床,遭受了接连几日的残暴虐待。
她柔弱的哭泣声,让宁惟羽莫名的保护欲疯狂激上心头。
他想杀了,那个染指了她的陌生男人。
后来裴观若就动手撕碎了自己的衣裙,跌跌撞撞的跑到浴室去,拧开了浴缸的金属水龙头,拼命地用力清洗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仿佛洗干净了,一切都不复存在。
不多时,宁惟羽迈进浴缸里用臂膀紧紧抱住了她发抖的冰冷身体,用指腹,无比轻柔的擦拭去她泪痕:“没关系的,我不在乎这个,观若,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
“我在乎。”裴观若在他温热的怀抱里痛哭,一直绝望的哭:“宁惟羽,我出身不清白,我只想想清清白白跟你在一起,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对不对,对不起。”
她重复说了太多对不起,到最后,又主动吻住了宁惟羽,求他,要了自己。
宁惟羽想拿酒店备用的避孕用品,她也不让,想让他的温度和液体,彻底洗去另一个男人的存在。
中途,裴观若又开始掐住自己的咽喉,想就此毁掉自己。
宁惟羽只能用领带把她手腕捆绑在床头,继而,又用疯狂做的方式,让她这具快碎掉的身体获得安全感。
裴观若要他证明。
她要宁惟羽亲自用掐痕或是齿痕,去冲洗掉她身上的伤,最后,又要他把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放进去。
她说,只有宁惟羽的东西,才能有资格深深嵌入她的魂魄。
……
一切都是演的。
宁惟羽重新再见到裴观若,领教过她的唇舌是最软的,心肠也是最狠的,一时弧度淡而薄的嘴唇扯出冷笑,笑自己筹谋篡位多年,竟在紧要关头着了她的道。
而比起宁惟羽肩宽腿长的傲慢姿态坐在被审判席上,毫不避讳着直播镜头。
裴观若垂眼始终都没有再看他一秒,哪怕隔空感知着那股充满凶狠的视线一直压迫着她神经。
律师正在一轮又一轮的提问。
她坐在原告席上,哪怕脂粉未涂的脸是素净的,却犹如一桩性丑闻那样香艳,被无数人盯着,被言辞犀利地盘问着细枝末节。
宁氏家族为宁惟羽无罪辩护,自然是有滴水不漏的充足准备。
随即,便向法院提供了非常全面的两人你情我愿的恋爱证据,有各种场合下的亲密互动,包括在报案的那家酒店不止一次开过房,以及人证。
林稚水将裴观若如何主动接近宁惟羽的证据链全部收集在册,呈给法庭后,而裴家律师便主攻她被虐待一身伤,来证明至少那晚并非自愿。
随即,宁氏家族又呈上了一些裴观若在万露的店购买记录。
裴胤顿时脸色阴沉的厉害,连坐在旁边的裴文滨也察觉到这局势对裴家不妙……这怎么辩?总不能说,裴观若是被权势滔天的宁惟羽逼着学这类活色生香的猎奇技术吧?!
随着双方律师剑拔弩张的僵持起来,现场的众人也逐渐交头接耳着。
林稚水缓缓站了起来,她轮廓精美的脸和浅白的流苏耳饰映衬着,唇角微笑平和:“裴观若小姐,请问你那晚,是否有在酒店里给宁惟羽下了药?”
裴胤猛地抬起头,正欲张口。
裴观若身体静静定格在原位,丝毫没有半点被公开质疑使用了心机手段的应激情绪,在裴胤之前,先盯着林稚水那双明澈剔透的眼睛,齿间吐露出一个字:“有。”
这句有,犹如是平静无波澜的水面上击落了一个碎石子,溅起无数回响。
哪怕宁氏家族这边阵营的人都暗地里震惊了起来,离林稚水最近的宁濯羽更是快速翻了下档案,又左手握拳低咳,压低音量问:“怎么还有下药这一出,调查的资料上怎么没有?”
林稚水重新坐回,姿态端庄,哪怕侧眸回答他,也是佯装不经意间一个抬起纤细极美的手指动作,轻轻挡住唇,才说:“临场发挥的。”
这是她跟裴观若默契打成的共识。
毕竟裴胤那晚又没真在现场,在宁氏占上风的局势里,只要裴观若咬紧牙关说有就是有,甚至还可以谎称宁家有这个证据,就算不承认也没用。
而林稚水之所以跟宁濯羽坦白,是把他当人证用了,等宁家开始清算时,可以借此,渡裴观若逃过一劫。
媒体数道镜头一直高清对准着林稚水。
与此同时,洛杉矶地界的高楼大厦顶楼会议室内,四周璀璨灯光全暗,极宽的红木长桌前落座着几位坐拥商业帝国的气度矜贵男士,而前方,巨大的荧幕也正清晰地直播着法庭上的画面。
宁商羽就位于其中,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把玩着狮首金属钢笔,视线移至林稚水身上,琥珀色的眼底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
在座都饶有兴致地旁观这场官司的胜负,裴胤显然要是输了,裴氏被出局,将立即兑现付出的代价会是直接丧失上这张谈判桌竞标港口项目的资格。
而要是宁氏输了……
旁边,长相中美混血的西装男子看了眼宁商羽。
宁商羽没理他眼神,而此刻,也不止一位对林稚水保持着非常礼貌的欣赏,甚至,有个英俊脸孔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的德国权贵还低声问起,这个格外被媒体镜头宠爱的美丽神秘东方女孩是谁?
在场会议实际组织者,以同样低声回:“宁商羽的新婚妻子。”
德国权贵这才了然顿悟,难怪这位美丽的女孩能稳坐一群宁氏家族男性成员最中央,显然是代表了宁商羽。
她看起来那么年轻,无数璀璨夺目闪光灯拢在她周身,雪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只有平静怜悯,没想到,竟有勇气敢跟商业巨擘身份的裴胤公开叫板。
德国权贵继而,态度很绅士地对宁商羽表露出赞美之情,用法语道:“宁先生,你的宁太太很优秀。”
宁商羽两指将金属钢笔压在桌面上,语速不疾不徐,“她叫林稚水。”
不止是宁太太。
第63章
裴胤申请休庭。
这场备受万众瞩目的公开审理案也暂时歇场一段落,各界媒体人潮不息地逐步撤离法院。
外面天色阴晦,电闪雷鸣落下时,林稚水在台阶上立着,肩膀披罩着宽大黑色西装,雪白裙摆又及地,还是那副不染尘埃的悲悯模样。
没等两分钟,裴胤大步流星走了出来,看到她身影,脚步倏地顿住,用粤语说:“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邪性,将来一定是个祸害,难怪这十八年老天要收你,林稚水,往后日子好好活,小心被天收。”
他冷笑,随即正了正歪斜的领带,摆出喜怒难测的威严姿态,迈步下白石阶。
林稚水眼尾静垂,如水的余光扫向身旁的宁濯羽,转瞬又在雨幕里化开了。
宁濯羽会意,骤然半跨一步,狠命踹向裴胤的脊梁。
随着天边又滚过一阵惊雷,裴胤未曾料到宁氏家族敢公然动手,被这股攻击性极强的力度踹得往台阶下犹如密网的重重人群跌摔进去。
一时间,现场死寂起来,是没有语言交流的静寂。
紧接着这群披着显赫光鲜皮囊的西装暴徒演都不演了,双方直接陷入蜂拥似的混战,在媒体面前大打出手,最为狼狈的还是裴胤,他双臂护头,连挨了好几下拳脚重击,浑身的西装都是湿鞋印。
最后膝盖后心不知被哪位狠狠一踹,身躯失衡地栽倒在了雨水里。
裴胤闷哼卡在喉间,愤然抬头。
台阶之上,看到林稚水居高临下地,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