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风习习
猜想被落实,梁眷心里莫名有一种畅快感,连带着说话都不自觉地有些雀跃。而今日的这份畅快,是陆鹤南在不经意间给的。
感受到梁眷兴奋状态的陆鹤南,分心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握紧方向盘,正视前方。
在梁眷急切的目光中,他才悠悠答;“在第一次带你去我大哥家的时候,你说住在这不合适,我就托任时宁帮我买了这套房子。”
梁眷轻蹙眉头,时间间隔有些久,她对自己是否说过那句话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不过,就算是说了,肯定也是无心之言,她没想到陆鹤南会将这种随口的话记在心上。
“今天下午过来签的合同。”正巧赶上红灯,陆鹤南倾身从后座上拿出一个档案袋,扔到梁眷的怀里。
梁眷打开看了一眼合同生效的时间,确实是今天无疑。所以是一拿到钥匙,就让莫娟给她送过来了?这算是什么吗?特别惊喜吗?
“就因为我说了那句话,所以你就在北城买了套房子?”梁眷面上强装淡定,只是微微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的心绪难平。
“不全是吧。”陆鹤南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思索着该如何含蓄的、内敛的向梁眷解释自己所做的这一切。
如果只是因为住在陆琛的房子里不方便,那他们大可以在他来北城的时候,住在酒店里。
平心而论,住在配套服务完备的酒店,或许比住在家里还要方便。
但酒店终究是酒店,到底不是有人情味,有人间烟火气,有彼此生活痕迹的家。
又是一个红灯,这次的时间比较长,察觉到了梁眷情绪上的异样,陆鹤南偏头注视了她许久。
他敛去脸上玩味浪荡的笑,眉梢轻抬,像是有些难为情,可开口时却满是珍重与认真。
“梁眷,你应该知道,我跟你谈恋爱是认真的。”
“我知道。”梁眷垂着头,轻轻点了两下。这话,陆鹤南在当初表白时就说过。
她心里虽乱作一团,理不清头绪,却也还是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从没有长期异地的打算,你还在上学,我也不会让你为了我抛下学业。”说到这,陆鹤南轻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当然,就算我无耻的有这个想法,你也不会这么做。”
在梁眷心里,还在萌芽阶段的情爱,不值得她抛下现有的圆满一切。
无论是有一定时间基础、共同患难过的友情,还是蒸蒸日上、未来形势一片大好的学业,都不值得让梁眷放下,只为追随那无误缥缈,有今日无来日的爱情。
“所以?”梁眷抿了抿唇,接下来的话任她如何鼓足勇气,也很难问出口。
清醒如梁眷,因为深谙深情难许的道理,所以她从不轻易许诺。
她怕辜负。既怕辜负别人,也怕被别人辜负。
陆鹤南像是看透了梁眷心里所想,叹了口气后,主动接过话头:“如果你没法去京州,那么我为你来北城也是一样的。既然决定在这长留,那不如就在北城安个家。”
句句说得轻描淡写,可句句也都如烙印一般,深深砸在梁眷的心上。
那些她原以为会长久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危机,那些她强装视而不见,选择逃避的问题,在她不知晓的地方,已经悄悄被陆鹤南自己一个人解决了。
而她,只需坐享其成就好。
他说,安个家。什么样的地方才能算作家?
脑海中各种复杂的思绪来回闪过,不知道为什么,梁眷鼻尖泛酸,隐隐有种想哭的冲动。
莫名的,她忍不住在心里怀疑,陆鹤南给的这样多,爱的这样深,可自己能承受住这样的重量吗?
活得太过清醒是梁眷是人生的诟病,以至于在靠真心才能长久的人际交往过程中,她时常感到力不从心。有些时候,不是她不愿,是她不敢。
而在爱情里,她怕回馈不了陆鹤南同样深沉的爱意。
时间一久,无限付出的那个人,必会消磨掉所有的爱意与热情,然后失望,最后厌倦。
人人都可以对她失望厌倦,但陆鹤南不行,她不愿让他失望厌倦。
可现实中的阻碍那么多,家世、身份、地位、桩桩件件,逃不开也避不掉。所以,她从没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平安顺遂的和他走到永乐园。
可他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梁眷捏着合同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泪水在昏暗的车厢内,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一滴接着一滴落在纸面上。黑色的字迹,也被泪水洇开成一朵朵酸涩的花。
想到深处,梁眷忍不住想,自己究竟有哪一点是值得陆鹤南去爱的。胆小又怯懦,连相伴一程的真心,都吝啬给予。
情绪上头,她抛下几乎与灵魂融为一体的清醒理智,将手中的合同扔到一旁,主动倾身揽住陆鹤南的脖颈,将自己往他怀里送。
几乎是下意识,陆鹤南抬手回抱住她。
这个拥抱不在陆鹤南的预料范围之内,他以为梁眷看到这份购房合同会欣喜若狂,会满心欢喜的同他计划在北城的将来。
可现实的情况,与他最初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
怀中娇软的姑娘仿佛是水做的,冰凉的眼泪一颗一颗,连成线似的落在他的锁骨上,又接连向下汇成细细的一股,划过心脏。
心里的那一小片酸涩泛滥成灾,渐渐走向失控的边缘。
狭小幽闭的车厢内,相拥的是两个为情所困,仿佛此生不能善终的困兽。
原来爱你的过程,是一次又一次撞南墙吗?
可怎么办,我不愿意回头。
即使头破血流。
第48章 雪落
寒假伊始, 梁眷拗不过家里的催促,不得不收拾行李准备回滨海。而此时正值一月下旬,观江府九号楼二十六层的装修进度, 只完成了工期计划的三分之一。
在给房子装修的这些日子,她与陆鹤南几乎天天都在现场监工。
虽说在室内装潢上,两个人都是门外汉,但是看着空旷萧条的房子, 被一点点按照自己的喜好充实完整,内心患得患失的那个空缺好像也在渐渐圆满。
园区内有几个热络八卦的邻居, 看见梁眷和陆鹤南结伴进出, 姿态暧昧又默契,还误以为他们是赶在农历新年前筹备婚房的新婚夫妻。
为此,梁眷不知道有多少次涨红着一张小脸,用力拽着陆鹤南的手躲开人群的探究视线,匆匆回到已经被她视为避风港的二十六楼。
不同于梁眷的娇羞,陆鹤南在应对外人打趣时,就显得游刃有余很多。甚至对于一些中年夫妻慷慨分享夫妻相处之道时, 还能放下姿态, 一脸谦卑的虚心求教。
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梁眷都忍不住在心里大骂:陆鹤南活脱脱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梁眷要回滨海的那一天, 陆鹤南恰好不在北城。那阵子适逢任时宁旗下的子公司在江洲上市, 圈子里玩得好的那一批人, 都从各地赶到江洲, 代表家里给任家站台。
陆家虽说有陆雁南和陆琛两个人扎根在江洲,但陆鹤南和任时宁关系要好, 这样的大场合自是不能缺席,否则就要被有心人诟病。
陆鹤南本想带着梁眷一起去, 但梁眷的妈妈催得急,恋爱这件事她也没有向家里报备,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违逆母命,所以她的江洲之行只得就此作罢。
临行的那天,正赶上大学生返乡的人潮。
挤在人群里,一步一挪的过了安检口,梁眷理好随身携带的手提包和行李箱,刚在候车大厅里坐好,就接到了陆鹤南的电话。
“到高铁站了吗?”
微弱又低沉的声音自手机听筒里传来,候车厅里太嘈杂了,梁眷得屏息凝神才能听清陆鹤南的声音。
“到了,已经在候车大厅里等车了。”
那边轻声应了一下,一阵沉默之后,梁眷的耳边又响起打火机火轮转动的声音。许是偶尔有风掠过的缘故,火轮被擦动了好几次。
他大概是站在风口在点烟。
梁眷轻蹙眉头,提着一口气,刚想开口要他别抽,就听到手机那端陆鹤南轻笑着解释,声音里掺着吸烟过后的嘶哑。
“放心,我来江洲这么多天,这是第一根。”
被猜透心思的梁眷,心脏不安分且无节奏的跳动了两下。
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洞察她内心所想,从里到外,体无完肤,毫无秘密可言。
但是这种被爱人轻易看透的感觉,好像也并不赖。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梁眷靠在椅背上,手指紧紧抓着行李箱的拉杆,小声嘟囔,像是在撒娇。
陆鹤南含着烟停顿了数秒,像是在经历一场理智与欲望的天人交战。
徐徐吐出烟雾后,他才缓缓道:“梁眷,我永远不会骗你。”
听见永远二字,梁眷身体僵硬了一瞬,连攥着手机的手指都下意识地用力。
这世间的承诺一旦染上永远,都是三分真七分假。而本就少得可怜的那三分真,到最后大概率也会因为所谓的各种身不由己,而被轻描淡写的翻篇揭过。
所以在梁眷这里,“永远”只是一个一时兴起的修饰词,助兴意味极大,因此要少说、勿信。
陆鹤南的这句永远,效力又是多久呢?她不知道,也不愿意深想。
梁眷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换了个话题。
装修是个极其琐碎的活,梁眷细数着脑海中的各种待办事项,一件一件报给陆鹤南听。
“工钱我已经给工人结过了,已经跟他们定好,初七再回来开工。”
“要买的那些涂料和瓷砖,我也联系好商家老板了,也是年后直接送来。”
“至于窗帘和地毯的颜色,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选吧。”
因为说的都是正经事,所以梁眷故意将语速放缓,生怕陆鹤南没有听清。可她还没等陆鹤南接茬,就先听见了姚郁真娇俏的声音。
“三嫂!你好贤惠啊,装修这些事你也能安排的井井有条!”
静默地听了半天的姚郁真猛地凑近陆鹤南手边,在手机旁大声夸赞。手机收音效果不错,字字句句都清晰的传入到梁眷的耳朵里。
这冷不防一出声,也给沉浸在通话中的陆鹤南吓了一跳。
他略带嫌恶地推开姚郁真的脑袋,退后半步,一字一句纠正:“可别乱说,我们家梁眷是未来文坛新星,才不是什么贤内助呢。”
听见陆鹤南这么说,梁眷唇角向上勾起一个弧度。她面上虽仍是一派泰然自若,心里却早被撩拨得乱了阵脚。
最爱他哪一点呢?梁眷也说不清。
或许就是此刻吧。明明高不可攀,优秀至极,闪耀到任谁都无法忽视的的那个人是他,可他却从未想过掩盖自己的光辉。
即使同他相比,自己会黯然失色好多。
候车大厅的广播开始播报进站通知,梁眷起身看了一眼悬挂在中央的大屏幕,标红闪烁的正是自己要乘坐的那趟高铁。
梁眷拉紧箱子,看着骤然增多的人流,语速不由得急促起来:“我不跟你多说了,要进站了。”
而那边的语速依旧是慢慢的,陆鹤南事无巨细的一一叮嘱:“好,看好东西,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消息。”
挂了电话,陆鹤南没急着迈步离开,而是点开梁眷发给他的列车运行时间截图,记下到站时间后,才将手机重新放回西装口袋里。
通过阳台光洁的落地窗玻璃反射,他才发现身后原本空旷无人的休息室里,不知何时坐满了人。以任时宁和褚恒为首,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一脸玩味的看向他。
陆鹤南依旧神态自若,寻了空位坐下后甚至还淡定地招手,冲屋外的服务生要了一杯酒。不过他只轻抿了一口,就蹙起眉头,随后放在了一旁。
看来这次的晚宴对任时宁来说,确实是准备的太仓促了,不然这种不入流的酒怎么可能会被拿出来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