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风习习
而堂弟比梁眷小六岁,今年还在念初三,整日和校门口的闲散人士混在一起,能考上公办高中的概率也不是很大。
好在小婶已经攥紧了奶奶的退休工资卡,昂贵的私立高中也已经付好定金了。
新的一年,从梁家今年的第一顿团圆饭开始,就此拉开序幕,大家也都算是有个“美好”的未来。
“奶奶!你昨天给我的压岁钱又被我妈给拿走了!”
梁眷刚在卫生间洗干净手,还没等在餐桌旁坐下,就看见堂弟抱着奶奶的胳膊,不满的大声嚷嚷。
小婶和奶奶见梁眷走近,脸上的表情都有些讪讪的。
“眷眷都二十岁了,奶奶就不给你包压岁钱了哈!”
眼见场面有些尴尬难看,老太太稍稍有些底气不足的解释。
梁母冷哼一声,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有极大的意见。
毕竟梁眷的堂哥去年还在收红包,这到了二十岁就不发红包的规矩,原是为了她的女儿量身定做的。
坦白来说梁眷家境不错,梁母也不屑于惦记老人那点毕生积蓄,所以嫁进来这么多年,不公平的事那么多,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但同为孙子辈厚此薄彼到这个程度,梁母心疼自己的女儿,心里难免有怨气。
“二十岁怎么就不能发红包了?来眷眷,小叔给你发!”
小叔是个明白人,看不惯自己的老婆与母亲沆瀣一气,作势就要起身去找现金,把红包给梁眷补上。
“显得你钱多了是不是?就你那三个月的工资,能顶上你大哥一个月挣的吗?”小婶筷子一摔,扭过头盯着小叔看,眼睛瞪得溜圆。
小叔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男人的自尊心——他养家糊口的能力,被赤.裸.裸的放在明面上任人羞辱。
静默的氛围里,争执一触即发。梁眷此时的电话铃声,显得格外突兀。
看清屏幕上来电人的那一瞬,梁眷的心有一瞬间的悸动。
因为那是陆鹤南的来电。
可现在这个状况,焦头烂额的,怎么接?
梁眷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踌躇,犹豫着想要挂断。
乐得在一旁看热闹的的梁昕瑜注意到梁眷的为难,清了清嗓子,又往厨房方向指了指。
“老师的电话吧?你去忙你的,这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沉浸在劝架过程中的梁父和梁母也回过神来,小声催促梁眷,大过年的,别让老师多等。
梁眷攥着手机,莫名有些心虚。不过既然他们已经误会了,她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的解释明白。
“喂?”划开接通键,梁眷小心地调低音量,又将听筒紧贴在耳朵旁。
她快速挪步到厨房里,拉上玻璃门。几乎是下意识,她不想让陆鹤南知道这份窘况。
可梁眷人虽躲到了厨房里,心里却放心不下客厅的事。她一边侧耳倾听电话另一端陆鹤南的声音,一边分心注意到客厅里的状况。
大年初一,好好的一顿团圆饭因为一个红包而闹成这样。本就没睡好的她有些身心俱疲,所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沉闷。
但陆鹤南的疲惫感似乎更重,说话时甚至还带了轻微的鼻音。
“在干什么呢?”他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
梁眷真心实意的随口答:“在奶奶家吃饭,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梁眷的错觉,陆鹤南似乎停顿了一下,而后叹息一声,无奈道:“来见一个人,不过看样子,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是吗?”梁眷应得有些心不在焉,口吻也不似昨天通话时那么热络。
她眼下没精力逐字分析陆鹤南每句话的深意,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客厅内的实时动态牵制住。
隔着玻璃门,她看见小婶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有和小叔动手的架势。
厨房的玻璃门被梁眷拉开一个缝隙,手指在卡在门缝中,只需轻微用力,就能将玻璃门拉开,然后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现场”。
在奶奶家拉架的事,梁眷一家经历过不少,以至于梁眷虽小小年纪,也拥有了一定实战经验。
“奶奶家离得远吗?”在察觉到梁眷那边的嘈杂,意识到她的走神分心后,陆鹤南的语气依旧温柔。
小婶被劝慰着重新坐回椅子上,梁眷长舒一口气,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落回原位。
看来这次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快到尾声了。
这场闹剧结束的,比她预想的要快。
梁眷合上玻璃门,将争执再次隔绝在门外。
她收回视线,而后静下心来照实说:“不远,开车不到四十分钟就到了。”
“噢,那确实不远。”陆鹤南松了一口气,他低声答,声音里隐隐含着笑意。
梁眷紧跟着也应和了一声,只当他是无意识感慨。
陆鹤南从兜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烟含进嘴里。火轮轻旋,烟草被点燃的刹那,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眼睛半合。耳边除了自己沉重缓慢的心跳声外,就只剩电话里梁眷清浅,却莫名让人心安的呼吸声。
八个小时,几乎没有停歇的高速长途,险些到了他心脏可以承受的极限,以至于此刻他连抽烟提不起兴致。
香烟夹在手指里,烟蒂断裂,而后簌簌的落在他的裤子上,他却恍然未觉。
狭小的空间内,烟雾缭绕,呛的让人睁不开眼。
陆鹤南将车窗缓缓降落下来,不算寒凉的微风涌进车厢内,驱散迷蒙云雾的同时,也让他的神志渐渐清明。
这一路奔波可以说是马不停蹄,他甚至无暇也无心感受滨海的一切。
好在一切尘埃落定,现在还不算太晚。
滨海的风远比北城的和煦温柔,但滨海的雪却远没有北城的猛烈动人。一夜落雪的滨海,地上却鲜有白雪的痕迹。
其实哪里都好,只要她在这里就好。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梁眷捏着手机,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陆鹤南的无端沉默,让她突然有些担心。
良久的沉默让梁眷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陆鹤南身上,她努力复盘刚刚通话的几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鹤南今天状态的不对劲。
最近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太过顺遂,她被照顾得也过分妥帖。依赖感渐深,竟让她忘记了陆鹤南才该是那个需要更多关照的人。
他的心脏。想到这,梁眷拧起眉头,暗怪自己粗心。
“眷眷。”
那边低低地唤了一声,像是无意识的小声呢喃。
舌尖勾起,这两个字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想到会如此过分缱绻。
“我在。”
梁眷停下杂乱无章的思绪,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又是一阵沉默。
梁眷的心脏皱缩成一团,成千上百个不好的想法在她心底划过,手心渐凉,却因过分紧张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片刻过后,陆鹤南终于又开口了。温软似抱怨、似撒娇的语调让梁眷有些怔住。
“我现在好累,不想再开四十分钟的车了。”
——所以,最后的这段路,你来见我好不好?
第52章 雪落
相识这么久, 梁眷从未见过陆鹤南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一种完全示弱、甘心被对方予取予求的状态。
即使是当时在麓山会馆,被路敬宇刻意当众羞辱, 以求麻痹对家,使陆家有充足的时间养精蓄锐时,陆鹤南也不从这样示弱过。
那天的交锋,应该算是一场场张弛有度的博弈。
一来一回间, 有输也有赢。最后再顺水推舟,稍留痕迹的让对方险胜一局。既不丢失自己的颜面, 也给足对方想要的噱头。
如果说在北城世纪酒店, 二十八楼顶层包房里,隔着烟云缭绕、众人簇拥的那惊鸿一瞥,是心动。
那么在麓山会馆里,在大厦将倾又倾之际,眼前那个故作从容、妄图以己之身抵抗万般恶言的萧瑟背影,才是梁眷情动的开始。
用关莱的话来说,一个女人, 在见识过一个男人所有的强大, 和片刻的脆弱后, 便再无理由不去死心塌地。
要么死心蹋地的效忠, 要么死心蹋地的去爱。
清醒灵魂下, 仍留存一丝庸俗小女儿情态的梁眷, 固执地选择后者。
那时的陆鹤南即使位卑, 也不曾丢弃傲骨。
即使是喝到酩酊大醉,也不愿在外人面前丢失风度, 眼底时时刻刻保留一丝清明,好似无人可以挑战的最后防线。
所以, 她现在是突破他的最后一道防线了吗?
想到这,梁眷心一紧,四肢百骸里的血液也跟着共鸣。
直到稀里糊涂的挂断了电话,走出厨房,再到机械地坐回餐桌前,梁眷才后知后觉的魂不守舍起来。
所以他是来滨海了?来滨海做什么?总不会单单只是为了见她吧?
这个念头只怯怯的在脑海中划过一瞬,就又被梁眷迅速否决。
陆鹤南不是个冲动的人,也绝不会贸贸然做这样冲动的事。
可以轻易压下去的一己私欲,又或是所谓的红颜刹那一笑,都远没有权衡利弊下的家族利益来得实在。
大年初一,正是几大家族相互往来,联系感情的重要关口。他没理由放弃京州大好前途不要,来到这百无一用,连谈情都处处受限的滨海。
除非,滨海于他而言,有更大的利益价值。其余一切的一切,都是其次,或是顺带。
但,就算这场朝思暮想的相见,是顺带又如何?
从遥遥两座,好似可望不可即的灯塔,到可以轻易跨越的同城二十公里。他既已经来到了她的城市,她万没有不去争分夺秒相见的道理。
可以瞬间冷静下来的,是理性的思绪;千千万万次都难以平复且躁动的,才是下意识爱人的心。
“怎么了?”坐在梁眷身旁的梁母,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蹙眉轻声问道。
梁眷神情一僵,正当她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罗合适的借口时,家里最最善解人意的小姑开口了。
“应该是老师在电话里,又给眷眷派任务了吧。”梁昕瑜放下筷子,看向梁眷的眼睛里,除了怜爱,便是体贴。